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誰傳出去了“卸磨殺驢”的典故,軍營裏到處都在為王厚叫苦。


    隨行觀察使聽說了消息,自然把這件事報了上去。


    京城聽聞折彥質等人一鼓作氣殺進了興慶府,得知李乾順已經自殺的消息,整個東京那是一片歡唿沸騰。人逢喜事精神爽,這幾天來買酒助興的人特別多。


    章惇也樂不可支,總算是沒有辜負先帝的心意,在自己臨了進棺材前把這事情給結束了。


    隻是人生總是憂喜參半。章惇還沒有高興多久,忽的一個噩耗傳來,黃履的孫子急匆匆穿著白衣來見他,“章相公,我家祖翁他,昨天夜裏聽了喜訊,今天早起我們前去問安,人已經走了。”


    章惇聞言,僵在原地。懷裏的老貓預感到大事不好,騰的一下就躥走爬上了屋頂。


    “他走時可留了什麽東西?”


    “對了,祖翁走時,手裏捏著海棠花,麵帶微笑而去。”


    章惇聞言,想起他那日在塌上說過,“我走的時候,要插著花瀟灑離去。人生在世整整七十年,整整算得上得意的隻有那一天。那是嘉佑元年,皇榜一發,我中了進士。頭戴官帽插鮮花,騎著駿馬過州橋。汴京百姓都在兩邊圍著給我叫好。此後便是變法,我一生心血全在變法上,可也因為變法落了一身罵名。這些日子總在懷疑自己為什麽要變法。”


    章惇埋汰他,“我這輩子,從來不為過去的事情傷心懊悔。”


    黃履當時沒說話,翻身背對著他睡了過去。


    沒想到這才幾天不見,人就沒了。


    章惇自然傷心,喉頭微微哽咽,幾度說不出話來,“替我摘一朵最紅最大的花,插在他的發鬢。”


    “是。”


    滿城都正值慶賀之時,隻有黃家在辦喪事。


    趙似下令厚葬黃履,其餘時間都放在聆聽軍務之上。章惇到底沒有董卓之心,一心一意輔政,大事小事都讓趙似過目,問他的意見。


    可是即便如此,還是有人不滿意,一直背後說些中傷他的話。


    趙挺之見黃履沒了,又見章惇和皇帝好的跟一個人似的,還是大權獨攬。


    這中國的政治環境就是如此吧,一把手擁有絕對的至高權力。旁人想要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還真做不了。什麽禦史中丞,都是權臣的工具。


    趙挺之自有他的抱負,給民眾實實在在的好處,不比開疆拓土、益地千裏來的好處多?


    秦鳳路的消息傳來,防禦使夏禦之一共寫了二十行字,裏麵有六處提了押監趙明誠的名字。章惇自己看完,也夠意思的給趙挺之看了看。


    “你瞧瞧,這小子野心極大啊。”


    趙挺之見說,“這是個好機會啊。吐蕃若是按兵不動自然沒有這些事,他們率兵前去與西夏接壤處,那裏不正是祁連山下,咱們這一次打西夏,不僅僅是為了滅掉西夏政權除掉心頭之患,更重要的是重新奪取幽州,擁有山丹馬場。若是情況屬實,完全可以兩路夾擊啊。”


    章惇捋須,“說的不錯。吐蕃那一帶,本就是我漢人固有的領土,若是能一並奪迴來,到時候就可重奪關中。”


    “宰相大可定奪。”


    “若是打下來,自然是好;若是打不下來,我們也可給吐蕃一點顏色看看。這件事不難決斷。隻是我今日召你來,另有要事。”


    “不知章相公有何囑托?”


    章惇肅容輕問,“令郎一心開疆拓土,有戎馬疆場之意,不知乃父如何?”


    “可惜我是個布衣之士,一生隻想踐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想。軍事我全然不懂,武功我更是不會,如何上的了沙場?”


    “不憂心這個。我希望你能再去西北走一趟。這一迴,隻是去安撫軍中上下。”


    “可是這些年月來,一直都是我在和遼國斡旋。我若是去了西北,遼國若是有變動。”


    “我沒有打算這麽快就占據西夏全部領土。我們希望你能前去西夏,再立新主,留下緩衝地帶。作為宋與遼國的斡旋繼續談和的資本。”


    “我等還以為宰執要在一年之內盡取西夏。”趙挺之鬆了一口氣。


    “我們隻要河西走廊,要山丹馬場。有了這個,才能和遼國、西夏對抗。這件事,此時隻有你去合適。”


    可是趙挺之並不想答應,他走了誰和遼國周旋,好不容易幹點大事,做點他擅長的事情。而且現在他和遼國周旋的也挺好的。


    見趙挺之遲疑良久不說話,章惇自問,“可是覺得有什麽不妥之處?”


    “敢問宰執,挺之若是去了西夏,以宋朝的名義確立新主。卻不知這與西夏互通往來的事情交給誰呢?總不能是張院士?”


    “正是他。”


    趙挺之直搖頭,“不可。以遼人的秉性脾氣,他們不願意再屈居我漢人之下,一旦這個時候出了差錯,怕是要惹大麻煩。”


    章惇道,“張商英是我一路提拔上來的人,他知道分寸,你就放心吧。”


    趙挺之跟著章惇,那是又含恥辱又當孫子,哪來他選擇的份。指不定章惇還覺得此時之舉是施舍於他。


    趙挺之忍了這口氣,稱諾告辭。


    待趙挺之走後,章惇果然生氣,他摔了茶杯,“這個趙挺之,打著和遼國斡旋的機會,借著老子的威風,不斷接觸朝中大臣,暗暗培植自己的勢力。簡直是又一個曾布。真是鐵鍋配鐵蓋,難怪這兩家能做親家。老夫今日不攆你走,難道要等著你變成下一個曾布嗎?氣死我了。這父子兩個一個比一個麻煩。”


    章惇躺在座上,撫著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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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趙明誠還在秦鳳路整頓軍馬,教練騎射等消息,可是王稟幾個在前線光是看新鮮還不夠,最終是打上了趙明誠的旗號。


    這事,初聽有些荒唐,可是再一想,趙明誠是章惇的孫女婿。大家也都見怪不怪。


    別忘了,有一個人,此時正以觀察使的身份身在大軍之中。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趙明誠的嶽父的四弟章援。


    他騎著馬走了兩圈,見到五麵旗杆,上寫著趙。


    “這是誰幹的?我怎麽不知道西北有哪一路軍隊可以用趙姓為旗?沒有任命私自造旗,這是違反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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