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巢起義雖然失敗了,但徹底打亂了唐王朝的統治秩序,各方節度使形成擁兵自重的局麵,其中以宣武節度使朱全忠、河東節度使李克用、鳳翔節度使李茂貞、盧龍節度使劉仁恭、鎮海節度使錢鏐、淮南節度副大使楊行密等人勢力最大。政治上,唐王朝已是號令不行;經濟上,藩鎮備專租稅,不再向朝廷上供,唐王朝隻能依據京畿、同、華、風翔等數州的租稅來供應財政支出。


    還有田令孜在蜀地招募的新軍五十四都,每都一千人;還有王建等隨駕五都。龐大的國家機器與其財政收入發生了嚴重的矛盾。


    怎麽辦呢?作為僖宗朝的實際大當家,田令孜自然要想辦法了。田令孜左思右想,這個動不得,那個沒有錢,最後想來想去就把注意打到河中節度使王重榮的身上了。


    王重榮的手裏有安邑,解縣兩座號稱聚寶盆的鹽池,縱觀古今,鹽稅都是國家最大的一項收入,而安邑和解縣兩座鹽池的賦稅,在全國總鹽稅收入都占的是大頭,這兩座鹽池被王重榮控製著,每年隻給朝廷進貢三千車鹽,其餘的一概留為己用。這麽大一筆收入,統統被王重榮捏在手裏,田令孜越看越覺得眼紅。


    光啟元年四月,田令孜以朝廷的名義發布詔令,要王重榮交出手中兩座鹽池,並且由田令孜本人擔任兩池榷鹽使。


    這一道詔令出去,基本上就是要王重榮自己割肉給田令孜吃,王重榮腦子沒問題,當然不可能同意,當時就上書朝廷明確表示,不可以!沒了鹽池我拿什麽養活軍隊。


    王重榮在強硬表示不可以之後,田令孜也不敢一下子就和他鬧翻,畢竟王重榮在鎮壓黃巢的戰爭中立過大功,此外手上囤積重兵,也不是什麽好惹的。田令孜隻能以僖宗的名義派去宦官調節,前前後後跑了好幾次,王重榮就是不鬆口,咋說咋不行,反正我不能給!


    田令孜沒辦法了,又派自己的幹兒子匡佑出馬。剛開始王重榮還多少給田令孜點兒麵子,但耐不住匡佑過於狗仗人勢,極其囂張,對王重榮沒大沒小不尊重。這可點著王重榮這個炸藥桶了,破口大罵匡佑無理,又細數田令孜的罪狀,越說越火大,最後直接叫人把匡佑拉出去砍了。


    有衝動的人,當然也有冷靜的人,千鈞一發之際,多虧河中監軍在一邊兒勸解,匡佑這才保住了性命,但是這樣一來田令孜和王重榮的梁子徹底結下了。


    時年五月,田令孜再次以朝廷名義將王重榮調任泰寧節度使代替齊克讓,然後又將齊克讓調任為義武節度使代替王處存,最後再讓王處存調任河中節度使代替王重榮,來一把偷梁換柱,三大軍區司令對調,又擔心王重榮不肯走,喊來河東節度使李克用出兵護送王處存上任。


    田令孜這辦法還行,但是執行起來難度太大了,晚唐的節度使可不是朝廷說調就能調的,而且王重榮還手握兩座鹽池,更不能走了。更有意思的是,王重榮和李克用兩人在鎮壓黃巢的戰爭中多次聯軍作戰,可謂是一起扛過槍的好兄弟,李克用當然不會幫著田令孜惡心王重榮了,就連當事人王處存都覺得莫名其妙,覺得這事兒不能行,直接上表朝廷為王重榮辯護:“征剿黃巢,克複兩京,王重榮皆有大功於國,不宜輕言調任。”


