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侯罃二十六年(前344年),秦國以衛人公孫鞅出使大梁,勸魏侯稱王,魏侯罃雖有意,卻也知曉其間厲害,同年發起逢澤之會,擺出周天子儀仗,自稱夏王,試探諸國反應。


    魏侯罃即魏惠王,因其在位時遷都大梁,亦作梁惠王,但他正式改元稱王,則是在逢澤之會十年後,與齊國國君田因齊“會徐州相王”。


    而逢澤之會次年,因韓侯之前拒絕會盟,反而向齊靠攏,於是魏出兵攻打韓之南梁。韓求救於齊,得到出兵允諾,奮而與魏戰卻屢敗。魏、韓兩軍皆疲之際,齊國出兵,以十年前桂陵之戰圍魏救趙之故技,直取大梁,迫使魏軍迴援,兩軍戰於馬陵,魏軍敗,主帥太子申被俘。


    馬陵之戰次年,齊、秦、趙先後攻魏,秦以衛鞅為將,開啟第五次河西之戰。魏侯罃先是親自率軍反擊,被衛鞅擊敗,後以胞弟公子卬將兵迎戰,兩軍對峙。


    衛鞅早年曾在魏國任職丞相中庶子,公子卬則拜時為丞相的公叔痤為師,二人因此相識結為好友。衛鞅以約定疆界平息兵戈為名,致信邀公子卬會麵,實則預先埋伏精銳甲士,將赴會的公子卬俘獲,隨後擊破失去主將的魏軍。


    東線,魏亦敗於齊,魏侯罃隻得遣使割讓部分河西之地,向秦求和,衛鞅憑借戰功獲封商於之地十五邑,始稱商鞅。兩年後,秦孝公去世,商鞅被誣謀反,逃亡至魏,被拒入,隻得潛迴封邑,不久起兵敗死。


    關於馬陵之戰,或是古籍中的寥寥數語,或因傳說延伸出各種故事,就如減灶之計。可實際上,古代戰爭中,斥候也是後勤的一部分,減灶也就騙騙門外漢。


    為了規避遲滯敵軍的偵查,軍隊對細節的常識性處理,普通人就難以想象。比如行軍途中,留下的人畜糞便都會盡可能掩埋,因為斥候是真的會去挖粑粑,通過辨識成分和消化程度,對軍隊的規模和補給狀態做出判斷。


    而龐涓是什麽人,他在魏國拜將時,至少是在桂陵之戰前數年,且跟孫臏師出同門,桂陵之戰時已吃了一次大虧,馬陵之戰時更不是主帥,將狂妄自大、輕敵歸納為敗因,純粹是外行的想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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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秦軍隊主力是集中在長安的中兵,中兵之中戰力也分幾等,有值宿禁中的精銳,亦有屯戍畿內荒廢縣邑恢複生產,隸屬諸護軍的軍屯兵戶。


    參與會操的少年郎衛,皆出自值宿禁衛諸營,郎官是品秩,隸屬各軍值守宮禁是實職。如積弩營,一部當值,一部輪值,一部駐營休沐,一部完成基本訓練的補充兵卒,一部缺額,缺額則是近期被抽調,跟隨宗親外鎮,轉為鎮兵。


    武衛、屯騎、長水三營因戰損、抽調,多為新召兵卒,參加會操的少年郎衛也最多,其中更有不少出身宗室、外戚。


    這些少年約兩千人,都曾在太學、教武堂受學,顯然是被當作未來的基層將吏培養,亦不乏如呂隆這般的勳貴之後,哪怕沒有戰功,隻憑呂婆樓餘蔭,按部就班熬上十幾年資曆,也能做到郎將、尚書,又或外任鎮城、郡縣守令。


    四十裏(漢製),在不需要急行軍的正常狀態下,正好卡在古代軍隊一天徒步行進的上限附近。長安到便橋屬於境內,加上秩序相較安定,撒出的斥候,就是做做樣子,但也自有章法,放鬆的隻是精神狀態。


    第一日,東海公苻陽奉詔持監兵旗入營觀軍,一幹青年將校隻用半日,就將參加操演的兩千人臨時編為一軍,又按職責、方位細分為五部,分執五色旌旗,並由長安令徐嵩、匠作丞熊邈、冶監丞呂德世分別置備所需糧秣、車船戰具、甲械等所需一應事務。


