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相國寺表白


    所謂清流,曆朝曆代都有。而且根據曆史發展規律,那是一代比一代強。長江後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猛。


    區別隻是不同的時代環境下,這些清流在社會上活動的範圍和圈層。


    若是在戰國時期,清流有如投汨羅江的屈原、有如餓死於首陽山的伯夷叔齊兄弟;若是在漢朝,清流有如酷吏;若是在唐朝,清流多如杜甫,顛沛流離,不得重用。


    世家的強大,往往壟斷上層資源。哪管你清還是黑,是親戚的可以拉關係進門,草根出身的沒有關係自己攀關係。


    千古以來不變的道理。


    但是宋朝的迷人之處就在於,宋朝和其他朝代不同。


    宋朝一方麵不壓抑土地兼並,另一方麵就是繼續發展的中央政權體製。


    宋朝的清流們,是有機會做到宰相的。


    別看這短短一句話,卻對大宋起著生死攸關的影響。


    大家都知道宋朝時期科考很重要,對於能考中進士的人來說,隻要考上了,就等於翻身了。若是考中了進士第一,那就意味著考中的人有做宰相的機會。


    所以曆來朝中黨爭喜歡在進士策論批閱上做文章,根源就在這裏。


    文人都是一個圈子的,你或許還沒有去考試,但是已經在圈子裏出名了,聰明的早早抱大腿,不聰明的也早早表現出了自己對朝中政事的態度。


    所以曆來文壇上的大家都在爭奪進士第一等,甚至是第一名。根源就在這裏。


    隻要你做了進士第一名,日後可以做宰相。


    隻要你考中進士第一等,日後前途無量,必定是朝廷任用的大才。


    這種公認的,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選拔製度,讓大宋的清流門一度有了發揮才幹的作用。


    隻要你考中了,就一定有官做。自己為官的選擇性和靈活性大大強於任何時代。


    這可不是吹,擱在漢唐,天上掉下來一百個蘇軾、蘇轍、歐陽修都不見得有人搭理。碰見女皇武則天也許會被拽去寫文章什麽的,但是碰見旁人,真的就和李白、杜甫一樣的遭遇。


    所以素來都有說法,大宋是文人的時代。


    根源就在大宋朝,文人真的可以做到暮為田舍郎,朝登天子堂。而就在距離大宋很近的中唐時期,杜甫還在感慨,‘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這就是大宋的進步。也是大宋之所以有兩麵評價的原因所在,因為大宋的上下階層之間流動的通道是非常大的。


    大宋的文官製度的發展以及科舉製度的雙重作用下,可以基本上保證在大宋的讀書人可以擁有和世家子弟一樣入朝為官的機會,而且可以做到中樞。


    一方麵大宋的最高統治者重視這些人才,一方麵當時的時代風氣崇尚這些文士。


    而且大宋的文士,清流黨比起那些靠著蔭補取士入朝為官的子弟更有優勢,他們是真的實幹家。


    朝廷一旦連這些真正做實事的人都失去了,那就徹底完蛋了。


    簡單來說,趙明誠若是能得到這些人的幫助,那基本上等於掌控了整個大宋遍布地方的耳目。


    此舉意義非凡。要知道,地方不管你一把手怎麽來的,每個地方都一定有個人是和中央保持通氣的,直接聯係中央。


    如果趙明誠能夠得到清流的擁戴,那就間接地等於他手頭擁有了大批量可以選拔任用的才士,還同時掌握了各個地方的情況。


    權力,沒有形態,沒有樣式,看不見,摸不著。有時候是一紙文書,有時候是一句命令。輕飄飄地過來,有些人奉為圭臬,按部就班執行;有些人看見了和沒看見一樣。


    而信息就是保證權力有效運行的關鍵。


    不能說得大宋清流者得天下,但隻要得到了這些人的擁護。以後趙明誠說什麽,無論是朝中還是地方,都會有一大幫人幫著他喊話。


    李清臣這種打算,讓李格非聽來感覺不可思議。


    “如此有意安排,豈不是要讓他日後一個人獨步天下。趙明誠早已經娶了世家的子女,如今趙相公又貴為少師,他們趙家如今是朝中的新貴世家,這是不爭的事實。”


