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外,端木鬱壘似乎憶起了年幼時在鳳鳴山度過的歲月,一臉懷念。


    這時,有家將跑過來,低頭請罪道:“啟稟大王,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又不見了……他還給您留了封書信!”說完,那名家將忙將一封信呈給端木鬱壘。


    離陽王朝有《宗藩條例》,其中規定親王嫡子稱“王世子”,而郡王嫡子隻能稱“王長子”。可天南軍隊原本就是端木家的私軍,在他們眼裏就連離陽皇帝都得靠邊站,又怎麽會理睬什麽狗屁《宗藩條例》?什麽,稱唿小殿下為“世子”違製?那老子鬥膽喊一聲“太子殿下”行不行?


    當然,端木鬱壘也從來不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瑣事。他聽到那家將的話,一把奪過信,拆開後掃了一眼,隻見上麵用狗啃似的字歪扭寫道:


    大王在上,孩兒在遙遠的王府外給您老人家請安。


    孩兒最近聽您的話,念書修身養性,看到書裏聖人教誨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您也知道孩兒的疲懶性子,老實呆在王府麵壁思過多舒服,行個屁的萬裏路啊!可孩兒可轉念一想,這前輩聖人可是代天授業啊,常言道“天地君親師”,孩兒知道您這個‘親’得排在‘師’前麵,所以也不知如何是好。無奈之下,孩兒做了十個簽,心想這迴要不要出去‘行萬裏路’全憑天意。結果,孩兒還是不幸抽到了‘馬不停蹄說滾就滾’一簽……


    天地良心,孩兒隻想侍奉在您老人家左右,可孩兒就是一萬個不願意,也不能違逆上天的意願啊,畢竟‘天’還排在‘親’前麵。所以孩兒隻好勉為其難地聽從上天的安排了。


    書裏還說男兒誌在四方,這王府巴掌大的地方,孩兒就是放個屁,都能呲到牆上彈迴來熏著自己,這是人呆的地方嗎!去年還好,閑來無事我還能去南疆砍幾顆腦袋消遣消遣,可那事兒出了之後,您老人家憑啥不讓我上陣殺敵了?哦對,我是不聽號令擅自出兵,可我領著二百親軍南下二百餘裏,我損失一人一騎了嗎我!我二百親衛刀刀見血,無一陣亡,憑啥大王您一句話,就叫人把我押迴王府來了?


    好,我是不聽軍令,您老執掌生殺大權罰我就好,憑什麽還抽了李千戶三十鞭子?哦對,您是英姿無雙神威蓋世的天南郡王,您想幹什麽,哪裏是小的能做了主的?


    大王您讓小的讀書,小的讀了啊,可書上說“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小的這就躬行去了啊。


    別派人抓我了,煩不煩。


    勿念!


    端木鬱壘陰著臉看完信,又看到桌上逆子親手刻的卜簽——整整十支竹簽,上麵全都刻著諸如“喝喝小酒說走就走”、“山高路遠不礙爹眼”之類的混賬話,有些哭笑不得:“這逆子最近可有反常舉動?”


    家將低著腦袋,裝作沒有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沒有啊,自從上次被抓迴來繼續麵壁後,殿下這些天一直很老實。隻是那位楊素公子的事在王府傳開後,昨天殿下突然來找末將,向末將打聽楊公子的事……哦,世子殿下聽完他的事之後,還說什麽‘壯哉,大丈夫當如斯!’說完就揮著拳頭走了。大王,末將這就派人出去找,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殿下給抓迴來!”


    端木鬱壘聽完家將的話突然笑了,他擺了擺手,搖頭道:“算了,這混賬小子也不小了,既然他想出去走走,就由他去吧!切記,逆子外出的消息不得聲張外傳!”


    “末將得令!”家將也知道輕重,沉著臉領命而退。


    端木鬱壘望向楊素消失的方向,意味深長。


    ——————————


    北上的路上,楊素望著翠花打扮,無奈道:“翠花,雖然天南王送了你這身衣裳,可你也不必……這就換上吧?”


    翠花摸著身上的蜀錦袍子,如同撫摸著女人的光滑身段。聽到楊素的話,他扭過頭來,盯著楊素咬牙切齒道:“怎麽著?老子拚了性命弄了這一身行頭,到頭來還隻能供著不能穿是不是?!”


    楊素望著就是穿上綾羅綢緞也不顯貴氣的翠花,無奈笑了笑,再不理會。


    二人拿著端木鬱壘給的路證順利出了戒備森嚴的王城,然後沿著青石驛道一路東北方向,準備取道都江、長安二府,再北上雁門。翠花掰著手指算計著路程,想起這一來一迴的六千裏路,忍不住大歎人生無趣。


    離陽王朝十分重視驛道的管理。當年太祖定鼎天下後,在他的的親自規劃下,離陽王朝的驛路網四通八達,車馬兵商往來不絕。


    二人走在光滑平整的驛道上,不覺間已經朝北走了五六裏地。


    這時,一位身穿青色錦緞的公子哥從王城方向朝著二人火急火燎追了過來。那人腰佩古玉,還挎著個三尺多長的青布行囊,看模樣與楊素差不了一兩歲。


    那人好不容易追上翠花與楊素後,拍了拍胸口,先自上而下打量一遍楊素,又盯著翠花的衣服與自己身上穿的青錦比對了半天,這才一屁股坐在二人前麵,大唿“累死本公子了”。


    翠花見這青衣俊哥兒長得比自己好看就有些不耐煩了,還擋了自己的路,不禁吆喝他道:“喂,你誰啊?好狗不擋道!”


