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弘治天子之外,其他的人也有點感慨。


    弘治天子忍不住,問道,“難道他趙遠鬆就沒有讀過史嗎?”


    沒錯,其實這些官吏和地方豪強使出這條計策,看上去很高明,但是以前有人用過。


    曆史上的唐朝名相杜如晦,在年輕時,也就是還沒投靠到李家之前,曾經出任過縣尉。


    他就中過招。


    當時杜如晦就是被別人家這樣整了一波。


    隻是那一個杜如晦,出生於京兆杜氏,可謂是出身高貴。


    他就算中了招,問題也不大,有家族兜底。


    後來,杜如晦也確實是這樣做的,直接把官一丟不做了,迴去家族也能保住他。


    反倒不是那些坑害他的人,最後沒有個什麽太好的下場。


    可這一個趙遠鬆就尷尬了,他的出身是算不到寒微,但也絕對他算不上多麽好。


    他出了事是絕對沒有人幫他的。


    牟斌對趙遠鬆觀感是很好的,忍不住說道:“恐怕就算他知道這個事情,他也沒有辦法躲過那麽一劫。”


    他接下來的話沒有說下去,但是弘治天子已經聽懂了他的意思。


    “那一個趙遠鬆父母就是死於洪水泛濫泥石流,所以感同身受之下,哪怕察覺到有些不對,估計也還是會選擇這樣做吧。”


    說罷,弘治天子有些沉默。


    半晌之後,他才歎口氣,感到有些壓抑。


    難道這就是他手下正直官員的下場嗎?


    “你繼續說吧!”


    牟斌拱手,接著說道:““這樣一個河段修下來,結果隻修到了三分之二的時候,趙遠鬆發現了一個讓他無比驚訝的事情,那就是朝廷撥下來的銀錢根本不夠了。”


    “他當場開始清查所有的賬目賬本,他卻驚訝的發現,所有的賬目和賬本都是沒有問題的。”


    “這些貪官汙吏竟然沒有在裏麵伸手,用的是最好的料子,用的是最好的石條,人工。”


    這個時候趙遠鬆懵了,這朝廷撥下的錢兩,就已經用完了,這河段還差三分之一沒有修完,那可怎麽辦?


    “正在這個時時候,趙遠鬆沒有辦法了,便向朝廷上書,結果上的奏疏直接被朝廷打迴來了。”


    這緣由在場的人都懂。


    大家都修得成,怎麽就你趙遠鬆修不成?


    莫非你還貪了三分之一?


    牟斌微微抬頭,看了一眼弘治天子。


    “朝廷的原話傳了過來,要是這堤修不成了,他的官職也別想要了。”


    “說起來,那時候的趙遠鬆也是真蠢,他竟然還天真的以為,這不過是朝廷正常的行事方略。”


    弘治心裏清楚,這是趙遠鬆入套了。


    “哼,是朝廷裏麵有人跟那些官吏勾結上了吧?”


    沒有人能迴答他這個問題。


    事實上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迴答,因為他心裏很清楚


    實際上,各地的官員因為貪汙或者其他的原因,導致這河堤完全沒有修出足夠的長度或者質量的,又何止他鹿邑縣一家。


    別人都大張旗鼓的找朝廷要這要那的,朝廷就算沒有銀子給,也大多都是溫言撫慰,哪有像他這樣。


    明眼人一看,這趙遠鬆就是被人搞了。


    恐怕這個的工部官員不知道收了多少的銀子,分明就要弄死這趙遠鬆。


    牟斌繼續說道:“這樣一來,趙遠鬆也不敢再找朝廷再討要銀子,但河堤也是修不成了。”


    “該死不死的,那趙遠鬆估計是又想起家鄉父老鄉親們對他的期盼。”


    弘治天子把東齒咬得咯咯作響。


    “這些人果然夠毒,朕的一個好知縣,就這樣被他們逼上了絕路。”


    他已經想到了趙遠鬆那個時候的無奈。


    這二十年,十裏八鄉就隻出了趙遠鬆那麽一個考上了進士的官員,如今還就這個要毀了。


    這樣他如何受得了這個委屈,多少有點無顏再見江東父老了。


    他擺了擺頭,心裏明白,像趙遠鬆這樣的官員絕對不止一個。


    “恐怕趙遠鬆又想到這河堤是真修不好,這事情被上報朝廷,他肯定要被治罪,被下獄,甚至被斬首示眾,傳迴告知家鄉父老,那該多丟人。”


    “一來二去,趙遠鬆走不出這個坎,便鑽了牛角尖。”


    牟斌倒是搖了搖頭,“陛下,還沒有。”


    “當然趙遠鬆直接就找縣裏麵的各位善長仁翁要捐款。”


    “可是那幾個官吏,還有大族這些人,早就想要借機弄死他了。”


    “本來趙遠鬆也想著,不可能再收到什麽樣的銀子,可是他沒想到,這些人不但出銀子了,還出了非常的踴躍。”


    “那趙遠鬆心中自然歡喜,能收到那麽多銀子,足夠他把剩下的河堤修完了,還有剩的,他又可以用最好的材料修堤了。”


    “但是他也沒想過啊,這一些人本來不往裏麵伸手就很不錯了,怎麽可能還給他捐銀子,之所以會給他捐銀子,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


    “結果人家反手往朝廷一告,就說他勒索地方的富戶,收刮民脂民膏,他們都是被迫捐的銀子。”


    “那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朝廷直接就下令要徹查這個東西,要是坐實了,他趙遠鬆可是死定了。”


    “趙遠鬆本來就心中極其畏懼,又受不了這個委屈,”


    “他一時半會之間,又找不到出路,便找了沒修完的河堤,縱身一躍,便跳進黃河。”


    “等到周圍有幾個農夫看到,連忙把人救上來的時候,趙遠鬆臉色都變了,顯然是救不迴來,便停在這裏等著下葬。”


    “可憐的是這趙遠鬆到底真是個清官。”


    “大家看到他剩下的那點家產,全部籌措起來,還不足五兩,簡直是看者傷心,聞者落淚。”


    這是一個清官。


    牟斌的故事已經講完了,大家的心卻平靜不下來。


    在場的所有人,哪怕隻是旁邊伺候的內侍,還有普通的宮女,在聽到整個故事之後,都忍不住潸然淚下。


    有宮人忍不住抽泣了起來,也有宮女忍不住抬起手,擦拭著自己的眼淚。


    沒有人責怪這些宮人。


    弘治天子看向蕭敬,語氣顯得很冷漠。


    “蕭敬,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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