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侍郎登床


    李世民將馮一紙與範錚召到玄武門外,絮絮叨叨地開口。


    “從雁門關起,朕身邊的袍澤,死的死、傷的傷。要是當年,朕的身邊有太醫令這樣的高人、有華容開國縣男的酒精清理,想來如今痛飲的時節,會多上許多故舊。”


    玄武門外,諸多三品大員齊聚,偶爾有幾名四品出沒,由光祿寺擺宴,大舅兄杜官保指引著掌固、亭長倒酒,目光不經意地掃到妹婿身上,微微驚訝。


    品秩差太多了,你來湊什麽熱鬧?


    李世民吩咐賜席,待馮一紙與範錚入末座,舉樽笑道:“今日之宴,本為宴請宰輔,奈何這二位立了奇功,能多活受傷將士,功德無量,不請來恐知節等人不喜。”


    程咬金大笑:“陛下知我!”


    酒過三巡,兵部尚書李世積稟報:“侍郎崔敦禮迴報,契苾何力已至靈州,雙方正欲交換。他請示,是否讓靈州軍借機追殺。”


    李世民擺手:“不必小家子氣!我大唐煌煌天威,就是正式征戰也不懼於他,犯不著汙名聲。”


    雖說奇正相輔,可實力足夠時,根本不用考慮其他。


    奇,一般是與險相並存的。


    眼下李大亮已經迴朝,靈州守將守成有餘、進取不足。


    “契苾何力之忠,朕心甚慰,待其歸朝,朕欲令其更進一步,諸卿以為如何?”


    範錚慢慢品著桑落酒,裝聾作啞。


    這種事,輪不到他區區六品官發言。


    而且,李世民這話,看似在垂詢,實則為知會,腦子不好使才會反對。


    夏州都督尉遲敬德開口:“是條漢子!”


    程咬金擊掌:“甚好!隻要肯忠於大唐,便當得厚待!”


    李世積輕笑:“兵部無異議。”


    這三人開口,幾乎等於鐵板釘釘了。


    “陛下,尉遲敬德自歸唐以來,陛下戰旗所指,便是臣馬槊所向,從無猶豫。”尉遲敬德忽然有些扭捏。“隻是,犬子不肖,想從晉王府執仗親事,轉為飛騎營,甘當一飛騎。”


    有點冷場了。


    論品秩,飛騎營校尉尚略低於執仗親事呢。


    飛騎的待遇高,飛騎的死傷大,總而言之,是個有利有弊的去處。


    可自從鐵小壯生擒了乙失頡利苾以後,這個雞肋的去處,突然成了香餑餑。


    家裏娃兒是獨苗的就算了,摔死了不劃算。


    可是,如果娃兒有半支足球隊那麽多,倒也不妨讓一個不成器的出來試試嘛,萬一成了呢?


    但是,其他人也就是讓娃兒去試了試飛騎,尉遲敬德的意思,是讓他家尉遲寶琳去染指校尉。


    倒未必是想久占飛騎,很可能是想以此為跳板,達到快速升遷的目的。


    以尉遲敬德的功勞,他的這個請求,李世民還真不好拒絕。


    一旦尉遲寶琳過去,這個大紈絝在側,鐵小壯能不受影響?


    因此出事,黑鍋到最後還是鐵小壯背,尉遲寶琳無非拍拍屁股走人,“哦豁”兩聲了事。


    範錚起身:“陛下,飛騎校尉鐵小壯,未及中男,妻、母有孕,學識不足,臣請陛下免其職司,讓他迴敦化坊學再學兩年。”


    得,你尉遲敬德位高權重,我們玩不起,迴家,不侍候。


    尉遲敬德斜睨著範錚,鼻孔裏哼了一聲:“怎麽?那是你娃啊?伱叫他迴他就迴?”


    老尉遲心裏賊不舒坦,想當年我持槊破陣,也就故去的秦叔寶能跟我比比誰受的傷多,就為我娃謀一個晉升之階,怎麽了?


    怎麽了?


    不知道我發妻蘇娬還在天上看著麽?


    鐵小壯迴去了,飛騎,它還是飛騎麽?


    範錚嘿嘿一笑:“不好意思,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還真能拿他當我娃兒。”


    尉遲敬德被噎了一下,怒氣上湧,黑臉隱約發紫。


    程咬金瞪了尉遲敬德一眼:“想啥好事?飛騎那麽好進,我家大郎程處默不早進去了?輪得到你?不看看青山摔死那飛騎有多慘?就問你家有幾個娃經得起摔!”


    程咬金這是在和稀泥了。


    高士廉幹咳了一聲:“好久沒聽陛下吟詩、看飛白體了,這把老骨頭,不曉得還能看幾次喲。”


    這是個真正的老前輩,他發話,連長孫無忌都老老實實的,緩和氣氛更是牛刀小試。


    程咬金嚷嚷:“一向寫詩都是你們文臣出題,不成!這一次,老程怎麽也得出題!陛下當年征討洛陽,持大弓雄姿,老程曆曆在目,還請陛下以弓為題!”


    “哈哈,今日就聽知節的!”李世民大笑。


    筆墨侍候,李世民揮毫。


    《詠弓》


    “上弦明月半,激箭流星遠。落雁帶書驚,啼猿映枝轉。”


    諫議大夫褚遂良仔細看了看:“筆力遒勁,為當世少有。”


    看看,這倔頭,拍馬屁都要留一手。


    少有是少有,但絕不是登頂,不說歐陽詢等諸位前賢,就是我褚遂良的書法,也不遜於皇帝啊!


    李世民大悅起身:“這詩,便賜予諸位愛卿了。”


    好嘛,一首詩,數十臣,一人分一片麽?


    “搶啊!”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臣們先後離座,再不顧什麽儀容。


    有這麽一幅字鎮宅,對子孫都有利,曉得不?


    靠得最近的黃門侍郎劉洎,將手中酒壺往李世民手中一遞,一腳登上禦座,單手勾起《詠弓》,得意地仰頭大笑。


    在眾臣驚愕的目光中,禦史大夫李乾佑、治書侍禦史馬周、治書侍禦史韋悰、侍禦史柳範齊聲啟奏:“劉洎登禦床,其罪當死,請捉此獠!”


    此時的座椅也稱床。


    劉洎落地,伏地不起,為自己的輕狂所懊惱。


    李世民雖也惱劉洎沒規矩,卻惜劉洎之才,於是擺手:“昔聞婕妤辭輦,今見侍郎登床。”


    話雖為劉洎開脫了,可你細品。


    漢朝班婕妤,以不合禮法為由,拒絕皇帝邀請同輦的榮耀。


    你這個侍郎呢?


    禮何在?


    官複原職的將作大匠閻立德建言:“難得今日君臣同樂,不如召舍弟立本作畫為憑?”


    此時的閻立本,正為吏部主爵郎中。


    李世民笑道:“甚好,便召閻立本為畫。”


    外間傳出唿聲:“召畫師閻立本覲見!”


    閻立本奔走流汗,手揮丹粉,瞻仰宰輔,不勝羞愧。


    迴府,閻立本立訓,告誡子孫:“我少年喜愛讀書,幸而不至於不學無術,鍾情於筆墨,才華超越同儕。但如今隻以丹青知名,從事仆役的事務,奇恥大辱啊!你們要引以為戒,莫學這種微末之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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