    誰知道田令孜得了失心瘋,一心隻想收迴鹽池,根本不搭理王處存;王處存也沒辦法,王命不可違,隻能帶人上任了,剛走到晉州(山西臨汾,屬河中節製)就吃了個閉門羹,王處存也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不生氣,不計較,又打道迴府了。


    這麽一來,田令孜覺得要和平解決王重榮的問題是不可能了,於是決定用武力解決王重榮。


    王重榮向李克用求救。李克用與朱溫有矛盾,而朝廷不辨是非,反而加封朱溫為梁王,李克用對朝廷也不滿意。此時李克用正在招兵買馬,聯合其他少數民族,準備進攻汴州,所以對王重榮說:“等我先消滅了朱溫,迴來再收拾田令孜。”


    王重榮說:“等你消滅朱溫迴來時,恐怕我已經是階下囚了。”


    於是晉王遣大太保李嗣源徑上長安,表奏朱溫謀為不軌之罪,然後討賊。一者出師有名,二者實欲報汴梁放火損將之仇。


    卻說李嗣源上表,被田令孜匿之,不與遞奏,嗣源迴報晉王,具言其事,晉王大怒,命李嗣源、李存孝發兵前來,一路並無阻礙,直抵長安。


    僖宗升殿,令孜進曰:“太原李克用造反,陛下早為定計。”僖宗聽罷大驚,汗流浹背,放聲大哭曰:“不想此人亦反,誰可敵之?”忽一人應聲出曰:“臣父死於太原,切齒之仇,常欲報之,今李克用作叛,臣當引本部猛將迎敵,上為國家出力,下為先人複仇,死無遺恨。”視之,乃鎮東將軍艾佑也。


    僖宗即命艾佑為總管,調理軍馬前去迎敵。田令孜出班諫曰:“艾佑雖將門之子,素不曾習戰,今付以大任,非所宜也。更兼晉王部下十三太保李存孝驍勇逼人,非智勇兼全者不可與敵。”艾佑曰:“吾自幼從父學習兵書,深知用兵之法,何為欺我?若不生擒存孝,誓不迴兵!”田令孜叱曰:“豈不聞李存孝一怒,直殺至五鳳樓前!黃巢百萬之兵尚且不敢迎敵,何況你乎?今日諸將老邁,皆懦弱之士,難以拒敵,不如複上西祁州,暫且避兵,發檄各鎮,待四方兵至,謀複大位,此為上策。”眾皆曰:“斯言是也!”艾佑亦不敢言,於是田令孜乘夜劫帝出了長安,徑奔寶雞山而去,從者隻數百人,內外宰相朝臣一無知者。田令孜除了會逃,其它並無用處。


    僖宗與令孜行了數日,人報晉王軍馬趕來。帝曰:“人馬將近,必得險要屯駐,以待救兵。田令孜聽帝之言,引至一縣,名曰寶雞縣,縣南有一山,極其廣闊,可以暫住。君臣數百人走入山中,分兵四下緊守。


    這一天唐僖宗忽聞喊聲大振,李嗣源、李存孝人馬到來,勢如蜂湧,周迴圍繞,水泄不通。


    田令孜不願讓天子與李嗣源相見,於是走入帳內,密喚家將田龍、田虎出擒晉王。田龍曰:“李存孝在彼,安敢近之?”田令孜曰:“他兄弟此來,必素體絨裝赤手空拳,無能為也!”二將欣然披掛而出。李存孝迴頭,果見一彪人馬到來。李存孝披掛不迭。田龍見李存孝手無兵器,更不打話,挺槍直取存孝;存孝一手奪槍,一手將田龍抓下馬來,望山下一摔而死。田虎輪刀便砍,存孝將田龍的槍擲向田虎。槍從前胸進,從後背出,其速不減。不過田虎顯然活不成了!正是:


