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城門口,隻見楊氏匆匆而來,滿臉憂色。


    趙昰迎上去,行禮道:“孩兒見過娘娘。”


    “吾兒!”楊氏撲過來一把抱住趙昰,嚎啕大哭。


    一路擔驚受怕卻不能發泄,此時見到趙昰,楊氏再也憋不住了。


    趙昰說道:“娘,孩兒已經康複,莫要悲慟,免得傷了身體。”


    楊氏扶著趙昰肩膀,仔細打量半晌,見他精神十足的模樣,方才破涕為笑,說道:“列祖列宗保佑,大哥轉危為安,趙氏不當絕也!”


    趙昰說道:“孩兒不孝,累娘娘憂懼。”


    “生病豈是大哥所願?無恙便好。”楊氏說道。


    母子倆敘了幾句,群臣上來見禮,然後迴轉行在。


    看趙昰走出了一頭汗,楊氏心疼地說道:“如今朝廷境況好轉,何不坐車?”


    趙昰說道:“如今各軍冒暑熱而戰,孩兒豈能懼熱?上行下效,淫俗將成,敗國亂人,實由茲起。”


    楊氏迴頭看向陸秀夫,說道:“全賴公教導,陛下未曾荒廢學業。”


    陸秀夫說道:“臣慚愧,所授不多,皆因陛下聰慧。”


    趙昰看到楊氏身後跟了十多個婢女,不由笑道:“娘娘好大的排場。”


    楊氏橫了一眼,說道:“她等皆是孤苦之輩,不能求活,因此納入宮中,權做生計。”


    趙昰說道:“隻是宮中用度不足,怕是委屈了她們。”


    “流落在外遲早死於非命,入宮中總有口吃食,如何奢求許多?”楊氏說道。


    倒也是,宮裏再窮,從來沒聽過餓死人的,哦,楚王除外,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嘛。


    閑話中到了行在,楊氏問道:“陸蔡氏與王氏何在?”


    陸秀夫迴道:“拙荊懷病,因此居家休養。”


    趙昰怕楊氏遷怒,趕緊補充道:“孩兒病重三日,陸夫人衣不解帶照料,因此轉危為安,王氏……王氏……”


    趙昰心一橫,說道:“向日元虜突襲,孩兒陣前督戰於城中,遭遇逆賊埋伏,王氏為保護孩兒,擋冷箭而亡。”


    “什麽?”楊氏拍案而起,冷聲道:“行在遇襲,天大的事,爾等居然隱瞞?”


    “臣有罪。”諸臣立刻拜下。


    皇帝年幼,太後聽政,按照規則,朝中大小事情皆由太後決定,因為皇帝異於常人的成熟,所以太後帶寧王後方監國,但不代表太後就失去了相應的權力。


    趙昰又打圓場,說道:“娘娘向日遇襲,孩兒並未遷怒,娘娘如何遷怒。”


    “如何混為一談?”楊氏臉色依舊冷漠,說道:“老身深宮婦人耳,生死無足輕重,陛下肩負社稷,安危豈能輕忽?”


    “娘。”趙昰拉著楊氏的手晃了晃,輕聲道:“孩兒餓了,想娘親手做飯。”


    “罷了,今日便如此,以後再說。”楊氏拉著趙昰迴轉後方。


    太後皇帝離開後,陳宜中感慨道:“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如今太後溺愛陛下,非福也!”


    陳文龍反駁道:“陛下心誌堅定異於常人,豈是溺愛能夠動搖?”


    前麵竊竊私語,後方母子同樣有說不盡的話。


    趙昰問了弟弟妹妹的近況,又問道:“孩兒病愈,立刻快船快馬傳報,娘如何沒收到消息?”


