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三歲看老,一個人後天成長再怎麽轉變,性格中的一些特點卻會保留下來。就拿桓溫來說,他年輕時好賭,隨著入仕並漸漸位高權重,行為上變得收斂,但行事風格上仍有著賭徒的特點。


    心存僥幸者,賭徒是也。簡單來說,就是想贏怕輸。


    十八、九歲時的桓溫還沒什麽本錢,做什麽都敢拚敢博,為報父仇手刃仇敵,後來領軍作戰也經常持刀上陣。


    北伐前秦、前燕時,桓溫已經算是功成名就了,但遭逢戰況危急,他作為大軍主帥卻跑到前線衝殺,甚至還數次受創,就像輸急眼了的賭徒拿性命押注,指揮水平實在令人難以恭維。


    桓溫的這兩次北伐,都是先勝後敗,伐秦時駐軍灞上坐失良機,伐燕時對峙枋頭猶豫無斷。拋開桓溫北伐的政治目的不談,僅僅套用賭徒的心理,這些舉動就很好理解了,大把籌碼在手的他還想繼續贏卻又怕輸。


    桓溫為人輕率的一麵也是他賭性的延伸之一,跟他做了連襟的劉惔喜好清談,與司馬昱、殷浩、謝尚、王蒙、王述、孫盛(孫資玄孫)等人時常聚會。劉惔自視甚高,與桓溫交談時,曾評價司馬昱清談技巧隻是二流,他自己則是一流。


    一次王導與殷浩辯論,在場的還有桓溫、王蒙、王述、謝尚,一直談到三更。席間,王導拿著麈尾感歎說:剛才的交談,竟然到了不知義理源流的地步,辭喻上卻不分勝負,正始年間王弼、何宴談玄時,可能也就這樣了。


    第二天早晨,桓溫跟人談論這件事,譏諷王蒙、王述不懂裝懂,說道:昨夜殷、王二人的清談堪稱佳妙,謝尚同樣不覺得冷寂清靜,我也深受啟發,迴頭看到王蒙、王述,就像是身上插著漂亮羽扇的母狗。


    桓溫跟太原王氏無冤無仇,做這樣的評價未免有些得罪人,起因卻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為受到王蒙擺布而不自知的劉惔出頭。


    劉惔少年時家貧,與母親寄居京口,編草鞋糊口謀生,雖然住在蓽門陋巷,卻怡然自得。劉惔起初名聲不顯,唯有王導對他十分器重,為人所知小有名氣後,被時人先後與袁喬、範汪相提並論。


    而王蒙年輕時放蕩不羈,稍長後有所克製、約束,才有了風雅瀟灑之名。王蒙與劉惔齊名又是好友,當時剛入仕的他正擔任王導的掾屬,時人將他比作袁渙,將劉惔比作荀粲(荀彧幼子,善談玄理)。


    再後來,劉惔與王蒙同為司馬昱談客,受到尚為會稽王的司馬昱倚重,二人俱受上賓禮遇,並稱入室之賓。


    實際上,為人傲氣的劉惔卻是個容易被人左右的人,或者說很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他曾與王蒙到殷浩家清談,離去的時候二人同車而行,他對王蒙說殷浩的言論真不錯,王蒙卻說他落入殷浩言語所設的迷霧中。等到殷浩到劉惔家清談,辯論時落入下風,隻好說些虛浮的言辭遮掩,等到殷浩離開後,劉惔就貶低說:一個田舍兒,還硬要學人談玄。


    因為桓溫對王蒙、王述的譏諷,劉惔反應過來事情的蹊蹺,但出於高傲心中領情,麵子上卻有點下不來台。因為都娶了公主,桓溫有心拉近關係,主動上門拜訪,劉惔因為前麵的事裝病避而不見。桓溫察覺後,打算開個玩笑緩解氣氛,於是用彈弓打劉惔的枕頭,結果劉惔因為泥丸散碎在床褥上,怒而出言譏諷桓溫的行伍出身,桓溫恨恨而去。


    後來,隱居十年屢次受征辟皆未就任,被時人比作管仲、諸葛亮的殷浩得到褚裒舉薦,被征召為揚州刺史,推辭數月才接受任命。時為鎮西將軍的謝尚寫信給殷浩,推薦劉惔主管會稽郡,殷浩在迴信中嘲諷劉惔:劉惔標同伐異,堪稱打抱不平的仗義俠士,他不是常說州郡長官的位階降低太多,你還為他奔走做什麽?


