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克用因一目失明,被人稱作“獨眼龍”。他在統治河東的時候名聲響得不得了。楊行密英雄惜英雄,很想看看李克用到底長的什麽模樣。


    於是楊行密秘密找了一個畫家,叫他假扮成商人到河東地區去,利用一切機會去偷畫李克用的麵貌。不料這個畫家剛到河東地界,立刻被事先得到情報的河東軍士俘虜。


    李克用很生氣地對部下說:“我本來就少一隻眼睛,已經長得很難看了,現在居然還有人要當麵醜化我。快去把這個畫家叫來,讓他當場來畫畫,我倒要看看他是怎麽畫我的。”


    畫家進來後,李克用立刻給他一個下馬威,拍著膝蓋大怒道:“既然楊行密膽敢派你來畫我,想必你是畫家中畫得最好的一個了。我明確告訴你,如果你今天畫我畫得不好,那麽這裏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畫家磕拜李克用後,就開始用心地畫起來了。


    當時正值盛夏,李克用手裏正好拿著一把八角扇子。


    畫家靈機一動,以此為題,畫了一幅李克用揮扇納涼圖,畫麵中的一角扇角,正好遮住了李克用那隻失明的眼晴。


    李克用看後不滿地說:“你這是拍我馬屁啊。重新畫。”


    畫家思索片刻再次下筆,這次畫家更加精心精致,畫的是李克用彎弓射箭圖。畫的正麵是李克用正準備彎弓射箭,其中的一隻眼睛圓目怒睜,一隻眼睛閉目攏著,呈現出一副專心致誌看長箭、聚精會神瞄目標的神情。


    李克用看後轉怒為喜,連聲讚到:“畫得好、畫得好,把我威震天下的精氣神全部畫出來了。


    李克用隨後不但放走了這個畫家,還重重地給了他獎賞,並且派人護送他迴去向楊行密交差。


    李神福生於公元855年,比楊行密小三歲,兩人本來天南地北難有交集,沒想到卻在人海茫茫中走到一起,風雲際會,明主智將傳為佳話。


    李神福是李淵的荒唐兒子滕王李元嬰的後人。以後人看來,生在李世民和武則天時代,能夠荒唐一生安享晚年,畫得一手好蛺蝶,而且還因為造了滕王閣流芳千古,此人的智力絕不平常。李神福繼承了先人的智慧,淘汰了明哲保身的荒唐,在亂世中拔劍而起,成為江淮柱石。


    高駢得勢時,曾以諸道行營兵馬都統的官銜檄召天下兵馬至淮平叛。李神福“名彪壯士籍”,應征入伍,作為客軍到了淮南。初到異鄉的李神福毫無水土不服之感,而是以一雙好奇的眼眸審視著竄伏於江淮之間的英雄豪傑。不久,他與剛剛起事、自封“八營都知兵馬使”的楊行密確認了眼神,覺得這個小哥哥才是自己的真命之主,他將終其一生以他為帶頭大哥,在楊的帶領下成就自己的不朽事業。晉材楚用的李神福當了楊行密的親校。通過近距離的接觸,楊行密很快看出了李神福的不凡,決定大膽地為這個小兄弟壓擔子。


    884年,楊行密造反成功,當上家鄉廬州的父母官。第二年,瀕臨長江黃金水道的舒州遭到了巨盜陳儒的圍攻,眼看就是一場城破人亡的浩劫。舒州刺史無奈,隻好向廬州求救。楊行密剛剛上位,民心尚未歸附,哪有多餘的兵力支援舒州。有心推辭,又怕失了人心,遂決定派遣膽大心細的李神福去捧個人場。李神福攬下這樁費力不討好的活,並沒有怨言,他向楊行密要求,人可以少帶,但旌旗卻必須多帶。楊行密相信神福,給了他無數旌旗。李神福入城後發出一道道指令,城內的舒州兵也打起了廬州兵的旗幟,排成整齊的隊伍,整裝待發。李神福把這支假裝援軍的舒州兵領出舒州城,在陳儒軍隊的腹部突然出現,頓時喊殺聲震天,陳儒的軍隊陣腳大亂。陳儒接到手下通報,心裏猛地一沉:“自己考慮不周,廬州援軍果然到了。”為了摸清對方底細,陳儒親自率軍奔到陣前觀察動靜。李神福鎮定自若,似乎根本沒看見敵人前來試探虛實。他當著敵人的麵在地上胡亂比劃,好像在部署大陣準備決戰的樣子。陳儒越想越害怕,帶著精兵強將連夜撤退了。看著四散而去的亂軍,手裏捏了一把汗的李神福笑了。


