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廝深得朝廷恩寵,卻一矢不發獻了江州,端的可恨,不如殺了。”


    “殺俘不詳,且朝廷需要千金市骨,範文虎正可示範。”


    “賊廝曾經在臨安追殺官家,不能饒。”


    “若是殺了範文虎,其他降臣降將又當如何?”


    “左右不缺他一個,正好替駙馬楊都尉報仇。”


    聽著圍觀的宋軍爭執,範文虎驚懼交加,連忙說道:“非我之罪,實乃呂文煥以家小逼迫,不得不降。


    追殺官家,全因虜將逼迫,不得不為,縱使如此,我亦假裝中計放走了官家,各位明鑒啊。


    此間苦衷,我自當麵陳官家,彼時是殺是剮,絕無怨言。”


    是不是呂文煥逼迫,大家不好去問,說什麽假裝中計,簡直就是笑話了。


    就他這逼樣,還需要假裝?


    “李大哥。”謝先文說道:“若要殺,現在就殺,若是交於朝廷,必然赦免,甚至授予高官厚祿,日日相見,豈不是作踐人?”


    “何解?”李祥問道。


    他有勇力,然而論計謀見識,真不如謝先文這個少年。


    “目下此獠尚未投降……”


    “降了降了……”範文虎尖叫。


    “聒噪!”謝先文抽出腰刀,喝道:“再敢囉嗦一句,當場捅殺了你。”


    範文虎諾諾不敢言。


    謝先文解釋說道:“降臣降將無數,朝廷必然赦免,第一個歸順,必須豎起來,然若是為官,必禍國殃民。”


    “你覺得範文虎當殺不當殺?”李祥問道。


    噗嗤~


    謝先文把刀捅下,直插進胸口裏。


    範文虎眼睛瞪圓,伸手想抓謝先文,又想說些什麽,皆未得逞,立時氣絕。


    “度宗鹹淳六年,朝廷以李相督軍援襄樊,此獠密信與賈似道,曰:‘吾將兵數萬入襄陽,一戰可平,但願無使聽命於京閫(李庭芝),事成則功歸於恩相矣。’,日攜美妾,走馬擊球軍中為樂,拒不進軍。


    李相兵力不足,無法破元軍阻截,隻得以二張選死士突入,後此獠先逃,又害張貴。”謝先文拔刀,說道:“此獠於國無功,屢壞大事,不殺何以慰二張?


    今殺之,即免官家為難,亦求念頭通達。”


    “殺的好!”


    “此等奸賊,當殺。”


    “禍國殃民,不殺豈非糜費糧米乎。”


    “謝小哥好膽色。”


    李祥豎起了大拇指,眾人都跟著喝彩。


    呂武被吸引,走過來問道:“殺了誰,如此躁動?”


    “統製。”李祥說道:“範文虎是也。”


    呂武罵道:“此獠位高權重,所知必多,如何輕易就殺了?”


    “統製贖罪。”謝先文說道:“隻想著朝廷會赦免此獠,因此按耐不住。”


    “糊塗。”呂武批評道:“爾不報與我知耶?如此大官,自當細細拷問,必有收獲,豈可如此莽撞?


    今罰爾硝製首級,尋其印信兵器驗明正身,可服氣?”


    “末將領罰。”謝先文應下。


    呂武揮揮手,轉身離開。


    從內心來說,殺了範文虎還是很爽的,實在是這廝誤國太重。


    謝先文團團拱手,說道:“諸位哥哥,尚有許多事情,此間小弟自行處置便好。”