    “許是錯過了吧。”楊氏說道:“我浮海而來,錯過消息也是正常。”


    趙昰若有所思地說道:“當恢複驛站,免得消息通傳遲緩。”


    以前的驛站有步、馬、急遞三等,急遞最快,日行四百裏,僅限於軍用,如果加金牌,日行五百裏。


    這樣的話往福州傳遞消息隻要一日半,而不是現在的四天起步。


    這在關鍵時刻,可真的能夠救命。


    楊氏說道:“驛站耗費甚巨,場地倒是可用以前的,但招募人員、購置馬匹、修繕場地開支必然不菲,朝廷可能負擔?”


    “為通傳消息,負擔巨大亦當籌謀。”趙昰思量一陣,又去前麵找群臣商議。


    “陛下,朝廷無力承擔。”陳宜中直言不諱。


    趙昰說道:“消息乃是一切決策之前提,朕以為當盡力恢複。”


    陳宜中道:“不說後繼,隻說當下,馬從何來?”


    趙昰不由看向北方。


    驛站需要的是上好軍馬,以目前的情況,隻能指望蒙古老鐵的友情讚助,這可就太難了。


    這時,張雙國說道:“未必需要驛站,設立鴿鋪亦可。”


    相對於養馬,養鴿子的成本顯然要低許多,而且消息傳遞的速度更快。


    趙昰大喜,道:“卿詳述之。”


    張雙國迴道:“國朝初設驛站時便同設鴿鋪,以最快傳遞緊急消息。


    隻是臨安城破,中樞闔城而降,地方人員散落,各地鴿鋪亦不能免,杜提舉不見蹤跡,便是在操持此事。”


    “善!”趙昰讚道:“有了鴿鋪,消息傳遞再無滯礙,卿之功非小。”


    張雙國迴道:“此乃杜提點之提議,臣不敢冒功。”


    “皆是皇城司所屬,當為一體,何分彼此?待事成,必有嘉獎。”趙昰畫下大餅,又看向陳宜中,道:“中樞當傾力相助。”


    “臣奉詔。”陳宜中應下。


    養鴿子比養馬可就便宜太多了,中樞咬咬牙還是能支持的。


    解決了一樁心思,趙昰又問起前線的情況。


    因為火藥威懾,元軍大部收縮,江鉦基本就是行軍加接收。


    “因為元虜橫行,各地殘破,百姓多逃散,人力物力不足供給大軍,須得後方籌備,臣正全力支應。”陳宜中說道:“且官吏逃散,無人主政,劉師勇由林景熙協助,尚可維持,江鉦一路實在為難。”


    人才不足,老大難問題,趙昰隻能搖頭歎息一句無可奈何。


    正為難時,楊氏派來人叫趙昰迴去吃飯,趙昰丟下一句“勞煩諸公”便跑了。


    迴到後麵,楊氏已經做好了四菜一湯,算是給兒子改善下生活。


    吃完飯,楊氏又問起了最近的政事,趙昰從打土豪分田地說到驛站設立,盡管說的很簡單,卻也用了一個多時辰。


    聽完後,楊氏說道:“大哥各項謀劃無不是極好,然而過於急躁,便如元虜來襲,大哥便急急去廝殺。


    且不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隻說亙古未見至尊衝鋒在前也!


    此非大哥太過急切?


    朝堂三公不備,六部未齊,地方亦然,大哥今日讓分田,明日就讓清理結社,隨即還要發行米劵、設立驛站,諸公豈能分身乎?


    事分輕重緩急,緩而圖之,則為大利;急而成之,則為大害,王介甫前車之鑒,不可不察。”


    趙昰下意識地問道:“王介甫是誰?”


    楊氏迴道:“王介甫名安石,神宗時宰相,為求國富民強而變法,其初心極好,然失之於急,又任人不當,多害民。


    此間詳情,或可讓陸公講一講,必有裨益處,大哥可鑒之。”


    趙昰認真想了想,發現楊氏說的不錯,自己確實是太急了。


    “非孩兒本性如此,實則元虜壓迫太甚也。”趙昰感慨道。


    楊氏說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恢複社稷豈在朝昔之間?此時相持,國朝勢弱而元虜勢大,更要鎮之以靜,不可盲動。”


    “孩兒受教。”趙昰嚴肅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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