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表麵看起來有章惇做主,風平浪靜,政治清明,上下相安。


    但是一些有識之士早就感覺到了一些重要的問題根本沒有辦法得到協調解決,令人窒息的氛圍感別處還不明顯,在丞相府卻顯得格外濃重。


    趙明誠這一次被請去章家,為的自然是婚事。


    “你今次高中進士,原本和你定下的婚約大事不可再拖了。迴去就自己準備把,改日老夫親自和挺之商量。”


    “是。”


    趙明誠想不明白,這麽點事,老宰相幹嘛親自讓他過去一趟,生怕他跑了似的。


    “上次你勸告我的事,你還記得嗎?”


    趙明誠點點頭,“自然記得。那可是影響我朝的三件大事。”


    “你如今真的要入朝為官了,可想過要怎麽做嗎?”


    “能改多少,便改多少……”


    章惇神色異常嚴肅,就算是換了常服,他坐在原地依舊像是被蠟像雕刻出來的土地公一樣,紋絲不動,猶如泰山。


    “那若是,一樣都改不動呢?”


    章惇自己說出這話來,仿佛整個人快要倒下一般。


    對於章惇,趙明誠是對他了解的越多,越佩服他。


    章惇有四個兒子,每個兒子都很傑出,都很優秀,其中兩個兒子都是進士第一等,這意味著他們可以從京官做起。


    但是章惇這麽多年,隻有他的長子做過校書郎,一個八品小官。其餘三子,至今沒有做過什麽官。


    而和他們同期考出來的人,早就各用神通,有的早都做到了知州。


    章惇清廉公正,做宰相期間宋哲宗問什麽就答什麽,從來不虛偽隱瞞。就是皇帝問元佑年間的事情,其他人都是避諱,隻撿好聽的說,可是章惇不一樣,他卻直陳元佑年間那些改革家並非都一無是處。


    此時此刻,坐在趙明誠眼前的就是這樣一個人。


    兩人一陣沉默後,趙明誠主動問起,“可是,為什麽宰相要對我說這些呢?而且據我所知,宰相一向非常討厭官員結黨營私,如今卻挑選我這個人做宰相的孫婿。”


    “老夫在朝多年,閱人無數。你嘛,我第一眼就相中了你。後來找人調查你的所為,發現你和尋常世家子弟很不一樣。如今讓你做我的孫女婿,自然也是為了給你機會。”


    “連宰相都無能無力,我趙明誠又能做什麽呢?”


    這都多久了,章惇還是沒有辦法改革官製,他趙明誠能怎麽辦。


    對宋朝了解的越多,趙明誠就發現根本不是官員的問題,整個大宋有才華、德行高尚的官吏實在是太多了,可是皇帝實在是太爛了。


    “這天下大事,誰也說不準。隻要老夫還有一口氣在,肯定不會容許奸佞亂為。我現在隻希望,你日後入朝為官,能夠不忘記你當初的誌向,革除朝中弊端。”


    這個章惇,交淺言深,想想他平時的為人,可見是誠心待自己。


    “章相公為何不啟用您自己的兒子呢?這樣也可以有人在朝中幫助您,若是您自己出了什麽意外,到時候也有人可以幫助您啊。”


    “我不想自己為我的兒子們徇私枉法,隻想讓他們凡事按規矩辦事。”


    趙明誠無奈。


    “不說這些了。今天既然過來了,留下吃飯吧,我命廚子為你做了許多菜品。管你吃飽。”


    趙明誠自然謝過。


    席間有趙明誠最喜歡的豬蹄子,趙明誠吃的幹幹淨淨的這才走。


    出了門,趙隨安忍不住道,“郎君,宰相很喜歡郎君啊,動不動就留郎君在相府用膳,而且還專給郎君上郎君喜歡的菜。”


    “宰相對我過分厚愛了。”


    “等什麽時候郎君娶了宰相的孫女,到時候郎君就可以享齊人之福了。”


    “齊人之福……”趙明誠抬頭看著汴京城碧藍色的天空,“好日子這才剛到頭啊。”


    “郎君,您在說什麽呢?”


    連章惇這麽強勢的人都沒有辦法解決冗官的問題,甚至連任期都沒有辦法穩定下來,他能怎麽辦……


    除非,他能讓章惇支持宋徽宗……


    可是趙明誠轉頭就想到章惇那張土地公一樣的臉,肅穆堅定,為了他堅持的理想信念,章惇寧可一死。


    章惇絕不會支持趙佶繼位的。


    人的個性,決定自己一生的成敗。


    現在所有的一切都在被莫名其妙向宋徽宗繼位這一方麵發展,而章惇也在走向他的宿命——因為反對趙佶登基,然後被曾布用讒言殺害。


    還好,他年紀輕輕就做了進士,這是曆史上沒有發生的,很多事還可以改變。


    如果有人膽敢中傷章惇,那他們都別活了。


    趙明誠上了馬車,他和兩個哥哥約定好今天三個人一起到樊樓好好吃一頓酒,到了樊樓樓下,遠遠見到一個少年提著一杆銀槍,披著白袍飛馬過來。


    趙明誠對這人一見如故。


    “白馬銀槍,颯遝流星,真是不俗。”


    沒想到這個少年他卻認識趙明誠,“這位可是汴京趙明誠?久聞大名,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


    “你是?”


    折彥質下馬,“在下折彥質,西北人士,今歲前來汴京送軍報,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原來是西北折家將後人,久仰久仰。”趙明誠笑笑,“這可是樊樓,今兒凡是登榜進士科的人今天都在這裏了。怎麽,可要上去一起喝杯酒?”


    折彥質有些猶豫,他臉頰微微有些黝黑,和汴京城裏小白臉判若兩類人物,其人聲若洪鍾,趙明誠越見這人越喜歡,一看就是個傲立天地之間的漢子。


    “如果有人來了汴京,卻不入樊樓一趟,那可就是白來一趟了。”


    折彥質這便被說動了,“那我就來看看眼界。”讓人牽了馬下去,他跟著趙明誠一起上了樓。


    趙明誠花了重金請折彥質來到五樓最好的廂房,“今天這頓,算我請你的。”


    “不勞趙兄破費,我今日也帶了錢的。”


    “客氣什麽?說了請你喝酒就請你喝酒。”


    “可是我與趙兄萍水相逢,趙兄何必如此破費?”


    “隻因為你是折家將的後人,折家滿門忠烈,在西北陝西一帶操練兵馬,護衛我宋朝邊境安定。弟一向傾慕佩服。今日這頓酒算我替天下百姓請你的,敬你折家滿門忠烈。”


    折彥質聽了這話,胸膛裏熱騰騰的。


    “為國盡忠,分內之事。”


    趙明誠哪知道,他和折可求這一遇,以後竟然成了同生死共患難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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