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從良轉身對著剛剛出言的兩人一拜,他沒有去辯駁大趙給出的質問,而且又重新對著趙帝俯首拜道:“敢問陛下,梁、楚入軍邊肅一事已成定局,吾等出使大趙除了無端得罪大梁、大楚二朝之外還能有什麽利益是可以圖謀的呢?”


    趙帝微微頓首,是啊,目前來看蕭從良此舉除了得罪兩朝,宋國可真的一點好處都沒有撈到。


    但趙帝豈是這麽容易被忽悠的人,他是老,但還不昏,金烏瑞霖的庇護讓他的思維依舊敏銳。


    宋王定是有所圖謀的,但具體想要幹什麽,趙帝不知道。


    站在蕭從良身邊的老頭絲毫沒有給蕭從良半點麵子,他不急不緩的說道,“陛下,宋國與我大趙並未接壤,即便是梁君浩與楚君霖在邊肅密謀什麽,也無法撼動我大趙根基。”


    老頭先是闡述了一番梁、楚二帝會盟的這番舉動不足為慮,隨後接著說道,“可宋使此次不遠千裏來我朝出使,可見昭昭之心,陛下或可許諾宋王互通貿市,以安其心。”


    蕭從良見趙帝聽了老者話後麵露遲疑,頓時急言稟道,“陛下,外臣既為宋人,自有拳拳報國之心,宋國若能仰慕大趙天顏,定然我國榮信,可宋國畢竟在狼虎之側,一旦與大趙通貿,恐頃刻之間將灰飛煙滅,如此重大的事情,外臣雖不能代我王決斷,可必須推勸。”


    蕭從良連忙止住了趙帝的念想,他還真怕趙帝一心動,隨即便開口答應了,到時候他怎麽辦,答應還是不答應?


    大趙可是三國之中最重視權威的,一旦被一個番邦小國落了麵子,宋國能討得到好?


    老頭這下子樂了,“使者不是說宋王處處為我大趙考慮嗎?怎麽,互通貿市一事兩國皆利,使者難道看!不!出!來!嗎?”


    老頭在“看不出來”這四個字上還特意加了重音。


    蕭從良一時間語塞,他知道自己說什麽都是沒用的,大趙的態度出奇的堅定。


    他們想要知道梁楚會盟的內容,卻又不想付出任何東西。


    如此一來,那他隻能....


    想起宋相臨行前的囑托,蕭從良此刻已然下定了決心。


    “好了,此事到此為止吧。”


    趙帝有些興致缺缺,製止住了爭論的兩人。


    宋國的賣好他看見了,但趙帝不感興趣。


    而從宋使這胡攪蠻纏的勁頭來看,他們估摸著也提供不了什麽有用的信息。


    沒有籌碼,所以才會這樣舉棋不定不敢妄動。


    如果宋國真的有大梁,大楚對大趙不利的證據,此時他應該會極力跳到大趙的船上。


    在這個世界,最不想看到三朝開戰的不是皇朝,而是這些零零散散的王庭。


    他們的心底清楚,如果有一天,三朝掀起了戰爭,第一個被滅的就是這些作為緩衝地帶的王庭。


    宋使者知趣的閉上了嘴,沒有再談為了大趙的事情,而且折中出了個商貿上的方案。


    互通貿市是肯定開了不了的,梁帝、楚帝不會允許宋國的戰馬,鐵器,玉石流入大趙境內,但除了這三樣東西,其餘的兩帝並不在乎。


    趙帝看著底下的臣子與宋使爭論,心思已經飄忽到了遠方。


    他年紀大了,最近對太子的行事也越來越嚴厲。


    梁繼承了秦法,趙也是如此。


    隻是與大梁的法律不同的是,大趙的法律在秦法上的改動比大梁更為嚴厲。


    比之秦法,趙法規定女子不能拋頭露麵,不能習文斷字,最嚴重的還是在纏足那一塊。


    秦法是有纏足的,但是卻隻是稍微控製了女子腳的大小,而趙法頒布之後,女子纏足已經近乎到了一種變態的程度。


    他們不在乎是否會幹擾女子的行走,隻在乎腳的大小。


    以至於,在大趙的成年女子走起路來基本都是踮踮、踮踮的。


    而這風俗已經傳承了近乎百年。


    所以趙帝對大楚的態度也就那樣。


    關外蠻夷罷了,還屬女流當政,若不是大楚有古耀在手,還真不值得他費心。


    趙帝現在關心的隻有自家的繼承人問題。


    太子是個好人,但卻不是個好太子。


    即便從政幾十年也不能壓住底下的臣子,這讓趙帝很是頭痛。


    要知道,大趙與大梁都是承襲的秦製。


    尤其在接班人上麵,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風水受到的影響,大趙的傳承近乎複刻了聖秦。