    庾翼死後,輔政的何充推舉桓溫出任荊州刺史,劉惔向同為輔政的司馬昱進言阻撓,未被采納。桓溫被任命為荊州刺史後,劉惔也出任義成太守、監沔中諸軍事,桓溫率軍入蜀討伐成漢時,大多數人都不看好,隻有劉惔認為桓溫能夠成功。當有人追問原因時,劉惔迴答說:以樗蒲博戲可以看出,沒有必勝的把握,桓溫是不會出手的,克蜀之後他怕是要專製於朝廷了。


    寧康元年(373年)七月,桓溫在姑孰病逝,二月就已經病發的桓溫帶兵入朝短暫停留,拜謁簡文帝司馬昱陵墓,處置了盧悚入宮案後便迴轉姑孰,之後就病勢加重,臥床不起。


    病中,桓溫逼迫朝廷給他加九錫之禮,多次派人催促,聯合抗衡桓溫的王彪之、謝安、王坦之見桓溫病勢沉重,就以袁宏所撰寫的文章不好為由,令其修改拖延時間,直到桓溫病逝,錫文都沒能完成。


    袁宏與袁喬是族兄弟,二人同為袁渙玄孫,也是袁耽族侄。


    袁喬在桓溫二十三歲出任琅琊內史、加輔國將軍時,就被延請任其司馬,八年後桓溫任徐州刺史,再次請他擔任司馬兼領廣陵相。後來袁喬隨桓溫出任荊州,在桓溫決定攻伐成漢時讚成並力勸,他還提議以精兵輕軍速進,領兵二千作為前鋒。戰爭開始後,袁喬又反對分兵,主張集中兵力一戰而勝,這才有了成都外笮橋附近的決戰。在平滅成漢不久後,袁喬便因病去世,桓溫對此極為哀傷、惋惜。


    袁宏則有一時文宗之名,不僅文筆精妙,更以才思敏捷為人稱道。袁宏年少時,其父臨汝令袁勖去世後家道中衰,因為詠史詩受到謝尚賞識,被辟請為參軍入仕。後來,袁宏擔任桓溫的記室,在其北伐時奉命作露布,靠在馬上提筆疾書,頃刻間就寫成多達七頁紙的北征賦。這麽一個文壇大手子,寫個格式有定例的錫文,居然會寫幾個月之久,這當然不簡單了,後來謝安擔任揚州刺史,四十九歲還隻是個吏部郎的袁宏隨即升任東陽太守。


    袁宏在桓溫幕下任職時,曾寫過一篇東征賦,在賦末稱頌渡江南遷的名流,卻故意漏掉了桓彝和陶侃。同在桓溫幕府,與袁宏並稱袁伏的伏滔勸說,讓他補敘桓彝,袁宏卻笑而不答,性格剛正不阿的他從不曲意奉承,因此雖受桓溫禮遇卻不得升遷,而他更以跟伏滔並稱為恥。


    伏滔擔任桓溫參軍,每逢宴飲集會,桓溫都會讓他一起,用現在的話來說,就是會說話你就多說點的那種人。在桓溫伐燕大敗後,平定壽陽袁真之亂時,伏滔因獻著論正淮二篇,以功遷永世縣令、封聞喜縣侯。而不甘為桓溫背鍋的袁真,也是陳郡陽夏人,和袁宏等人同為陳郡袁氏。


    桓溫死後兩個月,王彪之升任尚書令、謝安升任尚書仆射、王坦之升任中書令、丹陽尹,三人共輔幼主。而盧悚起事時,帶兵看守廢帝司馬奕的吳國內史刁彝,同時升任為北中郎將、徐兗二州刺史。


    次年,鎮守廣陵的刁彝死於任上,隨後王坦之繼任出鎮廣陵,一年後又死於任上。隨後,因謝安舉薦,郗超背書,在桓豁麾下擔任征西將軍司馬、領南郡相、監北征諸軍事的謝玄被征召還朝,三十二歲被拜為建武將軍、兗州刺史、領廣陵相、監江北諸軍事。


    謝玄到任後,廣募勁卒勇士,京口、廣陵的流民帥軍隊紛紛應募,彭城劉牢之、東海何謙、琅琊諸葛侃、樂安高衡、東平劉軌、西河田洛、晉陵孫無終等人以驍猛應選。太元四年(379年),謝玄加領徐州刺史鎮京口,而京口在東晉也稱北府。力挺謝玄的郗超,自其祖父郗鑒開始,家族在京口經營多年,謝玄能在短短幾年內組建出北府精銳,離不開郗氏的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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