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於隱蔽暗處的容錯見到這一幕而後悄悄離開了。


    奚沉卿滿眼心疼地看著商硯衡的臉。


    那分明是被打的。


    再看看地上四分五裂的手機,難不成是有人趁她不在的時候欺負了商硯衡。


    想到這個可能,奚沉卿頓時怒火中燒,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生氣,“告訴我,是誰動了你?我要他的命!”


    商硯衡搖頭,“沒有。”


    奚沉卿眉心緊蹙,“那你的臉是怎麽迴事?”


    他眼瞼低垂,神情略微有些頹然,“我能不說嗎?”


    奚沉卿頓了幾秒,沒再繼續追問,而是一隻手扶著他的手臂,另一隻手緩緩輕撫他的臉,小心翼翼地就像對待一件稀世珍寶,“疼嗎?”


    她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是顫著的。


    可商硯衡卻勉力朝她擠出一絲難以言喻的笑,“這是我應得的。”


    奚沉卿大腦一片空白,想破腦袋都想不到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商硯衡看了一眼地上零碎的手機,“可是手機摔壞了。”


    奚沉卿捏捏他的手,聲線溫溫柔柔的,“摔壞就摔壞了,一個手機而已,我重新給你準備一個新的。”


    商硯衡沉默半晌,又說了和方才一模一樣的話,“對不起。”


    奚沉卿有些站不住了,“為什麽又要說對不起,我說過你從來都沒有對不起我,不該和我說對不起。”


    這次,商硯衡難得沒有迴答奚沉卿的詢問。


    奚沉卿也沒再出聲,隻是心疼地看著商硯衡的臉,看著那鮮紅的五指印,忽然,她意識到了什麽,頓時心下一緊。


    如果是被人打的,那麽就應該是正常的手勢,在臉上形成的痕跡就應該是大拇指在上、小拇指在下,可——商硯衡臉上的巴掌印,卻是小拇指印在上、大拇指在下,隻有自己掌摑自己才會形成這樣的印記。


    所以,商硯衡臉上的傷是自己造成的?


    他在自己打自己?


    奚沉卿頓時瞳孔緊縮,差點連站都站不穩,久久難以平靜,她不知道商硯衡為什麽要自己打自己,她不過去洗手間一分鍾,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奚沉卿強裝鎮定從容,當做什麽都不知道,並沒有拆穿這其中的淵源,而是帶著商硯衡迴了病房,一路上都有些沉默寡言、心神不寧。


    細心敏銳的商硯衡自然察覺到了奚沉卿的不對勁,“怎麽了?我看你一路上都有些不安的樣子。”


    奚沉卿找了一個聽起來比較真實的理由,“剛剛在洗手間時,江鳴給我發消息確定下次股東例會的時候,我隻是在想到那時二房和三房的人會不會從中作梗。”


    這個理由真的是一個很正當的理由。


    商硯衡沒有絲毫的懷疑,隻是鼓勵著她,“我相信你,他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就算他們能掀起風浪,我也能全都替你將它扼殺在搖籃中。


    以他的勢力,隻要動動嘴就完全可以替奚沉卿擺平所有的事,也不用奚沉卿如此辛苦籌謀,但除非奚沉卿向她開口或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否則他是不會擅自做主的,因為這是對奚沉卿的尊重。


    剛進病房,吉恩便將手機遞了上來,“奚小姐,這是一個叫裴寂的人命人送過來的,”


    奚沉卿接過遞給商硯衡,“和之前的一個牌子,最高配置,你用起來可能會方便一些。”


    商硯衡沉默地接過。


    奚沉卿眸色暗爍,“你先休息一下,等檢查結果出來,再看看容錯那邊怎麽說,我有點事出去一下。”


    她正要轉身,商硯衡卻一把拉住她的手,一副生怕她跑了的樣子,“你什麽時候迴來?”


    這次,奚沉卿本沒打算迴去,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心,“我很快迴來。”


