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縣東四十裏有地名招賢,因鄉民聚集交易而臣集鎮,鄉人慣稱招賢市。


    這裏勾連兩縣,又有渡口,本來熱鬧非凡,隻因戰火連綿,百姓多逃散,當一個和尚走進鎮裏時,看到的就是空無一人的街道,顯得好不冷清。


    這和尚也不停留,直奔渡口,隻是原本的艄公和渡船都不見了蹤影。


    “苦也!”和尚暗暗叫道,正要尋人去問,隻見旁邊一間房子開了門,走出來一老叟。


    “大和尚。”來人叫道:“可是要過河?”


    “阿彌陀佛!”和尚行了個禮,說道:“貧僧俗家父親仙遊,須得過河了卻這樁因果,施主可能行個方便?”


    “某家不問緣由,隻問……”來人做了個數錢的動作。


    這和尚麵相兇惡,身高體強,看著就不是個正經和尚,應該很有油水。


    看他把手探入懷裏,老叟說道:“實不相瞞,老漢也沒幾年好活,因此出來拉客分些利是,便是被挾持也沒人來救。”


    “施主說笑了。”和尚動作一頓,掏出一把短刀,說道:“此乃上好烏茲鋼打製,純金手柄,刀鞘上一枚寶石價值千金。


    此物並非貧僧所有,而是道中拾獲,於我等出家人卻是無用,正好用作船資。”


    “貧僧卻是不貧。”老叟嘿嘿一笑,接過刀子打量起來。


    簡直亮瞎狗眼。


    一大七小,總共八顆紅寶石,猶如鮮血一般豔麗,看著就是價值不凡。


    “好,和尚痛快!”老叟喝了聲彩,又道:“老漢姓孫,負責尋找主顧,船主姓羅,保你平平安安過河。”


    “有勞施主。”和尚跟在後麵,見孫老頭翻來覆去看著刀子,時不時嘿嘿奸笑,略略放下心來。


    到了河邊荒僻處一間破敗的河神廟前,孫老頭叫道:“三哥,有客人要過河,船資給的豐厚,有勞你走一遭。”


    裏麵又鑽出一個老頭,和尚看他年紀就放下了心。


    別問,問就是一個打十個。


    老頭到近前,說道:“老漢姓羅,排行第三,和尚可是要過河?”


    “正是,貧僧俗家……”


    “休得囉嗦。”羅老頭打斷和尚,說道:“不管你從哪裏來,又往哪裏去,隻要船資足夠,莫說區區轂水,便是東海也送你過得。”


    “三哥,足夠了,足夠了。”接客的老頭湊過去把刀子遞過去,說道:“做完這一票,莫說給孩兒們娶媳婦,置辦田舍都不在話下。”


    嘶~羅老頭倒吸一口涼氣,喝彩道:“好寶石,怕不是價值千金。”


    把玩半晌,羅老頭把刀子塞進懷裏,堆著笑臉說道:“老漢無禮,師父恕罪則個,且請入內喝杯劣茶。”


    和尚說道:“貧僧心急如焚,實在是喝不了茶,還請施主送貧僧過河。”


    “官兵往來不絕,光天化日如何過的河?”羅老頭說道。


    這可是實話。


    因為元軍潰兵往上遊來,宋軍水軍都是沿河散布,最起碼在下遊元軍水師抵達前不會離開。


    和尚無奈,隻得跟著進了破廟。


    一個火堆一壺水,最劣質的茶葉,還有一些幹糧,和尚全都不用。


    兩個老頭也不在意,自顧自吃著,又說起把寶石換了錢後,去何處買房買田,是不是能夠納個小妾,說到快活處,都是大笑。


    和尚盤坐著念經,內心倒是安穩了不少,能夠耐心等待。


    而在溫州城裏,趙昰迴到的後殿的時候,趙昺直接撲了上來,叫道:“大兄,我餓了。”


    白白胖胖,煞是可愛,看樣子就知道在福州過的不錯。


    趙昰抱了下弟弟,鬆開後用手比了比,不由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如今超過了三尺三,趙昺隻矮了一隻手掌的樣子,哪怕放在後世也不算矮。


    見他如此磨嘰,趙昺又道:“大兄,我餓了。”


