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趙明誠正欲告辭。


    皇帝自己不幹正經事,可就苦了為人臣子的人。偏偏趙明誠又是不死心的人,他想讓大宋解開枷鎖,締造新的輝煌。他不僅僅要給大宋補窟窿,還要開源。大宋都是無根之木搖搖欲墜了,開源自然更加艱難。


    可是大宋的皇帝趙佶卻隻肯做表麵功夫,裝作自己很忙。看起來每天的事情都被中書省安排的井井有條,可是實際上隻是過去走過場,一點正經的沒有。


    一開始大家還都感覺趙佶很不錯,畢竟他長著一張有福氣的臉,很容易迷惑大眾;最初議論朝政,也都顯得十分莊重嚴肅。


    可時間一久,眾人就發現趙佶隻是把當皇帝當做一種戲文裏的角兒,更把一些大臣也當做前來演戲的。


    他自己本就心不誠、心不正,所以看人也是這樣。


    偶爾麵對張商英、趙明誠這樣的人,隨後自己的價值觀立刻產生動搖,就在真假之間進行自我哲學思辨,緊接著立刻沉溺於詩詞歌賦、彈琴畫畫這些文藝之中尋覓片刻的解脫。


    說白了,趙佶不肯麵對現實。


    堂堂大宋帝國的主人,連麵對現實都不敢,又怎麽去談頂天立地,匡正江山社稷呢。


    不過,他這樣的個性,倒是很受奸臣喜愛。皇帝喜歡糊弄,奸臣也喜歡糊弄。國庫裏的銀子破了。飲水不思源,這樣下去大宋早晚要完犢子。


    趙明誠板著個臉剛從福寧殿走出來,迎麵就遇到了太尉高俅。


    趙明誠立刻收容,“拜見太尉。”


    高俅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皮,睜大那雙眯眯眼,隨後笑道,“少師多禮了。”


    高俅也給趙明誠做個迴揖。


    趙明誠便笑,“太尉禮重了。”


    高俅拍拍趙明誠的肩,“趙少師,你我也算是認識多時了。我能有今日全仰賴官家和太師,不似趙少師,年紀輕輕就奪得進士第一等,進入內閣那可謂名正言順。”


    “太尉這就言重了。隻要身在職位上能盡忠職守,自然可平息謠言。想當初薑太公在輔佐周武王之前,不也隻能在江邊釣魚嗎?而孔子也不隻是靠著詩詞歌賦來說教的啊。”


    這一席話出了口,高俅頓時眉開眼笑。他是真的高興。


    “外人都說少師是因為勤勉為事所以能得官家器重,我看也和這張能說會道的嘴脫不開關係。”


    “太尉美譽了。德甫還要前往工坊瞧瞧,手下有人上報說工坊發明了一輛新機器,可以將產絲的速度加快兩倍。”


    “兩倍?”高俅聽了這個,兩眼頓時冒著精光。最近他們發現趙明誠不僅僅有從政的頭腦,還大有經商的腦筋,像他這種依靠機器生產的新方式,大大降低了雇傭成本,自然而然也就提高了營業利潤。


    高俅覺得,這裏麵有發家致富的大好機會。


    “趙少師,如果絲綢的產量提高了,到時候咱們大宋對外商貿可就能換來更多的錢,自然而然就能解決國庫的問題。”


    趙明誠點點頭,“這等事情,還需要和章相公再商議。”


    高俅卻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人活到一定歲數,會發覺錢是最重要的。


    人沒錢直不起腰,國家沒錢等著衰敗。


    錢是人的養命之源。


    大宋現在麵臨的最大危機就是國庫空虛了。


    沒錢就沒法打仗,沒錢就沒法養官員。沒法打仗就得挨打,沒法養官員就隻能眼睜睜看著人家造反。


    所以章惇把最重要置三司交給了張商英,因為隻要把控了經濟命脈,張商英坐鎮參政部門,可以有效地遏製貪汙腐敗,給大宋延長壽命。


    不得不說,還是肅忠公有遠見。


    但是這麽一來,其他人的財路被斷了。可是趙明誠又開了一條新道兒出來,於是趙明誠就在眾人的眼中變成了自動提款機。


    從趙明誠身上下手,總比找張商英容易的多。


    高俅眼波一動,話鋒一轉,“少師,大婚在即,怎麽還什麽事都讓少師親自來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大宋朝已經沒人了呢。”


    提起大婚,趙明誠臉上不禁蕩漾出笑意。


    “這等事情,都是靠家中娘子張羅。”


    “趙少師好福氣,家中已然有溫柔賢惠的娘子,迴頭還能娶詞女為妾,實在是齊人之福啊。”


