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禍?”聽到老人的話,小青眉頭皺得更緊:“這裏離三水衛不遠,為什麽沒有官兵前來剿匪?”


    老人搖頭道:“從前這裏有位尉遲將軍,在此鎮守十年,不見有盜匪強盜。後來,那尉遲將軍聽說因為性子耿直,得罪了什麽人,被定了個私通盜匪的罪名,據說現在還在大牢裏不見天日……”老人仿佛在說一個天大的笑話:“尉遲將軍獲罪後,上邊便派來一位姓孫的指揮使。他來以後,三水衛轄境裏苛捐雜稅就多了起來……唉!我那可憐的孩兒就是多讀了些書懂些道理,就前去與那些官兵據理力爭,卻被那些兵衛給活活打死!”老人說起傷心事,渾濁的老淚不斷滴落,卻忘了去擦。


    “尉遲將軍因為私通盜匪而被抓,可他走後,三水衛轄境裏卻是盜匪橫行!就連我那可憐的兒媳,也因為貌美,半年前被一夥強人擄了去,至今生死不知!”


    老人佝僂著身子,在夜幕中嗚咽起來:“太祖皇帝愛民如子,可這才過去多少年,這世道……怎麽就亂成了這個樣子啊!”


    聽到這裏,小青早已攥緊拳頭。他起身走到裏屋,摸了摸那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咬牙切齒道:“大哥哥幫你把娘親找迴來,好不好?”


    “真的嗎?”男童一直都在屋裏偷聽他們說話,此時聽到小青的話,一直偷偷抹眼淚的孩子停止哭泣,雀躍起來。


    小青走到老人麵前,問他道:“老伯,可有紙筆?”


    “孩子,這件事你管不了,還是不要惹火上身了……”老人勸小青道:“別說咱們告不贏,就是告贏了他們,按照咱們離陽律,民告官也要發配充軍啊!”


    小青冷笑道:“充軍?我十三歲那年就充了軍,這些年來砍了幾百顆腦袋,就是沒殺過離陽官軍,並至今引以為憾!”


    楊素將老人扶起,安慰他道:“老伯,小青自有分寸,他要什麽,您就給他吧。”


    見這兩個年輕人成竹在胸,老人抹了一把眼淚走進裏屋。他從床底拉出一個書箱,緩緩把書箱打開,隻見裏麵整齊摞著幾本書,有《論語》、《孟子》、《左氏春秋》等。


    老人撫摸著那幾本保存完好的書籍,把裏麵的筆墨紙硯拿出來,卻又開始掉眼淚:“這些都是我那個短命孩子的遺物,你拿去用吧!”


    小青陰著臉接過那些東西,在桌上鋪開紙磨好墨,開始在紙上奮筆疾書——


    “大王:


    聽說您老人家年輕那會也曾意氣風發,也曾豪言‘一朝權在手,殺盡天下負民狗’。怎的,如今上了年紀,老眼昏花了,就連眼皮底下的醃臢事也瞧不見了?


    三水衛離天南王城是遠啊,這不,咱們細柳營鐵騎就是拚了命的跑,跑到三水衛來都得四五天不是?這麽遠的路,您也鞭長莫及啊,所以您就眼睜睜看著‘官養匪’的人間笑話在這裏上演著,隻需裝看不見就好。反正這裏也不是您的封地。


    您年輕那會不是要殺盡負民狗嗎,可這條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狗都如此草菅人命了,怎麽也沒見您老人家來殺?


    您老了老了,雄心壯誌就淡了?


    這麽說吧。十天內那孫老狗要是還活著,您老人家且承認自己老了就行。既然老了,就隻銷在一旁看著,看我這個不肖子是如何一人一劍滅了那三水衛!勿念。”


    寫完那封信後,小青長出一口氣,把信封起來,冷笑道:“我不信他這樣都能沉得住氣。”


    楊素在一旁見小青言辭激烈,想說什麽,可他看到那個滿臉傷心淚的善良老人,還是忍住,什麽話也沒說。


    第二天天還沒亮,小青就讓老人在村裏借了匹賴馬,跑去附近驛站送信去了。


    他一路風塵仆仆,直到傍晚才從南邊趕迴來。


    送完信之後,三人就在村裏住了下來,每天幫著村裏百姓平地除草、種豆攮瓜,好不愜意。


    那封蓋著王府印鑒的信,兩天之後就到了端木鬱壘的手裏。


    端木鬱壘看完小青寫的信之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


    一旁坐著的幕僚見端木鬱壘笑聲爽朗,忍不住問道:“大王何事如此開心?”


    端木鬱壘把信遞給了他。


    那人恭敬接過,看完後也是忍俊不禁:“殿下才跟著那楊素小友出去修身養性,這才修養幾天,怎麽養出了一身匪氣?”


    端木鬱壘哈哈大笑:“他這是在故意激將本王。這兔崽子要擱以往脾氣,早就提劍砍進三水衛了……嗯,有長進,知道量力而為了。”


    “那大王……這孫立……”幕僚眉宇間隱隱帶著怒意。


    “咱們家兔崽子說的對,這孫立隻不過是別人養的一條狗罷了。”端木鬱壘皺眉道:“居然能看出來三水衛在養匪,倒不枉讓他隨那個姓楊的小子出去一趟。”


    端木鬱壘接著道:“隻不過養匪的豈止是三水衛?這件事本王其實聽說過,之所以冷眼看著,隻因此事牽連太廣,本王不想打草驚蛇罷了。


    其實豈止是楚南都司,就是那兵部、右軍都督府、甚至是閣部裏,都有奸賊在禍亂朝綱!本王原本想借這事將那李老狗繩之於法,可靈仰這孩子都把本王說成這樣了,本王也隻好提前收網了。”端木鬱壘從軍案上抽出一封邊輔密信,遞給那位幕僚道:“文遠,你一看便明了。”


    名徐涇、字文遠的幕僚拆開密信看了一遍後,也是怒容滿麵:“簡直是喪盡天良!大燕城裏的那位,難道不知?”


    端木鬱壘搖頭道:“有人主動替他在我天南下楔子,能坐在城樓觀山景,他何樂而不為?至於死了多少無辜百姓,他這種人又豈會在乎?”


    說到這裏,端木鬱壘突然拍案而起,咬牙切齒道:“他不在乎,那個禍國殃民的李虞山不在乎,可本王在乎!他聽之任之,那本王就出去一趟,替他清理門戶!”


    徐涇從椅子上站起,朝端木鬱壘拱手道:“大王息怒,那孫立事小,可楚南都指揮使畢竟是朝廷的正二品大員,我王府雖有巡邊之責,可貿然插手,未免有僭越之嫌……”


    端木鬱壘不屑道:“本王代天子巡邊,代的是太祖皇帝!天子身邊有佞尚容本王清君側,殺一個區區二品的都指揮使,無非就是手起刀落!”


    端木鬱壘陰著臉道:“且不說這廝罪大惡極,就是沒有罪,給他定個冒犯本王之罪,殺了又如何?”


    端木鬱壘望著手中書信,冷笑道:“本王整日呆在天南王府深居簡出,這些宵小之輩,都快把本王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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