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巫蠱之禍,他並不在京城,隻是京城裏的大事小情依然躲不過他的眼睛,廢太子不俱才幹,改立儲君是遲早的事,隻不過有太多人沉不住氣,想要再快些罷了。

    祁王不是良善之輩,更甚至巫蠱之禍當年,他亦推波助瀾,從中獲利。

    男人的世界,更遵從叢林法則,弱肉強食豈能隻停留在文字表麵。

    世界本就不公平,弱小者的命運很早就已經注定,帝王家的血雨腥風比外頭更來的真實。

    可在今日的某一瞬間,他竟也覺得有那麽一二分後悔。

    他想到了他初入軍中那一年,王師同西涼軍作戰,太子同在軍中。他剛有了名正言順的皇子身份,可在軍中仍有人背後罵他來路不明,太子剛來的第一天,便親切地叫他老七,贈給他許多珍寶說,軍中人大都勞苦人家出身,眼皮子淺,你別那麽執拗,打賞些小玩意兒就收買了。

    太子算是個寬厚的人,走在長安街上,也曾是許多京中女子的春閨夢裏人,隻可惜懷璧其罪罷了。

    這或許對當年的太子而言,不過是尋常的一天,說了幾句尋常的話,他現在應該早就淡忘了,可莫名其妙的,祁王對這些他尚且於微末之中時,幫過他的人,印象頗深。

    巴山楚水淒涼地,棄置兄弟。

    祁王突然說:“找機會給他個痛快吧,別讓他熬著了。”

    *

    潤意便依他所言,在一個落雨的秋夜,端著一碗藥出現在崇政殿門口,還是那個愛喝酒的老頭,她暢通無阻地走了進去,沒料到今日東宮有不速之客,她站在門口進退兩難。

    不知這人說了句什麽,引得廢太子聲嘶力竭:“你做的惡事還不夠多麽?你還有臉提孤的沈良娣,你說沈家通敵叛國,但是孤知道,那封密函分明是你放在沈大人桌子上的!孤的沈良娣懷有身孕,當夜便投繯自盡,李廷,你身為公主駙馬,你到底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秋日驚雷,轟的自頭頂炸響,整個東宮亮如白晝。

    秋雨落梧桐,混著廢太子嗚嗚的慟哭,他說:“沈良娣那年才十九歲,那樣溫柔淡泊的女子,白日裏還笑著對孤說話,晚上就帶著孤的孩子走了。孤實在想不通,孤一輩子沒做過惡事,為什麽落得這個下場。李廷,孤知道你沒這麽大的膽子汙蔑沈大人一家,告訴你背後的主子,你們遲早會遭報應的!”

    太子久病,餘威猶在。裏麵的人倉皇跑了出來,在雨裏立了一會才從側門裏偷偷走了出去。

    他沒有注意到滴水簷下立著的那個端著藥碗的小宮女。

    潤意沉默地端著碗走進去,手裏的藥在秋夜裏涼透,廢太子伏在床邊顯然已是力竭,他冷淡地勾起嘴角,看著她的方向說:“你也是來送孤上路的麽?”

    “孤懶得問你是誰的人,猜來猜去沒意思,隻是你來得太遲了些,送孤上路的藥,方才已經有人給孤喝過了。”太子對著她,臉上似乎扯出了笑容。

    “奴才這藥烈,殿下會走得快一些,也不算太痛苦。”潤意把托盤放到桌子上,把藥碗送到太子麵前,“這是祁王殿下送來的,想給您個痛快。”

    “老七。”廢太子低低地念了一句,似乎想說什麽,最後一笑,“那為兄便承你個情。”說罷接過潤意的藥碗,一飲而盡。

    在太子旁邊的杌子上坐下,潤意說,“姐夫,長姐肯定還等著你呢,別讓她和孩子等久了。剩下的仇,讓我來報吧。”

    聲音清淡若流水,在雨夜裏像是喃喃的私語。

    太子聽聞這話,猛的睜大了眼睛,他的手指著她:“你……是……”他的眼睛早已不可視物,隻能看見朦朧宛若鬼魅的影子。

    祁王的藥起效很快,幾乎三兩下之間,人聲都離他遠去了,隻隱隱聽見最後一句:

    “長姐曾對我說,初見姐夫那年,她和姐夫在長安街上猜過一次燈謎,姐夫為她贏了一盞兔兒燈,她說那是她一生,最美好的時光。”

    *

    潤意迴到自己的圍房,身上被雨水淋個了透,她推開門走進來,伺候她的幾個小丫鬟已經替她準備好了熱水。

    熱水還冒著熱氣,潤意的目光看著的卻是那個堂而皇之坐在她榻上的男人。

    祁王看著她落魄狼狽的樣子,微微挑高了眉毛,他說:“怎麽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祁王不是個會關心人的人,他指著熱水四平八穩的說:“你去洗吧。”

    潤意靜靜地立在屋子正中,像是失了魂,祁王見她不動,抬眼覷她,潤意突然對祁王笑著說:“奴才覺得好累啊。”

    這女人愛笑,小時候她就是個開心果,夫人太太們被她哄得眉開眼笑,後來她進宮了,做的是低人一等的下賤奴才,可她也常笑,人人都知道潤意是個和氣的人。她更喜歡對他笑,時時刻刻都是百轉千迴,婀娜婉轉的模樣。

    此時這個笑,依然是楚楚美麗的,祁王卻皺起了眉。他站起身走到她麵前,和她四目相對:“出了什麽事,可以對本王說。”

    潤意抬起下頜,她發絲上的水一滴一滴地落下來,勾勒她倔強的輪廓:“怎麽說,說什麽,和誰說?”

