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小湖上有座精巧小島,此島無土石,雕梁畫棟全是名貴木料構築,或可稱此島為水榭,隻是規模宏大非凡,不知情者常誤以為島。


    水榭延出的華亭四周披紗掛縵,擋下炎炎夏日,裏頭更是有徐徐涼意透出,卻是亭中四角都放了冰塊,使在亭中的一眾美人都感到好似在春日。


    此時一男子散懶坐臥於竹席上,即便是略顯病容,也能通過衣飾和氣質窺見幾分貴不可言。


    “曾想三皇弟是要學本王蟄伏,做出色令智昏之態,可到底是心比天高,不過一月便又動作不斷。”康王搖著頭,笑容一派溫和。


    近前端正跪坐的幕僚憤恨出聲道:“在下以為,端王不過是借癡愛寡婦的拙劣名義,動手清除身邊他人耳目罷了,我等的暗探皆被一掃而空,實在可恨!”


    康王淡笑不改,握住為他揉肩的小手,似是出神般問:“聽聞那寡婦花容月貌,也不知到底何般姿色…”


    幕僚自然也沒見過,但他知道康王不會真在意那寡婦的容貌,接著聲色俱厲的說:“端王天生反骨,那寡婦再是貌若天仙,也難改他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康王輕笑著,神色卻是透出些許冷意,輕聲道:“周卿,若是有千兩黃金放在你眼前,隻要你伸手就可能夠到,你能忍住不伸手嗎?”


    “三皇弟十六歲才開始展露頭角,可在這之前,本王早已掛帥出征立下汗馬功勞…如此作為都未被立儲,怎能怪三皇弟伸手呢?”


    周姓幕僚聞言氣勢盡消,咽著口水,有些不安的看了下四周。


    康王依舊把玩著嫩滑的柔荑,雲淡風輕的說:“父皇的耳聽不到這兒,無需如此緊張,除了你我,無人知曉。”


    周幕僚也想起康王對身邊的把控有多嚴密,起碼這水榭之中是不可能被他人窺聽的,又是忿忿道:“可那端王也應當知道,王爺您才是名正言順之人,這手他就不該伸!”


    康王鬆開握著的小手,透過紗幔看向遠處的山水景致,淡聲說:“隻是道他情有可原罷了…本王的東西,怎會任由他人伸手?”


    且不管這些廟堂之上的人如何作想,依舊遙遙千裏外的端王隨行隊最近又停下了腳步。


    夏日雨季來臨了,從富賓出發後大約五日,就開始下雨,且雨勢洶洶,他們不得不又尋了個小城歇腳——端王主動下令的。


    這小城雖小,但能也容下上千人的隊伍,而這小城雖然臨江而建,卻不擔心大江汛期,隻因其地勢高聳且坐落於堅固的石山之上。


    此時大雨傾盆,但此時一行人卻依然愜意,他們正在小城南邊的六層高塔上臨江看雨,雨水順著六角的屋簷如水柱般傾瀉而下…


    “大江後麵千裏的各城,有水利設施的應當都調度安排好了…隻是對於避免水災來說,作用還是微乎其微。”褚時鈺抬頭眯眼看著正肆意潑灑大雨的天,有些事,確實人力不可左右。


    柳如思也出神望著天說:“那拜天觀說,可改可求的隻有人遁的一,可人又如何知曉哪些是天注定,哪些是所謂的一?唯有一一去試,既已盡力,就看天意吧。”


    “我覺得是有作用的,我們修建的水渠就能保護幾個村莊,一路上那麽多江堰水庫甚至還有人工大湖,一個保一片,也能護住許多地方了!”小秦晧覺得很樂觀,這些日他聽聞有許多大水庫,能容納那個水塘幾萬,甚至幾十萬倍的水,就算真的有大洪災,也能減輕許多損失吧。


    “我覺得小晧晧說得對,不用太擔心,也許過兩天雨就停了呢~”彩雲樂嗬嗬的吃著當地的特色點心,她是多好的福氣啊,如今整日遊山玩水,還能讀書識字~


    褚時鈺垂眸看向柳如思,大夏的江河幾乎年年都有汛情,隻是損失多少而已,他並非杞人憂天之人…


    他們接下來還有很長的水路要走,否則遙遙旅途不知要走到猴年馬月,就算他願意,父皇也未必能容他慢慢走上大半年。可那拜天觀紙條所言,不得不防,這一路上可能的兇險,他得小心規避。


    不過兩日後一早,便陽光明媚藍天白雲,江水也變化不大看不出有漲幅。


    好似老天在無聲嘲諷,隻是下場暴雨玩玩而已,看把你們嚇的!


    小秦晧一邊背包上車一邊對彩雲說:“彩雲姐姐說的真準,真的兩天就停了!”


    彩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她就是隨口說的。


    然後小秦晧又車窗探出頭對褚時鈺說:“我就說不用太擔心了,這兩天義父給我授課的時候都憂心忡忡的…雖然那紙條說義父可能有災,但觀主也說了我會洪福齊天,那義父隻要和我呆在一起,應該就不會有事的。”


    褚時鈺不由得眯眼盯著小秦晧,這孩子是在嘲諷嗎?他這麽擔憂隻是為了自己嗎?你小子的讀心術呢?!