    商硯衡鬆了手,因為他很清楚隻要奚沉卿應下的就一定會做到。


    奚沉卿去找了裴寂,他的電腦都是最頂級最高級配置的,如果現在迴相吾公館去用自己的電腦,一來二去會耽擱不少時間。


    單獨的休息室裏,奚沉卿登錄裴寂的電腦,手指在鍵盤上飛快的敲擊,敲出一串又一串長且複雜的代碼,大約兩三分鍾過後,奚沉卿敲下迴車鍵,下一秒頁麵上便顯示出一段錄像。


    奚沉卿黑進了嘉會醫療中心的監控,直接找到方才她上洗手間這中間,商硯衡獨自一人在走廊究竟發生了什麽。


    畫麵上顯示商硯衡撥通電話後的幾分鍾,看著手機從容的申請忽然變得一點點皸裂起來,就像蜘蛛結網般逐漸籠罩,下一秒,商硯衡便將手機狠狠往地上一砸。


    所以,手機也是商硯衡自己砸碎的,雖然之前也有猜測,但猜測都僅限於猜測,而事實證明猜測是真的。


    奚沉卿從未見過商硯衡如此生氣的樣子,而一秒她便親眼看看到商硯衡抬起手對準自己的臉就是狠狠一巴掌,一點餘力都沒有留,是完全用盡全力的。


    奚沉卿的心頓時狠狠抽痛了一下。


    沒想到和她想的一樣,商硯衡臉上的傷就是他自己造成的。


    可為什麽他要如此對待自己,究竟發生了什麽,他會如此地責怪自己。


    奚沉卿拚命操縱著監控,企圖尋找到可以證實一切的證據,可商硯衡是背對著監控站的,不知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正好卡在了監控無法拍攝到的地方,所以即便是唇語,也無法得到。


    她的細眉緊緊擰在一起,眉心已然出現一個‘川’字。


    忽然她想到了什麽,手機,對還有手機。


    商硯衡是因為看了手機裏的內容所以才會突然間暴怒的。


    她拿起手機撥通裴寂的電話號碼,“裴寂,商硯衡的手機碎了,已經被保潔清理了,你按照監控,找到手機碎片,每一片都要找到,讓人把手機恢複出來。”


    無論手機碎成什麽樣子,隻要能夠拚起來使用,她就一定能夠通過手機找到商硯衡怒不可竭的原因。


    奚沉卿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想起她從洗手間出來後,商硯衡抱著她說‘對不起’,所以,商硯衡的生氣會不會和自己有關?


    奚沉卿想破腦袋都沒往幽閉恐懼症想。


    她雙手交合、十指相扣,支撐低垂的額頭,折射進來的斑駁樹影,映照出她柔和的側臉,長睫覆蓋住那雙始終克製冷靜的眼。


    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奚沉卿終於抬起頭來,她看了眼腕表的時間,她已經出來快三個小時了。


    她原本是想等裴寂將恢複的手機送過來,但是她答應了商硯衡會盡快迴去,她想了想還是打算先迴去。


    正當她準備起身的瞬間,下一秒響起了敲門聲。


    “進。”


    裴寂聞聲走了進來,“奚小姐,手機已經修好了,不過裏麵的數據因為碎的太厲害,很多部分都恢複不了,隻能看您的了。”


    他知道奚小姐有這個本事,否則他斷然也說不出這種話來。


    “辛苦了,把手機給我吧。”


    裴寂將手機遞過去,他抬頭便看到奚沉卿有些疲憊的麵色,不由得擔憂起來,“奚小姐,我看您的麵色不太好,您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奚沉卿搖搖頭,“沒事,可能是天氣熱的原因。”


    裴寂眼眸暗爍,沒多問隻是默默地退了出去。


    沒幾分鍾,裴寂便再次敲門走了進來,手裏還多了一杯水。


    不過這可不是普通的水,而是mix旗下特意研製出來補充能量的衝劑粉末,類似於葡萄糖,不過它的功效更好,不僅能夠補充能量,而且提神醒腦、富含多種維生素。


    奚沉卿正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臉色略微不太好看。


    裴寂沒多問,隻是默默將水放在一旁,而後走了出去。


    奚沉卿拿過裴寂衝泡好的飲品就是咕咚咕咚喝下去一大半。


    她發現關於商硯衡的那段監控視頻不見了,她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有找到,很顯然是被人刻意消除了,而為了掩人耳目幕後者還刪除了一些無關緊要的監控錄像,讓整體監控看起來並沒有那麽的刻意。


    所以,會是誰?


    奚沉卿看著已經與電腦連接好的商硯衡的手機,解鎖恢複的進度條正在勻速進行,隻要進度條完成率達到百分百,而後敲擊迴車鍵點擊‘確認’,她便能知道商硯衡究竟是為了什麽而發怒。


    電腦上進度條的完成率即將達到百分百,不知為何奚沉卿的心怦怦怦地跳了起來。


    而在下一秒跳出確認和取消的選項,奚沉卿仿佛陷入了一個兩難的選擇中,她緊緊盯著電腦頁麵,深吸一口氣,在最後一刻,選擇了取消。


    奚沉卿拔掉連接線、關閉手機、清除電腦上所有的痕跡、恢複到原本的狀態,而後她將電腦關機,將商硯衡的手機放進包裏,站起身,端起桌上的飲品一飲而盡,打開門走了出去。


    有些事情戳破了就沒有意思了。


    也的確不宜說破,就、這樣吧。


    裴寂因為擔心奚沉卿的狀態在門外等,看到奚沉卿出來,他立馬迎了上去,透過打開的門,他看到桌上的那杯補充能量的飲品已然空空如也。


    裴寂還是忍不住再問了一句,“奚小姐,你沒事吧?”


