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柴米油鹽


    孫九卸驢車,拴驢,順便往水槽裏加了一瓢水,水槽邊上的小凹坑裏加上粗鹽,再放好草料、豆子,轉身就想跑。


    元鸞眉頭挑了挑,孫九老實地停下腳步。


    “我娃身上、麵上的傷,是怎麽來的,你最好講清楚。”


    在這兩口子麵前,孫九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


    再多的雞鳴狗盜,抵不過拳硬如鐵。


    孫九隻能絮絮叨叨地將龍首原上的事講了一遍,最後無奈地迴應:“依小老兒猜想,監察禦史怕是遇到什麽堵心的事,執意要親身上天發泄胸中鬱氣。這要是從牢獄裏討一名死囚來試,多安全。”


    範錚冷哼,你就那麽想給死囚越獄機會?


    再說,就這屁大的高度,和人家從二樓躍下有多少區別?


    大唐的樓,還是有一些的,一層樓高度差不多是一丈,平康坊的樓子底樓在一丈五左右,現在最多也隻敢蓋到第二層。


    不是說這個年代就建不了高層,那些經過特許的佛寺,塔就不止這一點層數。


    究其原因,是因為城牆的高度普遍就是兩丈左右,建樓高過城牆,有窺探宮城的嫌疑。


    留存於後世的,關於蓋樓的限製,是唐文宗時期“其士庶公私第宅,皆不得造樓閣,臨視人家”的敕令。


    唐朝官吏起樓的記錄,許敬宗後期的“連樓”絕對是榜上有名的。


    隨著人口的增長,禁令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剛需。


    揮手斥退孫九,元鸞看向範老石,模樣有點兇悍:“看看,把娃兒打成啥樣了?都想要上天了!寧願自己摔一身傷,也不肯假手於人!”


    範老石蔫頭巴腦地蹲著,嘀咕道:“還不是你要我教訓的……”


    元鸞挑眉:“哎呀,還有理了是吧?我讓伱出手就打了?你好歹也問個是非曲直吧?”


    範老石低頭。


    都是我的錯。


    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


    當個耙耳朵,我容易嗎?


    簡單收拾了一下,換上一身幹淨的葛布圓領袍,範錚要踏出宅院。


    範老石的嘴皮蠕動了幾下,愣是沒吐出一個字。


    “郎君……”杜笙霞委屈巴巴地撫摸著肚皮叫道。


    範錚勉強笑了一下,嘶,扯到麵上的傷處,有點痛。


    小叫驢“啊呃”地叫了起來,配合那看起來像在笑的表情,妥妥的幸災樂禍。


    範錚瞪眼:“信不信我請東市的騸匠過來,今天請你吃金錢肉?”


    小叫驢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啊——呃”地叫了起來。


    翻譯翻譯:我不是人,但你真的不是人!


    元鸞沒好氣地瞪了範老石一眼,麵上擠出笑容:“大郎啊,阿娘知道你委屈了,可一家子居家過日子,哪能永遠沒點起伏?聽阿娘的,這個大紙鳶,不上去了,成吧?”


    紙鳶就是風箏,滑翔機嚴格地說起來,也是紙鳶的拓展,元鸞的說法沒有太大問題。


    範錚吐了口大氣:“阿娘,我這叫滑翔機,不是拿來玩的,是有正經用途。”


    杜笙霞輕聲道:“可是,你這模樣,讓人擔心。娃兒踢了我一腳,表示他也很擔心呢。”


    不看僧麵看佛麵,哪怕不顧阿娘與杜笙霞的顏麵呢,範錚也得顧慮她腹中的胎兒。


    想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的夢想,徹底破滅了。


    範錚隻得鄭重承諾,隻做技術研究,絕對不再以身犯險——至少在娃兒出生以前。


    這麽緩和一下,家裏的氣氛沒那麽僵了。


    這就是生活,就是柴米油鹽。


    苦貞貞福身:“監察禦史,待娘子生產之後,小婦人要離開府上了,多謝範東主一家的關照,小婦人沒齒難忘。”


    範老石倒沒什麽感觸,元鸞可有點舍不得:“不是,怎麽好好的,你非得去當姑子啊!就是不願意在範家做事也無所謂,可好端端的,出什麽家呀!”


    “啊?”杜笙霞是第一次知道這事,一時手足無措。“你要走了,誰幫我弄女紅啊!”


    範錚正好借機開口:“按說呢,願意居家還是出家,我是無權幹涉的,也就隨便說說個人見解,不合適你就別聽。”


    “鐵大壯這個人呢,老鰥夫一個,毛病也不少,總體還算是個好人,他喜歡你呢,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托我捎話,知道自己配不上你,哪怕你嫁別人了,他也看著高興,請求你不要出家。”


    “然後呢,據我所知,也就隻有長安縣通義坊的興聖寺是尼寺,可人家收的比丘尼,不是達官貴人之後,就是飽讀詩書之輩,你想進去都難。”


    不是看不起人,當過敦化坊正的範錚,對苦貞貞的文化水平還是了解滴,簽名摁手印沒問題,其他的,想多了。


    苦貞貞怯懦地開口:“青龍坊內,有一家新開的尼寺,就三五個比丘尼。”


    範錚搖頭:“這種未經過朝廷認可的野寺,叫招提,你這叫私入道。別的不說,陸甲生這一關你就過不去。”


    正式出家,前提條件,還得獲取裏坊、縣衙的相關文牒,同意你脫離百姓戶籍。


    裏坊正未能察覺轄區內人口脫籍、漏算、增減的,一口人就要笞四十。


    苦貞貞這種私入道的,還有度她的,都要杖一百。


    戶籍主管的相關官吏,以及寺裏的寺主、上座、都維那,還有知情者,都是同罪。


    嚴格說起來,就是這程序,可現實就嗬嗬嗬。


    要不然你以為李淵曾經嚴格控製數量的寺廟、招提、蘭若,怎麽在貞觀年又生機勃勃了呢?


    “再說,心中有佛,居家又何妨?心中無佛,木魚敲破也枉然。”


    夠了,不能再說了,否則有強迫引導的嫌疑。


    鐵大壯家,範錚哼哼:“今天我可把你要說的話,全部抖露給苦貞貞了。能不能阻止她出家不知道,反正我已經盡力了。”


    鐵大壯麵容快綻放出一朵花來了。


    “監察禦史放心,我一定用心揣摩,做出更好的……滑翔機。”


    範錚輕輕搖頭:“家裏有想法咯!在娃兒出生之前,就別有這想法。”


    真算下來,至少範錚得停一年半以上,即便家裏闊氣了,可以雇人洗尿片,難道還能不親手換尿片去?


    到時候,婆娘發個小脾氣,甩手迴娘家,範錚還得抱著哭鬧的娃兒唱:“你快迴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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