    豪毅英雄膽氣粗,


    軒昂人物世間無。


    此行必定冤能報,


    方表男兒大丈夫。


    敗兵進營,報說李存孝摔死田龍,槍穿田虎,僖宗聽後放聲大哭,慌與眾臣商議。眾臣曰:“如今糧草已無,與其餓死,不如宣他進來,看他怎說。”僖宗遂宣李嗣源覲見。李嗣源伏地高唿萬歲。皇弟李傑叱曰:“汝來接駕耶,還是來劫駕耶?”李嗣源曰:“臣非接駕,亦非劫駕,特來麵奏皇上請討朱溫。”僖宗無奈準奏。


    邠寧節度使朱玫本想劫持僖宗,因田令孜挾持僖宗逃跑沒有成功,朱玫退而求其次,將唐肅宗的玄孫襄王李熅捉到了.


    捉到也就捉到了,朱玫靈機一動,腦子裏生出一個念頭來:幹脆廢了僖宗,讓李煴當皇帝.


    朱玫立馬趕迴鳳翔,聲稱僖宗委以田令孜大權,以至於“綱紀墮落,騷擾藩鎮,召亂生禍。”他這樣的做派,我們應該把他廢掉,擁護賢者為君。


    然而無論哪朝哪代廢立皇帝都是天大的事兒,哪能說換就換,以宰相蕭遘為首的大臣們當然不可能同意,而且僖宗即位以來並無大錯,朝中大權都在田令孜手上,有啥問題都得算在田令孜頭上,跟僖宗有啥關係?廢立的事堅決不能同意。


    朱玫根本懶得理他,直接拔出寶劍砍下桌子一角:“我立李氏一王,有異議者斬。”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滿朝文武誰也不敢說話,朱玫樂了,立即奉李煴權監軍國事,又封自己為左右神策十軍使。事情剛開始還真有一些藩鎮擁護,淮南節度使高駢看朱玫真敢廢僖宗立襄王,馬上奉表勸進。


    但是沒過多久,朱玫太貪心了,給自己加官侍中、諸道鹽鐵轉運使,集軍政大權於一身,這樣一來就有點玩大了,引起很多人的不滿。


    本來在唐末藩鎮中朱玫就是個小小個,像朱溫、李克用、王重榮這些大佬都沒敢挾天子以令諸侯,你朱玫算什麽東西?


    就連之前和朱玫一起挨過揍的鳳翔節度使李昌符也覺得朱玫太過分了,不僅不受朱玫冊封,反而上表僖宗聲稱朱玫擅立李煴為帝,是大逆不道的行為,要求出兵打死朱玫。


    接著朱玫以襄王名義派去晉陽的使者也被李克用拿下,同時傳檄天下,要求各地軍鎮一起前往關中暴打朱玫,共立大功。


    僖宗看了李克用的檄文笑開了花,與此同時李昌符的表狀也送到了,僖宗很欣慰,朕還沒死呢,別人怎麽能當皇帝呢?


    僖宗加封李昌符為檢校司徒,命他伺機而動,又命護蹕都將李茂貞、楊複恭的義子楊守亮為金、商節度使,京畿製置使,率兵兩萬出金州,會同王重榮、李克用共同征剿朱玫。


    朱玫覺得先下手為強,馬上派王行瑜率邠寧、河西軍五萬出兵攻占鳳州,一心要趕在各路勤王大軍之前滅掉僖宗。


    田令孜命王建為清道斬斫使;沿途多係盜賊,王建率長劍手五百人殺退眾賊,開出一條道路來迤邐前進。看看走至大散嶺下,車馬不能通行,僖宗便取傳國璽交與王建負著,君臣二人手拉住手登大散嶺。一行人走著山中崎嶇小道,甚是遲緩。


    行到傍晚,忽見王行瑜兵馬追至,放火焚燒閣道,頓時煙焰薰天迷住去路;那棧道已焚去丈餘,勢將摧折。王建肩負僖宗,向煙焰中一躍而過,幸得脫險。夜宿板下,君臣二人摟抱而眠。