    奚沉卿彎彎唇角,“沒事,你先迴去吧。”


    裴寂應聲點點頭。


    奚沉卿迴到病房的時候,一推開門便看到坐在沙發上盯著門口方向看的商硯衡。


    商硯衡看到奚沉卿,立馬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此時躲在洗手間的吉恩連忙附耳在奚沉卿耳邊說了一句,“奚小姐,從您離開後,商先生就一直坐在沙發上,盯著門口的方向,等著您迴來。”


    奚沉卿的心微頓了幾秒。


    吉恩都覺得這個商先生有些怪怪的,他伺候過那麽多人,從來沒有遇到過像這位商先生這樣的人。


    即便商硯衡不是一個人,但從他的身上可以捕捉到那抹明顯的孤寂感。


    無論何時,他的身上好像永遠都有那抹孤寂,就像是萬人之上無人之巔的孤寂,並且奚沉卿總覺得他的眼睛裏,總有一抹化不開的悲傷。


    一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什麽話都不說,一直盯著一個方向出神,這得有多大的忍受力和多高的人生境界,否則怎麽會堅持得住這樣的無聊。


    奚沉卿主動走了過去,但先開口的人是商硯衡。


    他淡淡地說,“你迴來了,你不是答應我很快就會迴來的嗎?”


    商硯衡的語氣沒有責怪和不滿,就像隻是詢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奚沉卿想起方才的事,並沒有帶上絲毫情緒,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來二去就耽誤了些時間,對不住啊。”


    商硯衡眸色煽動,那抹淺淡的情緒終於破功,“我不是責怪你,我沒有要你跟我道歉。”


    他忽然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隻覺得越想要解釋心就越亂。


    奚沉卿彎唇淺笑,安撫他的情緒,“我知道。”


    她問,“你怎麽不休息,我聽吉恩和我說,你從我離開後就一直坐在這裏?”


    商硯衡眼瞼低垂、嗓音喑啞,“我想等著你迴來。”


    奚沉卿頓了幾秒,沉默片刻,還是決定開口,“下次再有這樣的事,你就別等我了,去休息。”


    “沒事,我不想休息,我想等著你迴來。”商硯衡依舊固執。


    奚沉卿不再與他辯解,深知與他辯解是沒有用的,隻能是麻繩越想要拚命解開就越亂。


    她看了眼外麵的天色,今日連紅彤彤的夕陽都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現在是即將天黑時的灰蒙蒙一片,就像是清晨的迷霧。


    “你吃飯了嗎?”


    剛問出這句話,奚沉卿便覺得自己也是夠蠢笨的,吉恩都說了商硯衡從自己離開後就一直坐在這裏,哪有吃飯的功夫。


    商硯衡搖搖頭。


    默默站在一旁不說話的吉恩擔心奚沉卿誤會,連忙解釋,“奚小姐,我有問過商先生的,是商先生非要等您。”


    奚沉卿朝著吉恩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吃飯吧,你若是願意的話就去離醫院比較近的那家複式餐廳‘山有木兮’,就當是我感謝你對商硯衡的照顧,我會和老板聯係的,你直接報我的名字就好。”


    山有木兮?!!


    吉恩直接聽呆了,他做護工那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被雇主請吃飯,而且還是在‘山有木兮’這樣的世家貴族餐廳,尋常人連進去的資格都沒有,他就算是幹一輩子的護工,都不夠吃一頓的。


    他有些難以置信,“奚小姐,我沒聽錯吧,您要請我到‘山有木兮’吃飯啊!!”


    奚沉卿始終保持著待人接物最好的態度,並沒有因為吉恩隻是她請來照顧商硯衡的護工,“當然,你願意的話、”


    “願意願意!我當然願意!!!”吉恩忙不迭點頭,欣喜若狂,“那就謝謝奚小姐了。”


    奚沉卿彎唇,“不客氣。”


    吉恩連忙彎腰低頭走過去,順便還將門細心地帶上,剛出門就給自己比了一個‘耶斯’的手勢。


    被大名鼎鼎的奚沉卿奚小姐請到‘山有木兮’吃飯,這放在護工業內肯定是最炸裂的存在了,能吹一輩子的事!


    商硯衡看在眼裏,他知道奚沉卿對每個人都很大方,隻要是能做的從來都不會吝嗇,沒有世家貴族、豪門富貴那些三六九等的思想觀念,一視同仁、平等公正,能拉一把就一定會拉上一把,知世故而不世故、物物而不物於物。


    所以,很多人都願意跟著奚沉卿。


    這也是為什麽短短三年,奚沉卿就能夠擁有翻天覆地的能力,一騎絕塵。


    她真的太優秀了,值得每個人仰望。


    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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