    趙帝是搶了侄子的皇位繼位,兄長是搶了叔叔的皇位繼位。


    總而言之,隨著趙帝逐漸老邁,他能感受到一股暗流潛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隻待他掌控不住局麵之時,便會將大趙攪動的天翻地覆。


    可太子偏偏又是這個樣子,仁厚老實,完全沒有身為儲君的氣勢。


    這可把老皇帝急壞了。


    “陛下...陛下...?”


    “嗯?接著說,朕在聽呢。”


    趙帝迴過神來,見自家太宰欲言又止,下意識的拍了下腿說道。


    太宰,也就是之前懟蕭從良的那個老頭心裏明清皇帝絕對走神了,所以開口提醒道:“陛下,既然您覺得引進宋平原草料可行,那臣這就去一趟鴻臚寺擬個章程呈於陛下。”


    平原草料,宋國怎麽會突然想給大趙賣草料?


    趙帝心裏疑惑,草料雖然不在梁、楚二國的控製清單中,但宋國的草原肥沃,草料一向是隻供給梁、楚的。


    這次怎麽突然想與大趙做生意了?


    趙帝看向太宰,隻見太宰神色平常,微不可察的對著趙帝搖了搖頭。


    隻能說,要不是因為金烏庇護,趙帝視力一如既往的好,這麽點輕微的動作他還真的發現不了。


    “此事不急,使者舟車勞頓,朕今晚便在鴻臚寺設宴為使者接風洗塵。”


    蕭從良聽後躬身一揖:“外臣多謝陛下厚恩。”


    隨後,便在宦官的帶領下退了出去。


    “諸位卿家有什麽看法?”


    見到宋使離開,趙帝平淡的對底下的臣子開口問道。


    “邊肅一事,不可不防啊。”太宰目光深邃,拱手迴稟道。


    “太宰此言差矣,邊肅僅有十六地,不過一郡爾,又能有何作為?”


    真當有了王號就是王國了?那麽一小塊地方,能拉出兩萬有生兵力已經是頂天了。


    “糊塗,若無意外,邊肅入境的可能是梁,楚之中的皇室。”


    “大人莫不是擔心玄兵?”


    “單批玄兵能有啥威力,給老子一萬步卒,老子平推了他。”


    ……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整個朝堂頓時分作三派。


    一派是放任派,覺得無所謂,就那麽破大點地方還能幹啥。


    一派是搗亂派,想要截殺派遣的皇室成員。


    最後一派就讓趙帝有些頭大了,那是吊民伐罪派。


    這派是純屬來給他搗亂的,他們的意見是指責大梁與大楚破壞了皇不見皇的規矩,在大梁或者大楚派人前往邊肅的時候打著吊民伐罪的旗號同時向兩朝開戰。


    不用想,裏麵都是一群腦子抽風的大將軍。


    尤其是平日裏最安穩的那幾個,現在叫的最兇。


    要不是趙帝脾氣好,他當場就破口大罵了。


    打你媽呢!!!


    梁也就算了,楚是我們能碰的嗎?忘了聖秦是怎麽把自己打崩的嗎?


    隨後,趙帝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太子。


    宋明礎見到趙帝目光,殷勤迴道,“父皇,兒臣以為梁、趙此舉恐怕是想分化其邊境勢力,從而達到某種不可告人的目的。不過無論其目的為何,邊肅十六地百姓恐會遭受波及,我大趙即為天玄一方上朝,自當維護天玄安定。”


    趙帝:“???”


    見趙帝沒有反駁,宋明礎更加來勁了:“兒臣以為,我們應當派送物需安排邊肅百姓,以防邊肅人民流離失所,讓邊肅百姓對我大趙感恩戴德,同時更能彰顯我泱泱大國之威儀。”


    趙帝:“!!!”


    太子的意見很有建設性,趙帝沒有駁迴其諫言,隻是屏退了朝臣以及留守的宦官,隻留下了他們二人。


    皇帝與太子說了什麽,沒有人知道,隻是明白那一天,太子下朝的時候腳步虛浮,眼眶泛紅。


    咱也不敢聽,咱也不敢看,路上瞧見太子的宦官默默的低下了頭顱,權當沒有看見這位失落的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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