    嚇走了色厲內荏的陳儒,又迎來兵強馬壯的孫儒。亂世裏人心狂躁,就“儒”字也變了模樣。不過這個孫儒卻比陳儒狠多了。他是個六親不認的狂魔,號稱中原第一猛將,因為他曾經打敗過當時鎮守東都的“前中原第一猛將”李罕之。


    李罕之綽號“李摩雲”,類似於“摩雲金翅歐鵬”的綽號,是天下聞名的勇悍之人,早年在黃巢軍中顯名,後投降晚唐名將高駢,又轉投於河陽節度使諸葛爽麾下,他的人生頗有點“五代版三姓家奴”的意思,但他能屢次跳槽成功,靠的就是他勇武過人,為諸藩鎮節帥所喜。但這樣的猛將遇見了孫儒,完全被壓著打。於是踩在李罕之的背上,孫儒成了新一代的“中原第一猛將”。


    孫儒之威名,朱溫也頗為忌憚。朱溫當時沒有把勢力往西延伸,一是礙於河陽節度使諸葛爽的情麵,二是因為孫儒是秦宗權的西麵將領。朱溫在與秦宗權決戰之前,剛好孫儒因為與秦宗權不和,被派往淮南戰場,假使孫儒與秦宗權一起攻打汴州,孰勝孰敗還真不好說。


    麵對孫儒咄咄逼人的進攻,楊行密動搖了,準備再當一迴楊跑跑。關鍵時候李神福挺身而出:“孫儒攜眾遠來貌似強大,其實犯了兵家大忌。其軍勞師襲遠糧秣不繼,民心未附非能長久,故利在速戰。我軍隻要針鋒相對,屯據險要,堅壁清野以老其師,間出輕騎抄其糧道。彼前不得戰,退無資糧,可坐而擒之!”一席話撥雲見日,楊跑跑決心要做楊堅強。他命李神福率輕騎佯裝撤退以示怯懦,孫儒果然驕狂而不備,李神福乘夜迴師,率精兵襲擊孫儒大營,俘斬千餘人。李神福因功升任行營都指揮使。此後李神福領著自己這支騎兵遊擊隊往來馳騁,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屢屢擊破孫儒軍的屯糧兵站,讓本就乏糧的孫軍寢食難安,卻又無可奈何。孫儒決定放火燒掉揚州,自斷後路,如同項羽一樣破釜沉舟,以求戰勝自己的心腹大患。可惜等待他的依然是楊行密的免戰牌。