    “如今老師還要繼續支持助力趙明誠,這就讓我感到好奇,他到底哪裏來的這麽大能耐,能夠讓這麽多人都想著追隨他,幫助他,成就他。”


    李清臣額前橫起三道皺紋,“這件事,你要將其中利害告訴清照,她識大體,不會拒絕此事。”


    李格非聽了心裏一陣不痛快。


    合著這件事他們已經做主了,自己的女兒也不會不同意。


    “那可未必。我的女兒一身傲骨,怎麽會輕易在這種事情上就範。”


    李格非額間橫起青筋。


    “你這個榆木腦袋。人家都兩情相悅了,你還在這悶在鼓裏。”


    “什麽兩情相悅?”李格非不解。


    “你的女兒李清照今天是去見誰啊?”


    “見……”李格非恍然大悟,“不會是去見趙明誠吧。”


    李清臣沒有迴答,隻是平靜的捋捋胡須。


    沉默就是點頭了。


    李格非懵了,他恍惚了好一會,“這麽說,大家都知道了。”


    “就差一層窗戶紙了。”


    “我的女兒喜歡趙明誠?”李格非再三確認後,不由得發出震驚之歎。


    “也算是登對。”


    “做人家的妾,怎麽能算登對。”李格非這個時候開始較真了,他恨不得埋頭哭起來。


    李清照,那可是她從小讓她騎在自己脖頸上長大的寶貝女兒。


    李父聽了這些事情,一時間又是震驚、又是不舍、又是埋怨、又是不舍。


    “怎麽我和我女兒朝夕相伴,不知道她的心思呢?”


    “等她迴來再說。這件事,我們都已經考量過了。不會讓清照吃虧的,她畢竟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把她當半個孫女。”


    李清臣坐在上座,微微合上了眼睛,兩人就這麽靜靜坐著,一邊喝茶一邊等李清照迴來。


    席間,李格非又說了一句,“如果他們兩是真的兩情相悅,那我倒也支持。隻要我的女兒高興就好。”


    李清臣微微睜眼,他看著李格非微微搖頭。天底下當父親當成這樣的,也隻有李格非一個了。把女兒當自己的主子一樣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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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京大相國寺。


    曆來朝中勳貴之家的婦人,沒事就喜歡來大相國寺燒香拜佛。


    李清照上次來還是在八月十五花好月圓夜登相國寺。


    李清照赴約前來,穿著青色襦裙,描了遠山眉,手中捏著一把小扇,扇子上畫著的是仕女讀書的圖案。


    這樣的亮相讓趙思誠眼前一亮,李師師也難得露出欣賞之色。


    聞名天下的大美人一出場,路邊的蝴蝶都要蹭上來沾沾美氣。李師師還是隨意的穿著水藍色紗裙,層層疊疊包著,就像是花朵的花瓣一樣。她的頭發隨意地綰著,本來是為了顯得幹練,可是卻顯得風情萬種。


    路邊女子見了,有的駐足凝望,有的嗤之以鼻。


    “她不過就是長得好看了點……”


    李清照久聞李師師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隻是她可不會像男子一樣,一上來就像欣賞禮物一樣給李師師的美做詩詞。


    本以為今天會來很多人,結果隻有趙家人。李清照作為名門閨秀,規規矩矩和趙家的人問好。


    雖然覺得有些奇怪,自己最近見趙家人的次數太多太頻繁了。


    可是李清照早就在趙明誠當初的鼓舞下放棄了那些世俗的成見,她認為自己是可以靠著詩詞獨立的,她是自由的。


    趙明誠那些前衛、離經叛道的思想,在旁人看來都是旁門左道,不可取。可是對李清照來說,卻如春日之雨,在她最脆弱最需要時候的良藥。


    她與李師師、趙明蘭上山,李迥和趙思誠在前頭打路。


    走到一半的時候,趙思誠忽地說,“近日秋高氣爽,正是爬山登高的好時候,不如我們比一比,看誰先登上山頂。”


    本來以為隻是男子的遊戲,沒想到趙思誠還把她們三個女子也拉上。


    “你們也一起來。你們是女子,身子弱,我們讓你們一炷香的功夫,先爬就是。誰爬到山頂,我就請誰去樊樓吃飯。”