    “用嘴說,說委屈,和我說。”

    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潤意愣了。

    她不認識這樣的祁王,她隻知道他素來高高在上,手握無數人生殺,在床笫間依舊不改馳騁本性的人,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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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往前走了半步,輕輕把頭靠在祁王的胸前。祁王不喜歡女人的靠近,可這一次卻沒有推開她,潤意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喃喃說:“奴才不委屈,有您在,奴才從來都不委屈。”

    潤意不委屈,她隻是有時也覺得很累,那些無數血海深仇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隻覺得自己在滄海上浮沉。

    她知道自己不該依靠任何人,可有時,她覺得祁王在似有若無的庇護她。她不問,他也不說。

    祁王垂眸盯著她的發頂,沒抬手摟住她,隻是任由她靠著。

    *

    李廷迴到京中的公主府,朱紅的燈籠在雨夜裏發出霧蒙蒙的光,他一進門就被府裏的歌舞驚到了。

    長嘉長公主愛看戲,簡直是半個戲癡,今日下雨,她把京城裏半個戲班子都請了進來,那些一個又一個的清俊小生們圍在她身邊,有人給她撐傘,有人給她揉肩。

    戲台子上的小生們,早就被雨淋透了,他們卻像是渾然不覺似的,扭著腰,咿咿呀呀地唱那些京城裏新興的豔曲兒,裏頭的詞句俗豔難以入耳。

    偏長公主坐在高高的觀台上,笑得開懷。

    長公主年輕時也是個美人,現在雖然不再是青蔥一般的年齡,可顰蹙起來依舊是美得叫人錯不開眼去。李廷站在下頭,抬頭仰視著她,神情有些恍惚。

    一曲結束,長公主笑著鼓掌,一迴眸便看見了下頭立著的李廷,神色便淡了幾分,她用染著紅蔻丹的纖纖玉指點了點李廷,慵懶道:“你迴來了?”

    李廷頷首:“是。一切順利。”

    “嗯,他死了,當年沈氏一族的餘孽也不會知道咱們也曾牽扯其中,”長公主滿意一笑,“今天你去東園睡吧,晚上不要到主院這邊來了,她的美目流連過這些年輕的小生,笑得嫵媚,“府裏好久沒進新人,也太寂寞了些,今天好不容易這麽熱鬧。”

    李廷藏在袖中的手握緊,指甲刺破皮肉帶來的疼痛讓他清醒了幾分,他仍舊帶著一如既往的清雋笑容。

    長公主施施然對那幾個戲子說:“你們都學著點駙馬的好氣度,瞧瞧你們方才爭風吃醋的樣子,不像話。”雖然嘴上像是在埋怨,語氣卻還帶了兩份嗔。

    李廷已經走遠了,他的小廝壓低了嗓子:“爺,公主怎麽能拿您和一群不入流的戲子比呢,您是承化年間皇上欽點的狀元,若不是尚公主,如今以您的才學,做個尚書郎都是辱沒。”

    “閉嘴,”李廷聲音中帶了幾分怒氣,“公主豈能容得你議論?”

    他長長唿了一口氣:“把我的東西都挪到東園去,哦對了,還有我書架上拿幾本戲折子,一並拿來。”

    “爺,您不是不喜歡這些下九流的東西麽,說這些是淫詞豔曲。”

    雨仍在下,紅燈籠籠罩李廷站住了步子,過了好一會兒,他淡淡說:“人總是會變的。”

    小廝一頭霧水,李廷也知道他聽不懂,嘲弄的一笑,徑自向前走去。

    *

    昨夜的雨就這麽帶著摧枯拉朽的勢頭,唿啦啦地下了徹夜。

    天明時,上朝的大臣們都知道了太子薨逝的消息,大夥兒覷著皇上的臉色,也不敢多言。人人都猜不透皇上的心思,這時候提那豈不是要惹火上身了。

    禮部尚書硬著頭皮去問了,皇上輕描淡寫一句“該怎麽辦就怎麽辦”讓尚書大人愁白了頭發,他私下裏去請教別人,可人人都知道這是塊燙手的山芋,不敢亂接。

    下朝後,他專門在祁王出入的仰光門處等著,遠遠瞧見了祁王,連忙慘兮兮地給他行禮:“殿下,您說這……崇政殿那位的身後事,該怎麽辦呢?”

    本來找祁王討主意已經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這位爺從來都不是好說話的主兒。沒想到祁王今天倒也仔細思索了一下:“他過去封太子前是晉親王,就按照這個銜兒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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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了無話可說小可愛的 29瓶營養液!

    還有大家每天的撒花鼓勵~

    我從論壇上看到個帖子,有個作者說,每天看讀者們打卡就覺得讀者們像是來上班一樣,

    看了一下奏折,批了一個已閱。

    哈哈哈哈真的笑到我了!

    我真的好喜歡寫文啊,寫文真的是超級快樂的事情!

    被喜歡真的很難得。

    我本身寫文就寫小眾題材,文也很短不為寫文恰飯,所以寫的都是我很喜歡的故事,每次想到我很喜歡的故事也有大家喜歡,我就特別幸福快樂!

    今天心情特別好,想給大家發紅包(我還挺喜歡發紅包的哈哈),24小時內評論都有,錢不多,樂嗬一下吧!

    最後,能夠被你們喜歡,是我快樂寫文的全部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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