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沉卿搖搖頭,“沒事,我睡不著。”


    隨後,她抬起頭看向紅色奪目的搶救燈,她素來隱忍不言,這副麵無表情的神色落在別人的眼裏那就是沒心沒肺。


    顧斂捏捏她的肩,試圖以此安撫她的情緒。


    一道低沉如蒼古暮鍾的聲音緩緩傳來——


    “沉卿,真沒想到奶奶會以這種方式再次和你相見。”蕭老夫人麵色和藹可親,依舊以奚沉卿的奶奶為自稱,仿佛一切事情都沒發生。


    奚沉卿眸色平靜,嗓音冰冷,“好久不見,蕭老夫人。”


    一句“蕭老夫人”便徹底拉開她們之間的距離。


    蕭老夫人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麵色鎮定自若,“看到你活著,奶奶真的很為你高興。”


    高興?應該是失望才對。


    “勞您記掛。”


    蕭老夫人緩緩轉動著手裏的佛珠,歲月滄桑的臉上是深刻分明的皺紋,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奚沉卿,想要從她的眼中看出絲毫破綻。


    可惜,蕭老夫人雖吃過的鹽多,但鹽吃多了有時候也隻顧得上喝水,奚沉卿雖然年輕氣盛,但懂得韜光養晦,是個不可多得的勁敵。


    奚正山親自教出來的孫女,自然不是誰都能看得穿的。


    “沉卿,當年聽到你出事的消息,奶奶我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實在無法接受你葬身火海的事,幸得上天眷顧,那日看到網絡上的新聞,才知道你還活著,奶奶本該早些時日來看你的,奈何年紀大了一到陰天就腰酸背疼,拖著拖著沒成想竟拖到今日了。”


    蕭老夫人看似打著圓場,卻將一頂不孝的帽子徹底給扣下來,幸虧沒有媒體在場,否則又將是一個輿論的漩渦。


    奚沉卿在心中感歎到底薑還是老的辣。


    “您客氣了,應該是我去拜訪您。”時機尚未成熟,現在不是撕破臉的時候,她依舊保持著大方得體的話語之術,但也不甘示弱,忽然話鋒一轉,“若不是蕭照夜一直陪伴著我,我想我早去拜訪您了,又想著外界都將當紅花旦溫枝蔓當做蕭家未來的少夫人,我年輕,曆事少,也不知會不會帶來困擾。”


    蕭老夫人麵色果然僵硬了。


    將“糾纏囚禁”說成“陪伴”,奚沉卿應該當屬第一人。


    的確如此,蕭家也沒任何人出來解釋外界關於溫良予和蕭照夜的輿論。


    本想試探一番,沒成想被反將一軍,暗流湧動間殺人於無形


    其他人靜默看著奚沉卿和蕭老夫人之間的你來我往,顧斂也清楚經年前發生的那些瑣事,便走到一旁的落地窗前俯瞰。


    您孫子都快死了,您還在這裏玩弄嘴上功夫。


    蕭老夫人耐著性子,繼續保持和藹,“那是外界的說法,那些媒體記者最愛捕風捉影以訛傳訛,沉卿,奶奶想你也是清楚的,況且照夜愛的人是你,你看看你走後他為你做的一切,奶奶知道你不在乎物質上的東西,但照夜那滿頭的白發便足以說明對你的深愛。”


    蕭老夫人忽然故作神傷起來,“你看看,哪有小夥子不到而立之年便全白了頭發的,你也知道我們蕭家就照夜這麽一個孫子,他當初為了你從二十二樓一躍而下,奶奶以為我蕭家就要絕後了,這樣的話,奶奶百年之後該怎麽去和蕭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奚沉卿十指驀地收緊。


    蕭老夫人一邊拭淚一邊繼續打著感情牌,“沉卿啊,照夜這幾年也不知怎麽了,情緒變得忽靜忽躁,整個人越發陰晴不定,我讓他去看醫生,他便隻知道發脾氣,也不知都是什麽原因引起的。”


    蕭老夫人就差沒點明奚沉卿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站在牆角一直沉默觀戰的江鳴主動站了出來——


    “老夫人,少爺還在手術,看這樣子,沒有兩三個小時是出不來的,您不若先去休息吧。”


    奚沉卿從未想過江鳴會為了她站出來,主動與蕭老夫人對抗。


    江鳴是蕭照夜的總助,那也是蕭家的人。


    蕭老夫人原本感傷的神色忽然變得幾抹深沉起來,凝滯的視線在奚沉卿和江鳴的身上來迴流動,聲音沙啞,“你跟在照夜身邊那麽多年,這性子倒是也和他像了個幾分。”


    這是三年後,奚沉卿真正第一次仔仔細細看起江鳴來,如果說蕭家真正會為了她切身考慮的人,除了蕭寧諳,恐怕也隻有江鳴會保持住人該有的理智,三年前在爛尾樓火場的視頻她也看了,蕭照夜被顧斂打成那副樣子,江鳴是沒有上前去勸的。


    可能,那個時候連江鳴都在怪罪蕭照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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