    李神福也沒閑著,他再次奉命帶著自己的特戰隊,押著搶自孫軍的糧食返迴揚州救濟災民。李神福的特戰隊所過之處,災民歡唿雷動。為了不讓孫儒再次禍害自己,災民們武裝起來,徹底斷了孫儒的後路,這個殺人惡魔和他的軍隊終於一敗塗地。李神福同誌就這樣,在江淮波詭雲譎的爭奪中,雲淡風輕地搞定不可一世的“二儒”,迅速成長為楊行密大哥最為倚重的親密戰友。楊行密成事的曙光照亮了廬州,各路豪傑紛紛來投。隨著吳政權的鞏固,楊行密與田頵的關係每況愈下,於是有人跳出來勸行密:“田頵為人奸險,不若早除!”此時的楊行密還有些顧忌,怕別人說他過河拆橋,於是創造條件逼田頵走上反叛之路,然後好堂而皇之地將他消滅掉。田頵也感受到了楊行密的猜忌,加之自己也不是個安生的人,心想與其跟著楊行密混,不如自立山頭。於是他派人聯絡同樣對楊行密不滿的幾個老哥們,如朱延壽、安仁義等,還派大詩人杜荀鶴出麵赴朱溫處說項,到時大家團滅楊行密。楊行密一直冷眼注視著自己的這幾個老兄弟。很快,楊行密的密探抓住了田頵派出的信使,這下人證物證俱在,楊行密有了誅殺田頵的不二借口。之後,行密先是裝瞎殺了自己的妻弟朱延壽,然後命令養病的李神福移師宣州,速速剿滅自己曾經的親密戰友。與此同時,安仁義也遭到楊行密嫡係軍隊的圍攻,無法為田頵助拳。至於說好的朱三援兵,依然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朱老三忙著呢!久闖江湖的田頵沒有被眼前的困難嚇倒,毅然搶在李神福之前動手了。他的大軍攻入升州,將李神福的妻兒老小全部抓住,然後派人給正在進軍宣州的李神福送信:“擺在你麵前的有兩條路:一條是跟著我對付楊行密,事成後分你一半革命成果;另一條殺死你全家!”李神福接信後大怒:“吳王開創基業何其不易,今江東百姓安定,汝何敢作亂?神福委身於吳王,自當效死全忠,縱九族夷滅,亦不敢有虧臣節!今日唯有死戰,誅除叛逆,保境安民!”說完下令斬殺來使。見李神福油鹽不進,田頵忙派出部將督率水師在安慶的吉陽磯橫江截擊。部將畏懼李神福之勇,就把李神福的兒子李承鼎綁在艦前,企圖嚇退神福。哪知李神福竟然拿過弓箭向著敵艦射去,同時大聲喝道:“絕不能以親子而誤王事!”眾將感奮拚力向前。戰至半酣,李神福下令撤退。敵將以為李神福終究顧念父子之情不肯死戰,於是率艦尾隨,希望擴大戰果。哪知這卻是李神福的計策。他有意撤退,將敵艦調離主場,進入自己預設的伏擊圈,然後利用上風向,又點起一把火,將田頵的水師燒了個精光。為了酬謝戰功,楊行密任命李神福為寧國軍節度使,但李神福固辭不受。904年,李神福領兵再攻鄂州。鄂州城破時,李神福病重,不得已返迴廣陵,同年病逝,享年五十歲。


    卻說蔡州軍中有位青年名叫柴存,生年不詳,河南汝陽人,麵色如鐵,時人望而生畏,都稱他為“柴黑子。


    柴存對長輩非常孝順,七歲時遭遇龐勳起義,當時柴氏舉族逃難,而他的祖父因年邁多病無法成行,於是柴存留下來照顧祖父,叛軍到來後感於他的至孝,也沒有傷害他們。


    柴存擅長騎射箭術超群,他在秦宗權麾下作戰時,曾因勞累熟睡遺失了自己的戰馬。柴存醒來後立刻追趕,在一片樹林中遇到奪馬的賊人。對方人多,且利用樹木的掩護逃跑.柴存對樹發箭,一發之下“人樹俱貫”。賊人大為驚恐四散而逃,柴存順利搶迴自己的馬匹。


    孫儒鼓勵軍中告奸,柴存的某位老鐵被人告發掉了腦袋。為了保住自己的權位,殺紅了眼的孫儒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派人將柴存也抓住了。看在柴存頗為能打的份上,孫儒親自審問。孫儒厲聲詰問柴存為何造反?問心無愧的柴存起先一言不發。及孫儒再次逼問,柴存梗著脖子抗聲答道:“我與他是死黨,如果主帥非說他反了,我也隻能同反!主帥願殺則殺,何必再問?“一句話讓殺人如麻的孫儒愣怔了半天,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殺過頭了,如此下去隻恐軍心不穩。而且他對這個不屑辯駁的勇士頗有好感,就笑著說道:“汝果不反,吾再用之!“然後命其改名柴再用。


    孫儒死後,楊行密收攏孫儒部下精壯士兵五千人,當做自己的親軍,五千將士的鎧甲都用黑布包裹,號稱“黑雲都”。楊行密任命柴再用為自己的都押牙,掌管軍法,頗為信重。過去柴再用對於孫儒的很多暴虐行徑並不買賬,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今跟著同樣草根出身,頗為愛惜民力的楊行密,立時爆發出滿腔熱情,變得越發勇敢善戰,漸至所向披靡的境界。