    僖宗頭枕著王建膝上,略得休息一夜。至天色微明,王建扶著僖宗從草際起身,僖宗不覺大哭。哭罷,僖宗即解禦袍賜與王建道:“上有淚痕,留為他日紀念。”


    不久王行瑜就被僖宗的護蹕都將李茂貞打敗,十二月,李茂貞順勢取下鳳州。朱玫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夢想徹底破滅了。


    這時楊複恭傳檄關中:“有得朱玫首級者,以靖難節度使賞之。”


    朱玫部將王行瑜屢戰屢敗,聽到這消息精神頭立馬就起來了,於是召集將領說道:“咱們打了敗仗,迴去也是個死,不如把朱玫弄死,再把皇上接迴去,這樣不隻免了死罪,還能弄個靖難節度使做做,你們說好不好啊?”


    這幫人都說行,王行瑜便領著大軍迴到長安。朱玫頓時發怒:“未得詔命擅自迴京,你想造反啊?”


    王行瑜冷笑道:“隻為殺賊!”大手一揮,朱玫及其黨羽數百人立即被拿下,隨即全部斬首,接著王行瑜縱兵大掠。


    這年的冬天異常寒冷,城裏九衢積雪一直沒有融化。長安城遭受搶掠剽剝之後,僵凍而死的百姓橫屍蔽地,慘不忍睹。


    李煴逃奔河中,王重榮假裝迎奉,將李煴抓住殺死,並把他的首級函送僖宗行在。李煴雖是宗室,謀反自然是死罪。


    僖宗論功行賞,封李茂貞為武定節度使,王行瑜為靖難節度使。


    唐僖宗終於可以迴到長安繼續打馬球了。可是皇帝的車駕剛走到鳳翔,就遇上了劫道的鳳翔鎮帥李昌符。


    這時李茂貞正是積極表現爭取轉正的關鍵時刻,怎麽能夠聽任第三者插足呢。於是李昌符瞬間悲劇了,不僅被李茂貞的神策軍窮追猛打,還送上了自己的人頭。


    唐僖宗高興壞了。一直以來不是起義就是叛將,他的幸福生活都讓人搞砸了。如今一個亂臣賊子的大好頭顱擺在麵前,那滋味比打馬球狂攬冠軍爽多了。於是唐僖宗立刻加封李茂貞為鳳翔、隴右兩鎮節度使,將李昌符空出來的地盤悉數賞給了護駕有功的李茂貞。


    經過幾番折騰,僖宗的身體垮了。文德元年(888)三月六日,27歲的僖宗終於在顛沛流離之後離開了人世。幸運的是,他雖然是幾度逃離京師,卻是在長安宮中的武德殿駕崩的,而且被葬在了靖陵。


    由於僖宗孩子還小,大臣們覺得此時大唐已經風雨飄搖,還是立長君為好。不過在立長君的問題上,大唐朝廷又分成兩派,大部分大臣主張立僖宗的六弟吉王李保,但是大宦官、樞密使、左神策軍中尉楊複恭等人請立僖宗的七弟壽王李傑。


    李傑嗣位後改名為敏,後來又改名為曄,這就是大唐倒數第二位皇帝——唐昭宗李曄。


    昭宗相比於父親和哥哥,確實賢明多了,而且立誌於振興祖宗基業,江山社稷,並打算從自身做起。昭宗曾對楊複恭說:“朕不覺得賢德,今日既然得到你的幫助登上皇位,那就應該去奢從簡以示天下。朕看過先朝故事,尚衣局每日上禦服一襲,太常每日奏新曲一首;而且自懿宗以來,每次遊幸都要準備錢十萬,金帛五車,樂工五百人,香車五百乘,諸衛士三千,從今伊始,這些奢侈糜費都可以取消了。”


    從此可以看出,昭宗確實具備一個賢明君主所應該有的條件,而且他生得身材魁偉,舉止端莊,英氣逼人;因此他即位以後,朝廷內外都歡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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