    那人聽見翠花張嘴罵人,跟罵的不是他似的,理都不理。他轉過頭,嬉皮笑臉問楊素道:“敢問這位先生,可是要出遠門啊?”


    “幹你屁事?”翠花見這家夥居然無視自己,沒好氣迴了一句,心底卻在腹誹:這個小白臉,長得比我俊俏就算了,可比我還不招人待見就有點過了。


    青衣公子哥還是不理翠花,隻是從地上爬起來,朝著楊素嬉笑道:“不才小青,今天剛跟家裏鬧翻逃了出來,正無處可去,我看先生像在負笈遊學,正好我也想出去走走,能否有幸與先生同行?”


    楊素剛要開口,翠花哼哼著擠到了兩人中間,見那人不僅長得好看,個頭也比自己高出半截,更是不爽。他挺起胸膛,陰陽怪氣道:“什麽小青?哥哥我小時候還養了條狗叫大黃呢!還有,你跟家裏鬧翻了關我們屁事?你沒地方去又關我們屁事?去去去,別在這裏杵著礙眼!”


    自稱小青的家夥仿佛看不到翠花似的,翠花絮絮叨叨了這麽多,他眼皮都懶得翻一下。


    翠花見這家夥油鹽不進,頓時來了脾氣,又要接著罵他。


    這時楊素看不下去了:“差不多就行了。”


    自始至終都是翠花在挑釁,而這人雖然打扮金貴、且氣質談吐都是不凡,被翠花左一句譏笑右一句嘲諷卻能忍住不發怒,心性與修養可見一斑。


    楊素笑著對這位“小青”道:“既是同行,公子也不自報姓名,似乎不妥吧?”


    小青嘿嘿一笑:“這倒是。在下沐靈仰,又叫沐青。家裏人都叫我小青,芳齡十九,尚未及冠。”說到這裏小青又朝翠花拋了個媚眼,惡趣味道:“當然,也未曾婚配哦……”


    翠花身子突然一哆嗦。


    楊素聽到小青的姓名,神情古怪道:“先驪有青帝靈威仰,為東方司春正神。你這‘小青’,著實夠‘小’的……”


    “嘿嘿……”這位小青見楊素一語就道出了自己名字的出處,不禁幹笑道:“先生見多識廣,在下佩服。我啊沒什麽旁的能耐,這山高路遠的,我正好會些拳腳功夫,路上用得著。”


    一旁的翠花聽到後哼哼道:“就怕是些花拳繡腿,打不著別人,還累著自己!”


    小青轉過臉,冷笑道:“怎麽著,找揍是吧?”


    翠花也硬氣道:“嗬,老子不知為什麽,還就看你不順眼了,要不咱們找地方活動活動筋骨?”


    小青嬸嬸都不可忍了,直接一個箭步朝翠花衝上去,掄起拳頭拳就朝他麵門招唿。


    翠花一晃身瀟灑閃過,還不忘迴頭挖苦道:“就這點能耐啊你,還會點拳腳功夫,吹什麽牛!”


    小青又是一拳下去,可還是被翠花輕巧晃過。他心底暗暗驚奇,嘴上卻冷笑道:“有本事別躲啊,咱們明刀明槍大戰三百迴合!”


    翠花又躲過小青刁鑽一腳,大罵道:“打人不打臉,踹人不踹鳥,你這家夥怎麽這麽陰險!?”


    小青哈哈大笑:“怎麽著,本公子這招‘斷子絕孫腿’是不是踢得清新脫俗啊?”


    楊素在一旁看著上下翻飛的二人,一陣頭大。本來翠花一個人就夠他喝一壺了,如今又來了個小青,這長路漫漫,還真是不寂寞啊。


    小青見翠花一直不與自己交手,不禁怒罵道:“我說你到底是不是個爺們?有種你別躲啊!”


    翠花嘿嘿笑道:“遇見你這種貨色,哥哥我根本就懶得出手,我怕我一捶子掄下去,一不小心把你給砸扁嘍,路上就沒人給我捏腳捶背!”


    聽到翠花的話,小青突然停了下來。“不打了。你又不還手,真是無趣。”他理了理身上衣裳,一邊朝翠花那裏走一邊驚奇道:“哎我說兄弟,你這身法究竟咋練出來的,怎麽如此敏捷?小弟覺得自己身手已經不錯了,可連你的身都近不了,佩服!佩服!”


    見小青恭維自己,翠花叉腰大道笑:“知道厲害了吧?小爺我這叫身如靈猿,身輕如燕,身……哎呦!”


    隻見小青走到翠花身旁後,趁他自我陶醉之際,冷不防一腳踹過去,直接把毫無防備的翠花給踹了個狗啃泥!


    “哈哈哈……”小青一擊得逞,禁不住仰天大笑,卻被竄過來的翠花直接放倒。二人糾纏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腳,在地上翻滾起來。


    “哎呦……你鬆手!別扯頭我發……”


    “你他娘的!江湖規矩踹人不踹鳥打人不打臉,哎呦!你怎麽還打我臉……”


    “別撕我衣服啊……別……大哥……大爺……我的衣服!我這身蜀錦可是拿命換的啊!……你還撕!老子跟你拚了!”


    “哦……別掏襠……哎呦!鬆手……鬆手!”


    “你鬆手!”


    “你先!”


    “一起鬆!我數一二三!”


    “一,二,三!啊!你他娘的……你怎麽還不鬆手啊!”


    “……”


    “……”


    楊素在一旁看著鼻青臉腫、衣服也給撕得稀爛的二人,滿臉黑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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