張貴人垂眼,半晌輕輕道:“姐姐,你說的是。”

    她過了半晌又小聲道:“姐姐,你知道的,我根本沒有心思去爭這些,我心裏……”

    吉靈抬眼,犀利地看了她一眼。

    張貴人神色本有些如夢似醉,被這一眼頓時瞪得警醒了過來。

    她轉了話頭,輕輕道:“何況隻要有姐姐在,便能護住我,不是嗎?姐姐如今已經是貴妃了,將來說不定皇貴妃也是有可能的,我還去煩心什麽晉位份?”

    吉靈搖了搖頭道:“話不能這麽說——隻要有我在,自然會護你周全,但是你若是什麽都依靠著我,倘若我有一日,未必如現在這般順意風光……”

    她這句話才說了半截,張貴人立即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微微帶了氣喘道:“姐姐,別說這樣不吉利的話!且不論如今姐姐已經有三公主、六阿哥、七阿哥,便隻看皇上對姐姐的一片心,多年獨寵,情深意重,怎麽可能會……”

    吉靈伸手拉住她的手,抬手摸了摸她耳邊的碎發,順手撫在她肩上,輕聲道:“我隻是打個比方——這世界上的事,若是花好月圓自然最好,如若不是,總不能凡事不留後路,譬如你如今位份晉升上去,熬一熬資曆,若是有一日,說不定便能反過來成為我的一臂助力;又或者,萬一我將來遇上什麽事情,一時無暇照顧孩子了,三公主和六阿哥如今大一些,倒也罷了,但是七阿哥怎麽辦?“

    張貴人抱著七阿哥站起來了,顫聲道:‘’姐姐,你這說的都是什麽話,別說了——聽著讓我害怕!這麽多年了,我從來都有姐姐護著,姐姐別嚇我!”

    七阿哥在她懷裏,猛地隨著她起來了,還以為是在被大人抱著蕩秋千,逗著玩呢。

    他高興的兩隻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咧著小嘴,含著手指,不住地笑著,又抱住了張貴人的脖子,在張貴人臉上吧唧吧唧的,親了好幾口。

    吉靈指著七阿哥,笑眯眯道:“你看你看,他多喜歡你!不如你做他幹娘,升了位份之後,整個永和宮裏,你便是名副其實的主位了,到時候我和皇上說一聲,側殿也不必居人,就你一人舒坦住著,我還可以時常去你那兒走動走動,豈不妙哉!“

    張貴人卻沒睬她這番話,隻是道:“姐姐,你要說明白——什麽叫:你將來遇上什麽事情?”

    吉靈心道這種事兒怎麽解釋?

    她想了想,把張貴人帶進了暖閣內,這才低聲道:“生煎,其實我……”

    張貴人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也不敢眨眼,望著她:“什麽?”

    吉靈側了側腦袋,道:“其實我……說不定有一天就不屬於眼前這個世界了。或者,換一種說法:我本來就不該屬於這個時空,我是一個闖入者。”

    她說完這句話,就見張貴人跟看傻子一樣默默地瞧了她一會兒,然後神情中透出一股傷心。

    吉靈:……

    張貴人垂頭,輕輕往後退了一步,伸手順勢拉開梳妝台前的椅子,坐下來歎氣道:“姐姐,宮裏麵,私下都悄悄說——皇上潛心修道,要尋什麽乘槎成仙之人,我原還以為是說說而已,沒想到連姐姐都被皇上帶的……腦子裏盡是這些念頭了。”

    吉靈:……你會錯意了。

    張貴人哀傷地道:“從前寧妃娘娘還在時,我也曾經聽過她和懋嬪娘娘閑聊時,曾經說過:當年,咱們皇上還在潛邸的時候,就有迷信方術,進食丹藥的習慣。

    一開始,皇上未必不是為了向先帝展示他,無心從政,隻想修道煉丹的淡泊心思,沒想到過了這麽些年,又生了幾場病,皇上在這上麵的心思又重新撿了起來——大抵人總是怕大限將至,越是天下在手,便越惜命,越想要留命悠久……”

    吉靈聽她這麽說著胤禛,抬手便將一塊糖果塞進張貴人嘴裏,簡單粗暴地打斷道:“閑談不論國事,背後勿議人非——何況還是皇上!來來來,多吃糖,少說話,聽姐姐的!“

    張貴人走後,她倒是難得地出了一會兒神,想著張貴人說的“皇上醉心修道”的事情。

    其實她是知道的:胤禛在外宮之間,供養了不少道士,人數據說還不少,平日裏編修經書語錄,封贈禪僧道士,敕建寺院宮觀,禦製廟額碑文等一係列動作都是常有的事。

    比如聽說今年春天起,皇上特別優崇的道士就有兩位,一個是金丹派南宗祖師張伯端,一個是龍虎山法師婁近垣,他們分別代表道教全真、正一兩大教派,前陣子剛剛被加封為“真人”,而且胤禛還撥了官銀,幫助他們修建道場。

    另外這兩位真人的話,都被胤禛編進了一本書,叫做《禦選語錄》。

    其實若是往前麵說,道教創立於東漢時期,本來就是中國本土宗教,一路讓發展壯大。

    尤其是明朝,許多皇帝都信道教,比如明成祖朱棣,就連遠征漠北的時候,身邊都要帶著寵信的道士,一路上寸步不離。

    反而是到了清朝,清初的幾位皇帝,都是對佛教比較有興趣。

    到了四爺胤禛這一朝,才重新點燃了對道教的興趣。

    雍正,他是清朝皇帝中,唯一一個信仰道教,支持道教的皇帝了。

    又過了幾天,胤禛召她去養心殿一同用晚膳的時候,吉靈就忍不住直盯著他看。

    胤禛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放下筷子,摸摸自己的臉頰,又握了她的手,溫聲道:“靈靈,你在瞧什麽?”

    吉靈看了一眼侍膳太監,胤禛見狀,微微一揚下巴,將宮人們都打發出去了。

    殿裏沒其他人,隻有蘇培盛被胤禛留下了伺候。

    胤禛伸手拍了拍自己腿上。

    吉靈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一眼蘇培盛,耳根微微有點發熱。

    蘇培盛臉都快埋進胸膛裏了,想退出去,小聲跟皇上請示了,胤禛目光隻是盯著吉靈,不經意地答應了一聲。

    蘇培盛如蒙大赦,立即抱著拂塵一溜煙地退出去了。

    這下諾大的養心殿後殿之中,就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胤禛略略彎腰,將吉靈抱了過來,擁在懷裏,貼了貼她的臉頰,這才聲音很溫柔地道:“今天這副樣子,瞧著不對,是有事想問朕?”

    吉靈扯住他的袖子,想了一堆措辭,最後還是直接問出來了。

    她瞧著胤禛,小聲道:“皇上如今是不是編了一本《禦選語錄》?”

    不提還好,一提到這個,胤禛頓時神采飛揚,一臉“你聽朕跟你說三天三夜”的痛快表情。

    吉靈暗叫不好,隻見四爺哈哈一笑,便叩了叩桌麵道:“朕惟佛、道弘深,普濟萬品。宗師闡揚妙旨,救拔群迷,使眾生利益福田,不墜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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