    “是側夫人。”趙明誠輕輕地提醒了一聲。


    高俅和一眾宮人聞言,先是一怔,隨後才慢慢領悟。大家眼中都露出那種仿佛見證了什麽特別甜蜜幸福的事情的眼神。


    “是是是,那是側夫人,不是小妾。”高俅不僅自己說著,還看向周圍大片的侍衛、宮女高聲道,“都聽到了嗎,趙明誠娶的不是妾,是側夫人。”


    這件事很快就傳出宮外,自然又是一樁美談。


    又是一年春日,李清照坐在西麵高樓處一個人對著鏡子貼花。


    半夏在旁邊把這樁美談之事說的頭頭是道,李清照心裏自然甜蜜極了。


    這場新帝繼位後規模堪比封後大典的婚禮,在汴京城以及周圍五個州都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婚禮是在晚上舉行,但是迎親、宴請賓客,卻要在白日間。是以這一日汴京城中熱鬧極了。


    遠在杭州的蔡京以正兒八經親姐夫的身份給趙明誠和李清照送了一份賀禮。


    而整個汴京城,凡官吏,不管大笑,一應籌備禮物,都來慶賀趙明誠的婚禮。


    趙佶在宮裏聽著匯報,“官家。這婚禮好大的排場,滿朝文武幾乎都去了,一向不與文官怎麽交際的折家也派了人過去,延安路、秦鳳路,也不知道怎麽知道的風聲,竟然提前三天也都派人送了賀禮過來。”


    趙佶聽著,手中的筆不知不覺間慢了下來。


    大家都去給趙明誠和詞女李清照慶祝婚禮了,宮裏竟然顯得有些寂寥。堂堂皇城司的頭目陸林、太尉高俅,也都趕著去送禮慶賀。


    趙佶心裏頗不是滋味。大家都去了,就剩下他一個皇帝沒有過去。說實話,趙佶是想去參加這個婚禮的,畢竟是文壇才子和詞女的婚配,而這個文壇才子還是在他最落魄的時候願意去看他的人。


    可是理智卻告訴他。如果自己這個皇帝也去參加了這場婚禮,那恐怕大宋的江山,就要換主人了。


    可是離譜的是,在此之前,趙佶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可是一場婚禮,卻暴露了很多實質性的問題。


    “還有誰?”


    “剩下的就是一些齊魯山東老家送來的喜信,不過他們送來的賀禮頗為寒酸,竟然是幾車大餅子。可是趙明誠還是把這些禮物擺在了客廳,還在旁邊列著名牌。”


    “那那些來賓怎麽說?”


    “他們有人對此大為鄙夷,認為這些餅不該被呈上大堂;但也有人見此大為讚賞,說趙少師不忘本。”


    趙佶閉目,良久才道,“他就是這樣重情重義的人,是個從書裏走出來的君子。良人也。可還有其他事?”


    “少師以大婚為由,開設粥棚,賑災救濟汴京以及周圍縣鄉的流民。”


    “他素來熱心腸。”趙佶語氣十分平靜。


    可是細心的迴禮太監卻發現趙佶手上竟然一不小心沾染到了墨汁。


    每個藝術領域,練到一定的地步,就不允許犯一些錯誤。練劍的耍劍不可以刺破衣服,練字的寫字不可以墨沾衣裳。


    “婚禮想必熱鬧非凡?”趙佶又溫聲問著,殿中傳來清水汩汩流淌的聲音,還有屋簷下的風鈴清脆悅耳的響動。


    迴禮太監一時間覺得殿內氣氛有些不對勁。


    “是熱鬧非凡。太師親自坐在大堂,少師的二位哥哥也在迎賓客,就連……”


    “就連什麽?”


    “少師的嶽父也親自到場了。”


    “章援?”


    “正是。”


    “那排場可就很大。”趙佶心裏盤算著規模,這樣的婚事,隻怕是要驚動整個汴京城的一草一木。


    “迎親隊伍從城西繞了一圈,這才排到李府門前。樊樓的掌櫃聞此婚事,還送了十桌酒席。那趙府本是擴建,為了這場婚事,裏裏外外所有的院子都被用起來了。這才勉強塞得下。”


    “少師神態如何?”


    “那自然是喜上眉梢,奴才還沒見少師這麽高興過。”


    “我去了,有地方坐嗎?”趙佶忽地問。


    迴禮太監愣住了,“若是常人,或許還能塞一桌。官家是皇帝,隨行起碼也要五十人,怕是不成。”


    趙佶莫名噘著嘴,不想說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可是做皇帝竟然還有無奈的事情,不能參加重要的人的婚禮儀式。唉——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迴禮太監聽了,隻覺得耳朵裏像是鑽進了水一般,嗡鳴嗡鳴的。


    “少師見了朕的賀禮,都說什麽了嗎?”


