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瞬的沉默,一瞬的遲疑,一瞬的恍然。


    “……君……霓?”他微側過頭,小心翼翼地、試探一般地用疑問的語氣迴答道。聲音隔著口罩,悶悶的,但仍聽得出來,柔軟而又不顯女氣,還是記憶深處的聲音。


    我的笑容變得更深一些,我甚至覺得自己悄悄地在心裏舒了口氣,而絕望的情緒卻又不可抑製地悄然滋生瀰漫了開來。


    千千萬萬個程老師,都不及他的一個君霓。


    哪怕我知道,他可能,隻是忘了我的姓氏。


    “程君霓。”我咧開嘴朝他笑了。


    “嗯……程君霓,我記得。”


    一陣冷風拂過,我凍得打了個寒噤。真佩服林卿,穿得這麽少還能如此泰然自若地站在他的身邊。


    “我就幫儂講這一身不行的呀,”見是熟人,林卿也稍稍放鬆了警惕,她皺著眉頭拍了拍周澤楷的肩膀,“五分鍾就被認出來了。”


    我注意到他們之間對話用的是方言。很親昵的語言。


    我訕訕地笑了。


    林卿錯了。


    我認出的根本不是喬裝打扮的周澤楷,而是她。


    一個被我惡毒地嫉妒了近十年的陌生人。


    古老的諺語告訴我們,真相是時間的女兒。


    而他不愛我這件事,時間其實早早地就告訴了我真相。


    是我掩耳盜鈴。


    作者有話要說:  為慶祝羅馬帝國分裂1623周年紀念日而開文(。


    ☆、夢裏花落知多少


    我的初中同學錄是一本b5大小的活頁本,家樓下凱文文具店買的,很便宜,隻要12塊。粗製的封麵,濫造的內頁,但我卻衝著封底印的那首小詩一時衝動買下了它:


    記得當時年紀小,


    你愛談天我愛笑,


    有一迴並肩坐在桃樹下,


    風在林梢鳥在叫,


    我們不知怎樣睡著了,


    夢裏花落知多少。


    活頁本的第一頁是我的自我介紹,初三時我的夢想是“拯救地球”。


    第二頁開始是同學給我的留言和寄語。位列其首的那個人是我的夢,我的花落,我的知多少。


    我仍然記得,周澤楷剛進初中時的字體仍然是小學那種教科書般的方正渾圓,到了初三末尾卻變得有些細瘦了。他喜歡用黑色水筆,寫錯了字不喜歡用修正帶和修正液塗改,總是會整整齊齊地劃出兩道刪除線。他給我的同學錄上並沒有寫錯字,因為他寫的東西很少,而且都是我知道的無效信息:


    姓名,周澤楷。


    性別,男。


    生日,2001年11月24日,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比我大一天。


    星座,射手。星座書上說射手男和射手女的相配度有80%那麽高。


    愛好,打遊戲。我知道他榮耀打得很好。


    血型,a型。中考體檢的時候我偷瞄過一眼。


    聯繫方式,家庭地址。我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


    我隻看背麵他給我的留言,那是我唯一的關心。我甚至可以說自己是為了得到他哪怕一句的留言才給整個班級發了同學錄。


    “祝事事順心,學習順利。”


    細瘦的字體,細瘦的祝福。


    多少個夜晚,我曾經將數學壓軸題擱置一旁,對著這一句話悉心推敲,似乎在這句祝福蘊藏著一個小小的宇宙,蘊含著他不曾轉達給我的千言萬語。


    當然,後來,我發現,這句句子——


    它還真的就是個祝福。


    他給所有人的同學錄寫的都是這句話。


    靠。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個場合想起這本已經積滿了灰塵的同學錄和那一句稀鬆無常的祝福。


    托他的福,我這些年事事順心,歲歲平安,無災無病,也無他。


    林卿知道了我們是多年未見的老同學,便像居委會阿姨一般熱心腸地拉著我們敘舊。我一向不擅長拒絕別人的好意。莫名其妙,我和他們倆一起站在了奶茶店的門口。戀暖初茶的價格絕對算不上親民,但在這個周六百無聊賴的雨天,卻也是人頭攢動。買奶茶和取奶茶的兩支隊伍纏繞在一起,蜿蜒著排到了店外。


    林卿先是執意讓我和周澤楷等在門口,由她去排那蜿蜒的長隊,周澤楷搖搖頭拒絕了。一番拉扯爭執,林卿最終妥協,兩手插在大衣口袋裏看全副武裝的周澤楷排到了奶茶店隊伍的末尾。商場裏暖空調開得很大,周澤楷站在隊尾,像一個格格不入的黑色大粽子。


    “戇度。”林卿指指周澤楷,笑著罵他是傻瓜。她笑起來的樣子和照片上一樣好看,雙眼皮很深,彎彎的眉眼像兩弧新月。真可愛,連罵別人戇度都罵得那麽輕盈而嬌俏。難怪我比不上。


    我跟著她笑,有些不知所措,很尷尬。但是我反而在心裏慶幸,還好我身邊是林卿,而不是周澤楷。否則,我們可能會陷於整整二十分鍾的相顧無言。


    “你和澤楷是初中同學對吧。你現在在哪裏讀大學呀?”林卿笑嘻嘻地問我。


    “在f大,讀歷史。”


    “哇。”像所有人的反應一樣,她瞪大了眼睛,露出了些欽佩的神情:“學霸!”


    “你呢?在哪兒讀大學?”我明知故問。


    她又笑了起來:“我在s外讀英語。”


    “在鬆江上課?”


    “對的,本科生基本都在鬆江。”


    “那你們見麵也蠻不容易的。”我說著,瞟了一眼遠處的周澤楷。隊伍紋絲未動,他身後又多了幾個排隊的人。


    林卿嘆了口氣,但是語調仍然是輕盈而快樂的:“不容易。我就算跟你們一樣住在市中心也一樣不容易。不是我難,是他難。平時訓練不準帶手機,一天到晚找不到人。到了賽季又滿中國到處飛。好不容易等到了他休息出來約個會,又要遮遮掩掩怕被認出來。”


    我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你辛苦了。”


    林卿聳聳肩,眼睛彎成了月牙:“沒辦法,不過我也忙,忙出國、忙實習,有時他有空我也沒空。怎麽說呢?說得好聽點就是‘兩個人都在為了共同的未來而各自拚搏’吧。”雖然是抱怨的語氣,但她似乎樂在其中。


    “你已經開始找實習了?畢業後直接工作嗎?”


    “是呀,不想繼續讀書了。”她誠實地迴答道,朝我吐了吐舌頭,“你呢?我猜你應該要讀研的吧。”


    “是的。”


    “還讀歷史嗎?”


    “不,想轉中文。”


    “哇。”她又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為什麽呀?”


    我皺了皺眉頭,一時沒有迴答。


    為什麽。真是個十分犀利的問題。


    她大概也注意到了這不是個三言兩語就可以輕易迴答的問題,撓了撓頭,笑著給自己打了個圓場:“我一看就知道你是很喜歡文學的人。不像我,一看書就想睡覺。”


    她喜歡勃朗特三姐妹,喜歡《簡·愛》勝過《唿嘯山莊》和《艾格尼絲·格雷》;她也喜歡毛姆,但最喜歡的不是《月亮和六便士》或《麵紗》或《刀鋒》,而是《旋轉木馬》;她沒看完《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但卻耗了一年把《戰爭與和平》啃完了。她說她一讀書就想睡覺,天真無辜的樣子騙得過所有人,但怎麽能瞞得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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