    小秦晧又轉過頭對柳如思說:“對了,娘的紙條雖然看著沒有兇險,但也似乎有不好的意思,娘也要一直在我身邊,這樣就不容易發生壞事了。”


    柳如思在車裏坐下,好笑的說:“娘什麽時候不在你身邊了?”


    “也是,娘最疼皓皓了。”小秦晧又開心的笑眯了眼,窩到娘親身邊貼著坐下~


    褚時鈺心鬆了鬆,小秦晧讓他跟緊,又讓娘親一直在身邊,這不就是要他們三個呆一塊兒嗎?這小子莫不是在暗暗幫他?


    在陸路上又行走了三日,雖是時有小雨或陣雨,但都影響不大,水勢尚好,褚時鈺便決定領眾人再次登船。


    這次隻有七艘官船,但船的規模卻比之前更大,因為接下來的大江更寬闊。而他們會順江而下,少則三日最多五日,便會直至武陽府,此後大江上的水路便結束了。


    正當褚時鈺又故技重施把小秦晧抱起時,孫知照匆匆跑來急道:“王爺,北方得來急訊,滎州及上遊區域連日暴雨致大河潰堤!水淹沿岸萬畝良田,死者流民不計其數!”


    褚時鈺一時不知該如何作想,他千防萬防大江水災,沒想到是大河潰堤…


    不過水淹之地距他們此時有千裏陸路,無論他們之前怎麽走,現在也到不了滎州。


    而他們如今的計劃是先到武陽府,到時快可借道淮水行於大運河半個月便可達京城,慢可行於陸路再走個一兩個月,當然他是更傾向於慢慢走的。


    “王爺,我等可要轉道去滎州?”孫知照殷切問道。


    褚時鈺看著大船,似乎是漫不經心的說:“康王封地更近,八皇弟不知現今何處,但想必也不是太遠。”


    “可聖上未必會派他們去救災啊!”孫知照一邊抓心撓肝一邊有些疑惑,王爺自展露鋒芒以來,什麽事不是先爭一爭再說,初時賑災,去年請纓西南,哪次不是爭來的機會?這次救災難道要留給那兩位?


    “先到武陽府再說吧,要去也是從那兒出發更快。”褚時鈺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麽意圖。


    但孫知照還是焦急著說:“這是沒錯,但王爺可以先飛鴿傳信至京城自請賑災,否則朝堂天高地遠,這事兒就真難落到我們手上了!”


    “不必,上趕著的事做多了也不好看。”褚時鈺堅定的否決,他知道孫知照在想什麽,但一是他不想帶著柳如思幾人去風險極多的大災之地,二是他覺得爭那些有點沒意思了…


    他真的對那個位子感興趣嗎?細細想來並沒有,隻是他也沒有別的想要的,於是投身於這明爭暗鬥之中,隻期待每次的獲勝,直至贏下最後的勝利。


    而現在,他有新的戰局了,對手是個死人,他處於極端的劣勢,但最後的大獎是他極想要的…褚時鈺轉頭看向柳如思,柔聲問:“要上船了,你要不過來牽著秦晧?”


    柳如思正在消化他們對話裏的信息,聽到問話她有些尷尬,之前不過是離譜的擔心他會把秦晧扔江裏而已…如今這點信任還是有的了,她清咳了聲說:“不用,趕緊上船吧,別耽誤了。”


    褚時鈺麵上雲淡風輕,抱著小秦晧踏上甲板往船上走,心中卻大惑不解,她不是會因甲板不穩而害怕嗎?怎麽這次不一樣?


    看她現在的神情不像是害怕的樣子,難道上次是別的隱藏的原因?那會是什麽原因讓她突然靠近?褚時鈺腦中不斷迴憶當時的狀況,重新進行分析。


    還留在原地的孫知照心急不已,王爺是怎麽迴事?莫不是那時受重傷,被邪祟趁虛而入,影響心智了吧!


    大船揚帆起航,水緩風順很快就離開了碼頭。


    柳如思和彩雲放好東西便走到船舷邊觀望遠去的碼頭,小秦晧和褚時鈺自然是形影不離的跟著,這四人組都快定形了。


    突然小秦晧指著大江的岸邊大喊:“那個騎牛的!是不是個道士?!”


    柳如思幾人聞聲也很快在岸邊找到了那頭牛,接著鎖定牛背上的人,一個發髻散亂身著歪扭道袍的老頭!


    “岸上可是拜天觀觀主?!”柳如思放聲大喊。


    牛背上的老道士似乎聽到了聲音,朝大船上看來。


    柳如思更加竭盡全力的喊:“天清還在等你迴去!你早點迴觀!”


    也不知道這句話老道士聽沒聽見,隻見他越來越小的身影似乎取下了腰間的葫蘆,衝著他們遙遙舉起。


    眼看是不可能再聽到了,柳如思不再白費嗓子,他們也不可能真的去抓觀主迴去,隻能希望觀主良心發現,想起觀裏還有個小孩在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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