    “沒見著少師,少時當時在迎親的路上。是太師親自出來迎接,說謝官家大恩,接著說皇恩浩蕩。都是些客套話。”


    趙佶麵上露出不耐,“朕知道了。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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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昏時分,夜色將至時,趙明誠和李清照在太師趙挺之麵前叩首。


    不同的是,婚禮儀式多了一道程序。


    趙明誠安排讓自己和李清照給章援叩拜。


    他需要明著給眾人表態,趙明誠的正妻是誰,也需要明著告訴大家夥,章家還是他的嶽翁家。


    果然見到這一幕,張商英越發佩服起趙明誠來。


    張商英原本以為趙明誠不會做人,隻會做事,可是現在張商英不這麽想了。


    他是真的通人情世故,可是不願意向有些小人低頭罷了。


    給章援作揖,眾人都十分驚訝。


    李清照自己已經不肯走動了,就是章援,他本來在旁邊的椅子上坐著,聽到這個消息裝作肩膀一振。


    “這恐怕是於禮不合吧?”


    “嶽父也是父親,一日為嶽父,終身為嶽父。自然是值當。”


    李清照雖然不知道這裏麵的貓膩,可是聽到旁邊穿著婚服的男人發出沉穩有磁性的聲音,李清照還是乖乖照做了。


    眾人見了,多有咋舌稱道的。


    趙挺之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坐在大堂上不動如山。


    曾紆其實看出來了,今日這場婚禮,怕是章、趙、李三人聯手秀場之作。


    這場婚禮實際上是在炫耀、彰顯趙家的地位,政治聯盟。


    難怪整個大宋朝廷上層三公九卿都來參加這次婚禮,其實隻是走某種政治形式過場。


    這就好比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總得讓大家夥都知道知道自己有多少實力號令諸侯。


    曾紆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到曹操,隻是搖頭間,見到新娘被請去洞房。曾紆看著鮮綠色的衣服,眼底莫名一痛。


    曾布曾經為趙佶的上台做過一些努力,再加上曾鞏的影響,趙佶繼位後,他很快就恢複了相應的地位。尤其是如今是主戰派占上風,樞密院需要能夠坐鎮的人。


    趙挺之現在有能力壓著曾布,也就對此不置議論。


    兩家本就是姻親關係,這若是不來婚禮,迴去後肯定是要被人譏笑的。


    曾紆跌跌撞撞走到花壇邊上,迎麵見到一個少女坐在荷花池邊上,手裏提著一個籃子。


    少女低頭之間,劉海盈盈,笑容和天上的明月相應和。


    趙明蘭抬首之間,瞧見一個貴公子,隻是眉間盡是傷情。這一身華貴玄衣,在夜色裏顯得反而發著白。隻此一眼,趙明蘭竟然不能忘了。


    李邦彥早就打著趙明蘭的主意,今日好不容易有空可以單獨找小姐說說話,這不得趕忙過去。


    一走過來卻瞧見曾紆和趙明蘭兩個人在一起說著悄悄話,還笑起來了。


    李邦彥現在也不是家仆的身份,又不能上前阻止,隻能裝作沒看到。


    夜色濃重,快至辰時,新郎終於可以入洞房了。


    房門被輕輕推開,走在床上的李清照身子微微一縮。桌上一對高燭正在燃燒著,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大棗、花生、桂圓、蓮子都被擺放在桌案上,各自在托盤裏堆成一個小山。


    趙明誠讓婢女退下,自己則拽了一把花生。


    李清照還沒反應過來,隻見一隻大手直接往她的雙手裏塞東西。


    “餓了吧?”那道磁性男聲在自己的頭頂處悠悠地傳來。


    李清照餓的快要暈倒了,可是她能說什麽。結婚就是這規矩。


    但是讓他意外的是,趙明誠連蓋頭都沒掀,就先在她手裏遞花生。


    “嗯。不過這樣好嗎?”李清照微微蹙眉。


    趙明誠對李清照這樣的反應隻覺得有趣。


    “你今夜怎麽和我平時認識的詞女不一樣?”


    “怎麽會不一樣?”李清照手裏攥著七個花生,摸著兩頭大中間小的外殼兒。


    “自是花中第一流,何須碧淺深紅色。好詩。”


    李清照一張臉漲得通紅,一不小心捏爆了花生殼兒。


    趙明誠抓住機會,輕輕掀開蓋頭。一張嬌嫩發白的麵容映入臉頰,周圍滿是紅光。


    在這曖昧的房室內,趙明誠看著李清照塗染的鮮紅的嘴唇,不禁輕輕鉗起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李清照羞臊不已,急忙扭頭。


    “娘子,可要看書?”


    “看書?新婚之夜看什麽書?”


    趙明誠從床榻低下摸出一本書,上麵都是刻畫的本子。李清照見了封皮,頓時臉頰紅成豬肝色。


    “娘子莫羞,先吃,否則等會兒其他的也吃不下去了。”


    “還要吃什麽?”李清照佯裝不懂,撲閃著眼睛看趙明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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