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喪之後,眾人一襲素衣赴筵。


    筵席過半,蕭煜姍姍來遲。


    “馮不修一黨的人適才處理完,望殿下見諒。”給小公子的牌位上了香,蕭煜朝嬴稷微微作揖。


    嬴稷眼底的冷意一閃而逝,片刻後扯著僵硬的笑:“哪裏的話。蕭卿既然來了,且入座吧。”


    蕭煜遂入座。


    喪席無笙歌燕舞,隻有味道寡淡的素菜與米酒。


    眾人沉默地吃著,直到一個醉醺醺的人走到廳中,趔趔趄趄地朝嬴稷作揖,笑眯眯開口——


    “殿下,王姬抱恙未能前來。聞筵席寡淡無味,遂命下官攜舞姬十位,樂師一眾,前來獻舞助興。”


    眾人麵色一變。


    搞什麽啊,白席還有笙歌燕舞的,這懿德王姬是完全不把東宮的顏麵放在眼裏啊。


    嬴稷眯了眯眼睛:“現在獻舞,怕是有些不妥吧。”


    “跳的是祈禱往生的舞,有何不妥?”那醉醺醺的人又問。


    嬴稷不再說話。


    舞姬與樂師入內。


    她們戴著祭祀時用的木質麵具,腳蹬木屐,一個個手持巫師所用的木杖。


    隨著鍾磬聲起,舞姬們開始翩翩起舞。


    半柱香後,樂聲裏混入了鼓聲與琵琶聲。


    曲調頓時變得緊張起來,而舞姬也隨曲調的變化變動舞姿,一舉一動之間染上了殺伐之氣。


    眾大臣看著看著,隱隱覺得哪裏不對勁。


    蕭煜拿著竹酒舀盛了一杯米酒,青銅酒樽裏的液體倒映著這裏隨鼓聲顫動的燭火。


    彼時,異變忽起。


    舞姬們忽然從木杖裏抽出長劍,齊齊朝著高座上的嬴稷奔去。


    飛舞如龍的長袖掠過這位少年侯爺的麵前,在旁邊大臣驚叫著往旁邊退散的時候,他仍從容地把玩著青銅酒樽,又慢吞吞舉起酒盞飲下一口酒。


    仿佛對這一切都已經知曉。


    彼時,奏樂的樂師也從袖袍中取出短劍,一並朝著嬴稷那裏殺去。


    大臣們叫得越發慌亂了。


    嬴稷看了一眼那邊鎮定自若的蕭煜,眼底的冷光不再遮掩,他起身護住儲妃,而後一把抽出掛在牆上的青銅劍,與這些舞姬對峙起來。


    舞姬與樂師訓練有素,逮著嬴稷的命門往死了刺。


    很快,嬴稷便與儲妃被刺成了篩糠。


    眾大臣睜圓了眼睛。


    弑君,這群人弑君!


    在他們抱團縮在一起,想著如何自保時,這露天的庭院忽然飛來無數箭矢。


    亂箭飛入庭院,很快就將舞姬與樂師傾數刺殺。


    蕭煜不疾不徐地端著酒樽起身,往旁邊走了走,就這麽輕飄飄躲過了箭矢。


    亂箭停下後,無數身披重甲,頭戴武弁冠的將士手持長戈,魚貫而入。


    為首的一人,可不就是那位左相韋禹麽。


    韋禹走到那兩具掛滿了箭矢的屍首前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滿地的舞姬與樂師屍首,這才朗聲開口——


    “刺客皆已伏誅,殿下可出來了!”


    眾人:“???”


    片刻後,一位一身素衣的男子從內室慢吞吞走出。


    可不就是嬴稷麽。


    眾人:“???”


    儲君沒死?


    剛才死的,是個替身?


    嬴稷笑著朝韋禹作揖:“多謝老先生出麵相救,孤感激不盡。”


    韋禹虛扶起嬴稷,看了一眼蕭煜,朗聲開口——


    “早些時日,老夫聽聞消息,說今日筵席,有人欲行刺儲君,遂特意布下埋伏,等那刺客上門。今刺客已伏誅,老夫抓到了為其放行的人士。”


    他話音落下,將士們便押著一個頭戴抹額的男子入內。


    可不就是懿德王姬的心腹麽。


    “殿下,懿德王姬妄圖謀害儲君,老臣已經派軍隊將王姬府邸圍住,隻待殿下發令。”韋禹朝嬴稷再次作揖。


    “姑姑竟如此不顧血脈之情,想殺孤於宮宴之中。”嬴稷看到來人,故作痛心地開口,“老先生,將他就地處決吧。”


    韋禹頷首,看了一眼旁邊的將士。


    將士手起刀落,轉瞬間便將這廝的頭顱砍了下來。


    “懿德王姬牝雞司晨,把控朝政多年,其心之野,天日昭昭!殺孤子嗣,今又意圖刺殺孤,斷我皇室香火,其罪之重,日月為鑒!


    父皇臥病多年,欲除王姬,心有餘而力不足。今孤謹代父皇,除王姬,清君側!”


    嬴稷朗聲開口。


    眾大臣聽著他一番義正言辭的話,心照不宣。


    今日這一出,怕是嬴稷為了奪迴政權,早就籌謀好的鴻門宴。


    隻是,他是幾時和左相韋禹勾搭上的。


    韋氏明明也有自己扶持的小皇子,為什麽要搭理嬴稷?


    眾大臣百思不得其解。


    “老臣代儲君行清君側之事,今日以後,凡有懿德王姬一黨者,皆夷三族!在座諸位,可曾想好了?”韋禹掃了一圈眾大臣,最後把目光落在蕭煜身上,意有所指地開口。


    眾人默。


    這是逼著他們投奔嬴稷啊。


    片刻後,陸陸續續有人表態,但仍有人默不作聲。


    “鎮西侯,你身為懿德王姬一黨之人,作何表態?”韋禹看著蕭煜,眯了眯眼睛。


    蕭煜不疾不徐地飲下杯中酒,來迴把玩著青銅酒樽。


    片刻後,他笑了一聲:“本侯忠於大夏,為何要向儲君表態。太子殿下,莫不是你想攀上高位,今日特意謀劃了這一出?”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


    知道歸知道,這麽堂而皇之地說出來,蕭煜你是真不怕死啊。


    嬴稷笑:“孤不過是清君側而已。倒是蕭卿與懿德王姬來往甚密,若不表個態,日後隻會引來有心之人言語菲菲啊。”


    言語間,無非是承認了他謀劃此事。


    “不過口舌之爭罷了,他們也不敢動我。”蕭煜又笑。


    嬴稷臉上的神色微微一冷:“蕭卿便這般自信地以為,今日不做表態,你能豎著走出這片宮殿?”


    話音落下,將士們張弓搭弦,對準了蕭煜。


    眾大臣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殿下是如何這般自信地以為,你的計謀成功了的?”蕭煜挑了挑眉。


    語畢,對準蕭煜的弓箭紛紛調轉方向,轉而對準了韋禹和嬴稷。


    兩人:“??”


    “餘來晚了一些,可曾錯過今日這一出好戲?”


    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


    很快,一個女子在一群侍衛的簇擁下走來。


    可不就是抱恙在府邸的懿德王姬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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