    柴再用一度曾在楊行密的小舅子朱延壽麾下效力。楊行密乘著朱溫忙著對付兗、鄆等州軍閥之機,上書朝廷聲討朱溫的罪過,請求會合河東李克用等一起討伐朱溫。一番運作之後,自以為道義在握的楊行密率軍北上,企圖奪取戰略要地壽州(今安徽壽縣)。沒想到壽州城防堅固,打了一個月也沒有攻下來。眼看著江南雨季將至,楊行密隻得準備撤軍。朱延壽見到姐夫吃癟非常生氣,就跳出來組織敢死隊。這些精壯漢子一個個喝足燒酒,不顧生死,赤膊衝鋒。城上軍士苦戰月餘早就精疲力盡,如今見到如此玩命的敵人,哪裏還有心思抵抗。作為朱延壽的部將,柴再用在攻取壽州的戰鬥中也立下大功。楊行密見自己的小舅子如此給力,立刻下令將壽州交給他鎮守。


    朱溫聽說壽州失守,南邊的門戶大開,嚇得夠戧,立刻派出數萬兵馬企圖奪迴壽州。此時楊行密的大軍早已開拔,壽州隻有朱延壽率領的黑雲都。黑雲都雖然是楊行密的親軍,戰鬥力較強,但與朱溫的大軍相比力量懸殊。一時間城內軍民頗為恐慌。朱延壽並沒有將敵軍放在眼裏,他命人先將部下每二十五個騎兵編為一旗,然後由黑雲都首領李厚率領十旗出城逆擊,準備給敵人一個下馬威。二百五十騎橫挑幾萬敵軍,結果可想而知。饒是李厚擁有騎兵優勢拚死衝鋒,也落得戰敗而歸。朱延壽一見李厚敗歸,毫不留情地下令斬首。李厚請求增兵再次突擊,如果不勝甘願一死。柴再用也為李厚求情,朱延壽答應再添五旗。李厚這次帶著三百騎出城再戰,早已抱定必死決心,與其死於軍法,不如戰死沙場。隻見他一馬當先,帶領麾下騎兵如同黑雲一樣將死亡卷向敵人。柴再用與之並力死戰。敵軍被李厚等人的不要命打法攪亂了陣勢,早在城中集結的朱延壽又率領所有能戰之兵一鼓而進。雙方一直血拚至半夜,朱溫軍的人數雖多,但也架不住如此不要命的敵人,隻得灰溜溜地敗走了。


    後來朱延壽打下光州。因為柴再用表現突出,遂表奏其為光州刺史。柴再用終於由楊行密身邊的金牌龍套升級為牧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公元905年,朱溫決定實施先南後北的戰略,先南下搞定楊行密,再北上征討李克用。朱溫糾集大軍,對外號稱40萬,全力進攻淮南。光州正好頂在朱溫大軍南下的要路上。


    梁軍大兵壓境的消息第一時間報送過來,光州孤城數萬軍民根本不敢想象能夠抵禦梁軍。但是危急時刻老天爺也來幫忙,連日大雨使得道路泥濘難行,梁軍人困馬乏進軍緩慢,不少士卒不堪重負,紛紛中途逃亡。這讓柴再用堅定了固守的信心,他下令全城動員,做好各項守城準備。朱全忠遣使勸柴再用:“獻城歸降,任命你為蔡州刺史;如若不降,就要屠城。”柴再用拜見朱全忠時非常恭敬地說:“光州城小兵弱,不值得折辱大王虎威;大王如果先攻下壽州,微臣定然率領闔城軍民迎降!“朱溫就坡下驢,一麵允諾不會進攻光州,一麵移師壽州。柴再用探知朱溫大軍渡過淮河,正在向壽州進攻。立即下令光州軍民殺出城去,專門抄掠梁軍後路。光州軍來勢兇猛,柴再用更是如同殺神一樣率先衝擊。朱溫自知不敵,隻得倉惶敗退。柴再用出師掩擊其後軍,斬首三千級。


    柴再用如此“下作“,朱溫很是氣憤,可又無可奈何。哪怕祭出作戰迅捷的葛從周猛攻光州,也沒有占到什麽便宜。偏偏他在壽州的戰事也頗為不利,隻好匆匆退迴。就這樣,柴再用輕而易舉地耍了朱溫一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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