    “好,吃飯!”趙昰拉著弟弟走到後麵,妹妹趙清芝過來脆生生地叫了聲大兄。


    小美女一枚,趙昰不由感慨道:“長大定然是國色天香。”


    “多謝大兄。”趙清芝甜甜一笑。


    楊氏說道:“容貌不值誇,唯賢與德,若是國破家亡,容貌反是取禍之道。”


    趙昰說道:“娘娘寬心,孩兒不讓二娘受半分屈辱。”


    靖康之恥時,宋徽宗眾多女兒都被交給金人,大多是受盡屈辱而死,少數傍上高官者,也是被人褻玩。


    其中酸楚,恐怕隻有當事人才能體味。


    皇帝絕不容許這種情況發生的,真到了事不可為時,寧願闔家殉國。


    “如今國事蒸蒸日上,豈能有靖康時慘禍。”楊氏又道:“進食吧。”


    宮女送來飯菜。


    因為弟弟妹妹迴來,楊氏多做了兩個菜,有雞一隻,魚一條,青豆子炒雞蛋,豆腐煮青菜。


    趙昰一向不講究食不言的,直接上手撕下雞腿放到楊氏碗裏,另一個雞腿給了趙昺,雞翅都給了妹妹,然後撥了一些豆子到碗裏,開始刨飯。


    趙清芝和弟弟趙昺兩個卻有一口沒一口的,不太愛吃的樣子。


    趙昰含糊不清地問道:“三郎方才喊餓,如何不吃?”


    “大兄,這飯菜寡淡無味,我不想吃。”趙清芝帶著委屈說道:“向日在福州,我與三哥吃的可好了,山珍海味齊備,鮮果蜜餞皆有,大兄是皇帝,如何隻有這般飯食?”


    算你小子有良心,還知道照顧妹妹,不然……趙昰給趙昺丟了個眼神,也不管他體會到沒有,隻說道:“不止皇帝要以身作則,你和三郎做為公主與親王,同樣當如此。


    戰事連綿,軍民用度緊缺,若是前線軍兵吃緊後皇帝緊吃,為兄如何做得皇帝?”


    “哦。”趙清芝似懂非懂地點頭,努力地啃起了雞翅。


    趙昰夾了筷魚肚子給趙昺,說道:“長夜漫漫,多吃點,夜間餓了可沒零食。”


    “哦。”趙昺漫不經心地夾著米粒,趙昰刨了兩碗飯,他才吃了淺淺一層,雞腿也隻咬了一口,就說吃飽了。


    趙昰沒說話,隻把雞腿啃了,然後讓趙昺跟著自己去看書。


    “大兄,我累了,想睡覺。”趙昺說道。


    趙昰點頭,道:“已經給你備了房間,去吧。”


    “啊?”趙昺說道:“我想去外祖家……”


    想的美!趙昰說道:“即日起,你與我同住,今夜好好休息,明早隨我練武,下午讀書,趙氏子弟,豈有不學無術者也?”


    某個收養的傻兒子除外。


    至趙二起,皇子的教育就搞得不錯,別看趙跑跑幹了不少親者痛仇者快的事,其實也是文武雙全得存在,否則跑不了那麽遠的路。


    這也是趙昰練武沒有受到反對的原因,老趙家真有這個傳統。


    趙昺明顯不樂意,卻不敢爭辯,隻得悶悶不樂地跟著宮女去睡覺。


    楊氏帶著笑說道:“大郎莫要太過苛刻,免得兄弟失和。”


    趙昰說道:“待孩兒揍他一頓,娘娘自去安慰不遲。”


    楊氏說道:“莫要失了輕重,傷了身體可不行。”


    “孩兒曉得。”趙昰點頭。


    小孩子嗎,長歪了就要修理,一頓不夠就兩頓。


    安排了趙昺,趙昰自去看書,趙清芝跟著楊氏學女工,待到夜深人靜,方才去睡。


    此時,河神廟裏,羅老頭對著一直念經的和尚說道:“師父,走吧。”


    “有勞施主。”和尚跟著羅老頭出了破廟,就看到孫老頭站在竹排上招手。


    羅老頭說道:“師父體諒則個,船隻被官軍收了,隻有竹排。”


    “能過河就行。”和尚一片風輕雲淡。


    不一刻,兩老頭把竹排推進了水裏,羅老頭邀請和尚上了竹排,往對岸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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