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元禮派人前往宋朝寨中,說明來意,希望宋朝使者不要生氣,和談繼續。


    趙挺之迴道,“我已然說過,三日後再行出使。言已出,無從更改。”


    西夏士兵迴了自家地盤,將趙挺之的原話轉達,薛元禮隻是按著酒杯,“我知道宋朝對外素來有兩派,一派主戰,一派主和。看來這次來的這位,又是個硬茬。”


    “那我們該怎麽辦啊?”


    “按照大宋的意思等。待迴了興慶府,到時候再與諸臣商議。這些日子,讓牧民們不要輕易南下,告誡士兵,讓他們不要再興風作浪了。”


    薛元禮說罷,他的屬臣愣了半天。


    “禦史,論文化,您是頭兒。可是這軍隊的事情,禦史怕是管不著。您看,昨天多少人跟著統軍迴去了,都是黨項族人。”


    薛元禮正色,“你們知道嗎?這是事關國家的大事。不能在這種敏感時機任意妄為。如果惹怒大宋,我們今年冬天就沒有東西吃。去年還活著的那位大宋皇帝讓我們吃了很多苦頭,而且幾次有滅了我們的心思。如果不是遼主從中斡旋,宋朝根本不願意接受我們求和。”


    “我們應該吸取教訓,至少現在絕對不是值得高興的時候,不可以大意。漢人有句話,能去能伸,方為大丈夫。光會打仗不是本事,也要學會隱忍。”


    在場諸位聽了,都十分虔誠對薛元禮施以西夏表示尊敬的禮儀,捂胸俯首。


    “禦史,我們都願意聽從您的話。您說什麽,我們都照做。我們這就傳達您的命令給周圍的城寨。”


    “好,去吧。他們願不願意聽則是另一迴事。辦完這差事,你們迴來後要好好更衣沐浴,這是漢人的禮儀。”


    “是。”


    薛元禮將命令傳達了下去,但是這命令卻傳到了仁多保忠的耳朵裏。


    原來仁多保忠並沒有真的返迴興慶府,興慶府現在有小皇帝在,他並不願意迴去對著毛孩子俯首稱臣。留在草原上,到處都是黨項人的寨子,仁多保忠作為統軍,在軍隊有著絕對的權力。


    他可以前往任何一個寨子,隨便挑選漂亮的女人和她睡覺。


    到處都是寬闊的草場,他可以四處縱馬飛馳遊戲,到了晚上和族人一起喝酒吃烤羊肉。


    仁多保忠此時就在距離宋夏邊界不遠處的寨子裏,是以薛元禮過來傳令,他自然聽見了。


    仁多保忠正玩的高興,麵對這掃興的消息沒有顯得特別憤怒,“這個薛元禮,整天穿著漢人的衣服,讀著漢人的典籍,說著漢人的語言。每次看見他我都很煩。”


    “薛對獼魚(mi nia)大人(jia pu)很忠誠,已經贏得了皇帝的信任。”黨項族人勸告仁多保忠,“統軍大人應該給他麵子。”


    “哼——”仁多保忠冷笑一番,“什麽信任不信任的,軍權在我的手裏,保護西夏靠的是將士們的血肉之軀,而不是什麽漢人的文化。整天學習學習,聽起來都覺得搞笑。繼續彈、繼續跳,別管他們。等到打起來,獼魚(mi nia)大人(jia pu)會來找我的。”


    這些黨項族人將士見了,隻好跟著仁多保忠一起玩。


    ……


    三日後,薛元禮親自來到邊疆上,從早上辰時就開始等候,兩邊擺好依仗隊伍,將士們分列左右,他站在最前麵恭候。


    趙挺之等人騎馬前來,見到薛元禮如此恭敬的態度,還穿著漢人的衣服,他自然心悅。


    趙明誠還以為薛元禮會有些外族人的特征呢,沒想到是實打實的漢人長相,這名字也是漢人的,衣著聲音也都是漢人的。


    這都多虧了你,唐太宗李世民。


    趙挺之見到薛元禮,也覺得很親切,趙挺之非常高興的說,“這才是兩國使者來往應有的禮儀。”


    薛元禮為趙挺之開路,他發現這個官員級別不是一般的高,而且非常講究,每天隻走兩段路,吃三頓飯,每頓飯都要吃小半個時辰。


    這排場搞的,讓薛元禮隱隱約約明白了權力的滋味,是滋味不是力量。西夏也有政權,薛元禮也掌權,但是他感受到的隻是權力的力量,權力可以讓他吃到更多更好的食物,擁有更好的女人,更廣闊的牧場。


    可是趙挺之卻讓他感受到的卻是一種更美好的感受。


    為此,薛元禮對趙挺之格外崇敬。


    “趙相公,你每天如此規矩的生活,這些都是大宋的禮儀嗎?”


    趙挺之隻道,“這隻是平常而已。”


    “吃飯細嚼慢咽,這是什麽講究嗎?”


    “佛家雲,四方能吃的食物都是福。吃飯細嚼慢咽,一則對腸胃好,二是惜福之意。”


    薛元禮眼前一亮,“沒想到趙相公居然還懂佛家之意。”


    趙挺之不喜歡佛家教義,那些勸人行善的東西都是騙人的。趙挺之板著臉道,“我從來不去佛寺。這些都是家父從小言傳身教的。”


    薛元禮聞言,隻覺得其中大有深意。


    “聽說道無所不在,便是在吃飯之中了。”


    趙挺之很嚴肅的道,“那是道家之說。我學的是正統儒學。薛使想問的是佛教吧。可惜了,我不懂佛學。”


    薛元禮聞說,頓時感到自己在正派的大宋人麵前學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


    趙明誠在旁聽著,隻覺得這個薛元禮對中國的文化情有獨鍾。想起日前他做好的謀劃,趙明誠覺得這是個可乘之機。


    察覺到有人在用直勾勾的目光打量自己,薛元禮轉身看過去,這又見到那個小白臉。


    趙挺之唯恐趙明誠壞了出使,一直攆他在後麵待著,讓他沒有上前的機會。


    “敢問趙相公,這位少年人是?”


    趙挺之強行露出笑意,“犬子明誠。此番奉詔隨行出使。”


    “難怪,我見他身上有您的風度。”


    趙明誠騎在馬上滿臉的驕傲之色,周圍的西夏人看著都覺得他很了不起。


    趙挺之聽著這話有些恭維之意,可是又覺得哪裏有些怪怪的。


    “不用管他。我們繼續走吧。”


    折彥質看出趙挺之對趙明誠並不是尋常父親對兒子的態度,趙挺之完全沒有炫耀趙明誠的意思,反而有點怕他。


    折彥質便悄悄問趙明誠,“你是不是做了什麽出格的事情,惹到你爹了?”


    趙明誠沒有迴答。趙隨安忍不住道,“要隻是出格就好了,偏偏每件事都為眾所不容。”


    “每件事?看來還不止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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