    苻陽為苻堅庶兄苻法之子,時任九卿之一的大司農,自東漢末年之後,其管理財政收支的職能已被剝離,隻負責倉廩,即國家糧食儲備。


    雲龍門之變後,苟太後為維護苻堅地位,聯合李威將苻法論死,苻堅心有虧欠,對苻陽向來厚待。


    苻法死時,苻陽僅兩、三歲,此時年紀在二十五、六,與慕容楷相若。兩相比較,有兼人之勇,為人率直,能得軍心的苻陽更具將才,而作為當時名將慕容恪、慕容垂子侄的慕容楷,所長卻在撫治軍民,軍事天賦反而一般。


    監兵即白虎,早在先秦,四方、星象、五行就被用作軍旗,至東漢末,三國東吳時起,四象逐漸擬人化,並有了名字。而魏晉南北朝時,隨著佛、道流行,四象、六丁六甲也都被吸收為護法神。


    孫恩之亂時,謝道韞之夫王凝之為會稽太守,叛軍將至,王凝之不急於組織防禦,反而設案拜神,起乩請鬼神襄助,結果屁用沒有,城池很快就被攻破,他也死於逃亡途中。


    侯景之亂時,巴陵之戰,宇宙大將軍派出麾下精銳兔頭兵肉搏攻城,其兔頭麵甲實則代表丁卯神將,意圖在相應的甲子旬內克城取勝,結果死傷慘重,並無效果。


    第二、三日,午間休息,朝暮集兵,列隊排陣,作九十人小陣熟悉編製,不做其他訓練。每部四陣,一陣在前為選鋒,其他三陣以品字形置於其後,所餘四、五十人為騎兵,前出遊弋如鬥蟲之觸角,合為三才之陣,三日午後一應補給運至,各部分領。


    第四日,清晨開拔,前部先行,沿途每六十步放一人,以旗語傳訊,當天午後全軍至便橋南岸駐營,置望樓、塹壘。


    然後,然後就開始拉胯了,少年人沒長性,起初的新奇過後,枯燥的陣列和行軍,不斷消磨意誌和體力。四十裏路走完,疲憊襲來,兩千人到便橋時,全數灰頭土臉,再無之前的精神頭,若非軍法約束了天性,怕是早就如散放的羊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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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姚萇參與了攻襄陽之役,姚興在那之後的一整年裏,都是同齡人圍繞的焦點,平時隻是仿作軍旅嬉戲的少年們,對真正的戰事充滿了好奇,經由同樣滿腦袋幻想的姚興那漏洞百出的講述,仿佛就能親臨戰場。


    而數月前,呂光將步騎四萬餘入冀州討平苻洛,不光少年們將簇擁對象改為呂隆兄弟,呂氏宅邸的門檻都差點被蜂擁而來的投刺官員踩爛。


    姚興起初尚有些不快,別了幾天苗頭,自個倒先按捺不住,比其他小夥伴更積極,專侯在呂隆下值後迴家的路上,就為了打探所謂的第一手消息。呂隆正為乞伏乾歸的莫名疏遠而煩惱,本無心理會,終是架不住夥伴們喧喧嚷嚷的熱情,些許苦悶也在嬉笑頑耍中消解、淡忘。


    自入國子學,年少聰慧的姚興就很有野心,意在成為同齡人中的首領,可無論他怎麽表現,同伴們更喜歡跟隨長得好看又好說話的呂隆,可他也看的明白,耳根軟的呂隆並無相爭之意,總被看不慣他出風頭的乞伏乾歸強拉著幫手。


    呂隆姿貌俊美,這不單是形容長相、身材,還是對其舉止、氣質的概括。


    十三歲的呂隆正在長個,但兩頰上仍帶著嬰兒肥,皮膚光潤白皙,他從小就不認生,因為自記事起,雖隻十來年的有限閱曆,卻已見過無數的大人物、大場麵。


    常人看來,或許會覺得呂隆徒有其表,稍顯遲鈍,但對他來說,則是這些場合再熟悉不過,自是從容淡定,且優渥的成長環境,亦難令他為些許得失而情緒起伏。


    當然,以今時的眼光來看,這就是個身高一米七、膚白微胖的初中少年,畢竟魏晉時的審美比之現在區別不小,這一點流傳下來的畫作就能證明,可以參考顧愷之《洛神賦圖》中的各種人物。


    與呂隆同時代的顧愷之,以善畫聞名,年輕時曾在桓溫幕府做過參軍,他的畫技起初師法衛協,而後自成一絕,而與張墨被時人並稱畫聖的衛協,又師於善畫龍、虎、馬及人物的曹弗興。


    而北朝的畫風則傳自南朝,當時的石窟以及貴族墓葬,保存下來的佛像、壁畫既有胡漢交融的豪放,又兼具南朝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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