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八,晴空萬裏,朱清張暄各自上了船,喝令出發。


    信號旗幟揮動,各船次第離港,借著江流入海,隨後升帆,排成一隊往北而去。


    “千戶!”了望手叫道:“有船綴後,恐有歹意。”


    “好膽,敢圖謀爺爺!”朱清冷笑著下令,道:“傳令各船,往東十裏後折向北方。”


    前頭的張暄接到命令,忍不住罵道:“直娘賊,若非此行不容有失,必教賊子好看!”


    想他兄弟倆縱橫四海,從來都是戰無不利,何曾有人敢主動招惹,按照他的暴脾氣肯定是上去開幹,奈何船上載滿了貨物,並且事關重大,不得不忍耐。


    於是,各船折向東邊,打算脫離慣常的海道,以此甩開跟蹤。


    果然,後方的船隻沒了蹤跡。


    朱清冷笑,道:“如此本事也做海上的無本買賣?”


    “千戶英明!”左右都給奉承。


    對方隻有一艘船追蹤,這是最大的失誤。


    船隊改變方向,對方就陷入了立刻報信還是繼續追蹤的窘境中,顯然,對方選擇了去報信。


    隻要丟了視野,滄海茫茫,一隻船隊和一根針也差不了多少。


    視線之外,錢乙站在桅杆的望鬥裏,舉著望遠鏡看了片刻,笑著自言自語道:“果不出所料,不敢接戰。”


    隨後揮動旗幟,給旁邊的船隻發出指令。


    看到命令,對方立刻調轉方向,給船隊傳達命令,錢乙指揮本船繼續追蹤。


    前方,張暄指揮著船隊駛到了蘇州洋(南匯區東麵海域),剛剛放鬆下來,隻聽上麵敲響了銅鑼。


    “何方來敵?”張暄怒吼著衝出船艙。


    了望手迴道:“五十船,皆掛宋國旗!”


    張暄下令:“立刻拋棄貨物,餘者備戰!”


    他的船上裝的糧食,丟了就丟了,大不了自己買一船補上,朱清船上裝的可都是皇家用品,丟了買不起也買不到,更會落入被懷疑的境地。


    但是,準備作戰是必須的。


    但凡閑著的水手全部拿著刀槍魚叉和弓弩上了甲板,隨船的軍兵更是穿上了盔甲,至於水龍、沙袋之類的滅火之物早就備好了。


    “區區南兵,安敢欺我!”朱清提刀到了甲板上,叫道:“今日便讓爺爺教教南兵,何為海戰!”


    很快,宋船到了近前,雙方弓弩手開始互相傷害。


    隻是海風甚大,船隻又顛簸不平,傷害著實有限。


    當然,大家也不指望弓弩解決戰鬥,都是跳幫肉搏搞定對方然後繳獲船隻。


    這並不容易,元船的舵手不斷地改變方向,不給宋船靠近的機會,但是除了張暄當機立斷拋棄了貨物,其他滿載船隻的速度比宋船慢一些,很快便被貼身。


    見對麵拋來鉤爪,朱清叫道:“砍斷繩索,弩手準備!”


    話音剛落,隻見一個怪模怪樣的包裹著草繩的瓷瓶骨碌碌滾到了腳邊。


    “天雷……”朱清下意識地轉身跑向船艙,剛邁開腳步,隻聽轟地一聲,朱清飛起,待一部分軀體砸在船艙上時,已經四分五裂。


    “不好,宋兵放雷了……”


    “快跑,快跑……”


    “爺爺別放了,小人投降,投降啊!”


    元兵鬼哭狼嚎,不論是否挨炸,都慌作一團。


    “慌什麽!”張暄怒吼道:“他等沒甚準頭,變向,變向,弓弩壓製!”


