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孫九的妙用


    敦化坊。


    獸炭作坊與香坊之外,各自有兩名漢子持棗木短棍,驅散不小心靠近的頑童,讓無關人員退開。


    這個架勢,連武候鋪都微微吃驚,得知是為了防備他人搗亂,這才鬆了口氣。


    這些武候盡職盡責,但與相裏幹時期還是有區別的。


    職司之外的事。他們也不會多管。


    獸炭作坊內的一角,正式用磚石搭建了屋子,而不是選擇用木板搭建板屋。


    長安城主導風向為東南風,冬季風力小一些,春季可就會起大風。


    石炭末也好,石膏粉、生石灰也罷,都是經不起風吹雨打的。


    板屋尋常風雨倒不怕,可大風天氣就頂不住了,搞不好睡在裏麵,睜眼就能看到天。


    再身輕如燕,搞不好就隨風而去了。


    大屋子裏,範錚的小叫驢,與敦化坊另外買來的兩頭驢,蒙著眼、轉著圈,拉著石磨,中男們依序添加生石灰或石膏粉、石炭末。


    原因就一個,範錚要求這三種料,盡可能細。


    至於範家的兩頭草驢,不好意思,它們也身懷六甲,要休產假,元鸞批的。


    驢子的孕期比人還長,人隻是十月懷胎,它們的孕期是一年上下,長的甚至接近一年半!


    但是,哪家的草驢懷孕了,都是眉開眼笑的,這意味著,明年又要增添小驢子,大後年幹活的勞動力又增加了。


    陸甲生找人製的百餘個篩子,篩眼細密,研磨也就格外費工夫。


    另外,他還買了小山一般高的油布袋子,算是提前做準備了。


    油布這東西沒什麽神秘的,秦漢時候就用蘇子和荏子油作塗層,南北朝時以荏子油與漆混合為塗層,隋唐以桐油為塗層製作車輿的油幢,隋煬帝時期還製作了油衣——中國曆史上最早的雨衣。


    油布袋肯定要貴好多,但裝粉末狀物品,是相當好用的。


    在範錚的極力要求下,每一名在獸炭作坊做事的人,都必須戴口罩、手套,頭上必須戴一個類似僧伽帽的便帽。


    手套這玩意兒,戰國墓裏就發掘出實物來了,漢朝的《居延漢簡》也有提到“手衣”一詞,還有“尉”的叫法。


    石膏粉最多濺一身白,石炭末最多染一身灰,生石灰可是能燒壞皮膚的。


    這一條,範錚拿捏得死死的,誰要觸犯了規矩,立馬滾蛋,獸炭作坊可不養老養殘!


    作坊外頭,喝罵聲起,一名丁男跑了進來,氣喘籲籲的:“監察禦史、坊正,麻山帶著一名穿綠色官服的人,硬要闖獸炭作坊!”


    範錚與陸甲生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狠色。


    範錚在前,陸甲生落後半步,作坊中幾名不在關鍵位置的漢子被陸甲生召來,人手一根棗木短棍,氣勢洶洶地向作坊大門衝去。


    “耶耶帶著官爺來了,怎麽地?攔我啊!你手上的,不是棍子,難道是湯餅?打耶耶啊!”麻山穿著嶄新的葛衣,麵容扭曲,在值守的漢子麵前,如猴子一般跳來跳去。


    漢子握著棗木短棍的手指節發白,頸上、太陽穴上拚命青筋,隨時可能一棍砸麻山頭上。


    如果出人命,難免就鬧大了。


    “打!”


    陸甲生一聲吼,七八條棗木短棍沒頭沒腦地照麻山身上抽,痛得麻山在地上亂滾。


    雖然是暴打,卻也留手了,專挑肉多的臀上、背上打,“噗嗤”的響聲不絕於耳。


    “救命啊!殺人了!當著朝廷命官,敦化坊要造反了!”


    範錚冷笑一聲:“看來,這兩三年的徒刑,還沒教會你什麽叫禍從口出!誣告反坐,好好教教他!”


    陸甲生一聲咆哮,一棍抽麻山腿上。


    不遠處,孫九慈眉善目地過來:“哎喲,好可憐喲。坊正,給老漢一個薄麵,讓我帶他迴家療傷。”


    陸甲生施了個眼色,一名坊丁挾起麻山,往孫九宅院裏送。


    “救命呀!我再也不敢了!”


    麻山的聲音尖厲,堪比被惡少欺負的小娘子。


    範錚露出了古怪的笑容。


    想不到,孫九還有如此妙用。


    被晾在一旁的綠袍官員,麵容尷尬。


    “博士,本官來得唐突了,不知道此人與博士有過節……”


    範錚擺了擺手:“國子監的上官?勞煩迴去問問孔祭酒,國子監要刺探本官產業機密,意欲何為?我好意為國子監授算盤技能,卻遭如此對待,委實無法理解。如國子監有意見,本官頭上的檢校博士之銜奉還。”


    官員一臉憋屈:“本官國子丞姬寧如,奉祭酒之命,請博士教授算學!本官不知道這是機密之地!”


    範錚揮手,像趕雞鴨:“去休!本官與國子監,再無瓜葛!”


    當我眼瞎呢,那兩名漢子之所以攔截麻山會畏手畏腳的,不是因為有你當他靠山?


    ……


    國子監公廨。


    孔穎達的麵色陰沉,轉頭看了一眼禮部侍郎顏相時。


    顏相時嗬嗬一笑:“祠部司正要修訂約束僧道的闕政,打算通過國子監與他一晤,結果,嗬嗬……衝遠(孔穎達字)兄掌控國子監,可是太仁慈了些喲。”


    孔穎達閉上眼睛,鼻息加重:“顏二說得是。姬寧如,國子丞之職,伱且卸下,自去吏部司尋地安置吧。”


    顏相時與他兄長顏師古,都比孔穎達年青些,且相互熟稔,這一聲顏二並不失禮。


    這種叫法,在唐朝很正常,屬於比較親近的叫法,典型的例子有高適詩作《別董大》。


    姬寧如身子戰栗:“下官不明白,為何會如此?祭酒之命不敢不從,但就是上東市口,也不能不明不白吧?”


    孔穎達搖頭,顏相時笑道:“何必呢?相互留點顏麵不好嗎?作坊門口,如果無人值守,那就是範錚的錯,衝遠兄甚至可以為你討個公道。”


    “可是,作坊安排了人在那裏當值了,可見此地有機密。你如果讓他們去通報一聲,倒也無妨,偏偏憑著那潑皮無賴鬧騰,你安的什麽心呢?”


    “記住,去吏部司求人安置時,不要選禮部,否則本侍郎會建言尚書退人。”


    包藏禍心之人,去哪裏都不招待見的,姬寧如最大的可能,是下到州縣為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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