    李清照隻覺得這個提議莫名其妙,可是李師師、趙明蘭、李迥等人都應好。


    李清照隻能跟著爬。


    她覺得這是她今年最背的一天,居然被李迥誆出來做這等蠢事。


    隻是還沒走幾步,李師師就出言說自己爬不動了,要在涼亭歇一歇,她胸前起起伏伏,平日裏的驕傲現在成了大包袱。


    還得是趙明蘭拉著李清照,兩人一路上前。


    隻在半山腰上,李清照遙遙就看到了山頂處有人已經站著。


    那個人,她幾乎是朝思暮想,就算隔得多遠,李清照都可以從背影辨認出他來。


    趙明誠自從官做的大了,非官府官邸所在地,他基本上不會主動去。今日爬山,那都是趙思誠安排的。趙思誠讓趙明誠天還沒亮就去爬山,自己則在山下和小妹一起等李迥、李清照兩個。這樣就方便讓兩個人單獨說話。


    趙明蘭見狀,拍拍李清照的手。


    “快上去吧。我三哥在山上等你。”


    李清照含羞低頭,轉首間趙明蘭已經丟下她往山下走去了。


    李清照這才知道,今日這一切都是他們安排好的。


    站在半山腰處,腳底的山嵐景色映入眼簾,山下時隻覺得大相國寺周遭古塔青森,幽暗重重,等到爬在半山上,隻覺得身在雲端,山下一片蒼翠,不遠處還有勉強算是巍峨的大宋皇宮,更有樊樓高高地聳立著。


    而往上看去,李清照的眼睛裏卻隻有一個趙明誠。


    是上去,還是礙於情麵迴頭去找趙明蘭他們。


    此時的李清照心裏自然七上八下的,但是當她注意到上麵的人在一直望著她,李清照頓時鼓起勇氣,雙手握成拳,一步步走了上去。


    今日趙明誠換上了藍色打底對襟,外麵套著白色薄蟬罩衫,戴著黑色方巾,顯得風流飄逸又不失儒雅。


    兩人的衣服一藍一青,十分登對。


    當李清照來到趙明誠麵前,她感覺自己日後更要為世俗所不容了。


    未出閣的女子,居然爬山私會男子。


    這不是唐朝,男女之間風氣沒有那麽開放。


    李清照作為名門閨秀,竟然做了私會旁人的事情。


    是以李清照一走到趙明誠麵前,身份的阻礙、禮教的圍牆立刻擺在她的眼前,她二話不說就想提著裙子逃走。


    “李姑娘,且慢。”


    趙明誠大聲喊道,李清照穩住心神,留在原地。卻仍舊背對著趙明誠,她真的是不好意思單獨和趙明誠在一起。


    看到李清照這麽害羞,趙明誠很難把她和曆史上那個敢於自己再找個二婚男人成親的李清照聯係起來。


    “趙……趙侍郎怎麽在這裏?”


    事實證明爬山是個餿主意。趙明誠早就已經衣衫濕透,站在山頂吹風這才吹幹;更何況李清照,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今日這般爬了半天,早就小腿開始抽筋了。


    “李姑娘應該也察覺到了,今日這番遇見並不是偶然。”


    李清照迴避,堅持背對著趙明誠。


    此時,她的一雙小臉已經紅透了,像熟透的桃子。


    “趙侍郎可是有什麽事嗎?”


    “先秦時期,有一首詩歌,足以表達我的心意。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像是一顆大石頭被扔進一個深水潭,看似石頭沒了蹤跡,可是深水潭裏每一縷水流都被攪亂了。


    李清照心中小鹿亂撞一般。


    但是她很快就清醒過來,“趙侍郎是不是說錯話了。趙侍郎已經有妻室,如何還能心悅於我。”


    “我欲納李姑娘為側夫人,雖有別於夫人,但實為心中摯愛。”


    趙明誠也不想多繞彎子,開門見山就把自己的心意直接告訴了李清照。


    李清照像是被雷劈了,從頭頂麻到腳尖,整個人險些站不穩。


    她聽到這番話,竟頭也不迴,慌慌忙忙一路小跑往山下衝過去。


    趙明誠根本來不及阻止,隻能一個人跑,一個追。


    “李姑娘,你還沒迴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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