    都是追隨日久的親信,張暄很快讓眾人鎮靜下來,又指揮著船隻不斷機動,左右宋船竟然不能貼近。


    其他船就慘了,被貼住後一頓亂炸,不少船隻都燃起了大火,本該滅火的水手們要麽死於非命,要麽躲在船艙不敢冒頭。


    本來該搶進船艙的宋軍不得不先幫著滅火,這部元兵都是海賊出身,本沒有決死之心,此時膽魄又喪,絲毫沒有抵抗,盡皆投降。


    很快,海麵上隻有張暄一艘仍然在頑抗,宋軍十餘艘船圍追堵截,竟然不能貼住,有那靠近扔天雷的,居然無一得中,盡皆落入海中。


    “堅持住,天黑便安全了。”張暄怒吼。


    太陽已經落山,天邊隻有一縷餘暉,再過一時三刻就會天黑,到時候一片黑茫茫,哪怕擦身而過都不一定看得到,自可脫身。


    宋軍大多海上廝混的,都知道這點,拚了命的圍堵,眼看天色昏暗時,兩艘船堵住了去路,張暄發了兇性,操舟直接撞了過去。


    嘭地一聲巨響中,船身巨震,張暄駕船撞開宋船,隱沒在了黑暗裏。


    “船多卻不能密切配合,尚需訓練。”劉羽喃喃自語。


    “其實無妨。”副將李榮華說道:“配合與陣型總能訓練,望遠鏡與天雷卻非訓練可得,且如張暄者幾何?無需多久,海麵盡為我所有也!”


    劉羽點頭,道:“至此之後,海戰大變也,此乃陛下之功。”


    黑暗裏,張暄嚎啕大哭,道:“如今船隻兄弟皆歿,海上又無我等用武之處,吾何獨生也?”


    感覺人生沒了意義。


    副手鴻濤勸道:“千戶,宋軍如此兇惡,我等得脫生天已是蒼天庇佑,無需如此。”


    張暄收了哭聲,道:“北上任務失敗,朝廷必然治罪,為之奈何?”


    聽他意思是重新落草,鴻濤是無所謂的,大家本來就是海賊出身,重操舊業也無所謂,隻是不甘心。


    海賊確實自由,但是劫掠都是拿命在拚,而且人少船少難有收獲,還要被官軍圍剿,日子並不舒服。


    當官軍有俸祿不說,還可以以檢查之名光明正大地勒索,甚至在海外殺人越貨,小日子真不是一般的舒服。


    隻是如今戰敗,錢糧就算了,怕不是朝廷要以為他們隱藏了宋庭的皇室之物,別有所圖。


    這可是謀逆大罪,而且解釋不了。


    “不,有一樁天大的功勞!”張暄突然跳起來,說道:“朝廷困於南兵天雷,如今天雷就在眼前,若能獲取,潑天般功勞到手,富貴何憂?”


    “千戶說的是?”鴻濤熱切地看向張暄。


    “不錯,今日南兵多有天雷落海,若是我等打撈一二,朝廷豈不重賞?”張暄充滿了力量,恨不得立刻就折返迴去。


    隻是船隻殘破,再浪就要喂魚,隻能先迴去。


    途中,張暄說道:“朝廷損兵折將,便是皇上都驚動了,若是獲得,說不得能夠入京麵聖。


    且從今以後,海戰再非以前,即便我等重新落草,有天雷相助可橫行海麵,東南各國誰能阻我?自成一國就在眼前!”


    “隻是大海茫茫又無參照,恐怕難以尋獲。”鴻濤說出了實際困難。


    這可是真正的大海撈針啊,不是一般地困難。


    “如今窮途末路,天雷乃是唯一指望,我等稟報朝廷,三五個月必然有的,假若不行,再走不遲。”張暄說道:“且遍觀朝廷,縱橫江湖者無數,堪入海者舍我其誰?”


    “千戶英明,兄弟們必然舍死追隨!”鴻濤說道。


    去了心思的張暄立刻下令,讓船隻向西而行,也不要管是否會擱淺,直直衝向岸上。


    反正江南都是元庭的地盤,不怕落入宋軍手裏,自然是以節約時間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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