    “如此也好。”李祥帶人離開。


    屍體太多,或許還能尋找到幸存的同袍,大家都忙的很。


    就在少年狀元郎忙著挖屍體的時候,諸暨城下的宋軍也開出了通道。


    五條路,直達城下。


    戰鼓擂響,二十輛鵝車在前,刀盾弓弩在後,緩緩向城牆逼去。


    進至百步,城頭飛石唿嘯而至,砰砰聲駭人神魂卻無一命中。


    鵝車繼續前進,步軍止步警戒,防備元軍出城偷襲。


    唿~


    新一輪石頭飛來,其中一塊石頭砰地砸在鵝車上,旋即被彈了出去。


    鵝車形如房屋,覆蓋牛皮銅片,可防箭矢炮石,宋軍推出來的更是加固了大小梁柱的,普通投石機無計可施。


    於是,元軍迅速換了戰術。


    同樣的黑點,落下來卻是火油罐。


    咣當聲中,油罐破碎,火油四處飛濺,牆頭無數火箭落下,立刻引燃大火。


    隻是未曾引燃鵝車,不足為懼。


    投石機準頭感人,然而鵝車速度同樣感人,第二輪火油落下,其中兩罐同時砸在一輛車上,火箭落下,大火升起。


    火苗順著縫隙流下,沒法繼續推車,都頭郭吉一聲令下,眾人倒背盾牌,冒著箭雨出了鵝車,元兵立刻調轉方向,對著他們放箭。


    三十人,兩人被射翻,四人帶箭,損失不大,卻很憋屈。


    “憋殺人也!”於同恨恨地說道:“泱泱天朝,竟在器械上被壓製!”


    劉師勇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還是年輕,經曆的少了。


    想當年他們打仗的時候,無論車船、器械、兵甲,都是宋敗於元。


    這和製度有極大的關係。


    就比如迴迴炮,前年,元庭建置迴迴炮手總管府,以阿老瓦丁為管軍總管、宣武將軍,而阿老瓦丁本是一個工匠而已。


    好在,鵝車終於推進到了四十步,其中五輛橫轉車身,就地停下。


    江殺虜推開小蓋板,往外看去,卻見城牆上人頭攢動,又有哭喊聲傳出。


    “天殺的韃狗,居然挾持百姓!”於同目眥欲裂。


    “兩軍交戰,無所不用其極,不必動怒。”劉師勇克製著身體,努力不讓自己抖起來。


    江殺虜猶豫片刻,還是推出了弩車。


    “向上一寸半,準備,點火,放!”


    咻~


    天雷箭帶著火花竄出,瞬間撞在城牆,轟地爆炸。


    城上百姓立刻嚎哭著埋頭亂竄,周圍的元兵驚慌失措。


    城樓裏的撒裏蠻嚇了一跳,罵道:“直娘賊,居然不顧自家百姓?”


    “萬戶,此間危險,速速下樓。”親衛說道。


    “傳令,再趕驅口登牆,我倒要看看,南兵能否盡屠全城……”


    轟~


    一發天雷越過城牆,整好落在投石機上,左近火油罐四分五裂,當場火起。


    撒裏蠻不敢滯留,立刻下城,往東城狂奔。


    城頭上,百姓越發慌亂,元兵已是如此,高高舉起的刀子遲遲不敢落下。


    見撒裏蠻抵達,帖木兒手一揮,喝道:“撤!”


    “遵令~”其親兵快速跑去開了城門,等帖木兒和撒裏蠻出去,立刻跟上。


    轟~


    又一發天雷落在城內,元兵堅持不住,爭先恐後往外擠去。


    “別擠,依次出城。”有將官唿喝著維持秩序。


    “啊~”


    “不好,宋軍進城啦~”


    “快跑~”


    元兵擠做一團,不少人被推翻在地,想要站起來時,無數隻腳踏過,當即死於非命。


    撒裏蠻和帖木兒相視無言,都是滿臉苦澀。


    本打算巷戰決勝的,結果發現軍心浮動,根本就沒法打,卻沒想到,出城時居然發生了踩踏。


    帖木兒歎道:“罷了,左右都是新附軍,不管了。”


    “走~”撒裏蠻驅馬,直往渡口而去。


    身後慘叫聲越發激烈,不一刻,居然響起了刀兵交接聲。


    內訌了。


    為了搶奪生路,新附軍爆發了內訌。


    城牆上,百姓抱頭逃竄,監押的元兵也瘋狂往北門奔去,本來準備繼續投擲石頭的軍兵也跟著跑了。


    兵敗如山倒。


    因為後方的恐慌,撒裏蠻和帖木兒情不自禁地踢著馬腹,不斷提速,幸好千餘本部親衛都是有馬的,倒是能跟上。


    對他們這等大將來說,隻要本部還在,別的都不是個事,反正南人應有盡有,盡可以捉來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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