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北京奉聖夫人府密室內。


    客氏穿著褻衣,魏忠賢光著膀子,二人摟抱著說話。


    客氏故意問:“九千九百歲爺爺光臨寒舍,有何貴幹呀?”


    魏忠賢淫笑著說:“貴幹已經幹完,說說閑話唄。”


    客氏鬆開魏忠賢,披上外衣說:“老娘知道,你說的閑話才是你來此的真實目的。”


    魏忠賢穿上內衣,說:“夫人是智多星,老奴想找夫人討個主意總行吧。”


    客氏:“你有什麽麻煩?”


    魏忠賢:“東林黨人不識抬舉,老子示好他們不理睬,幹脆撕破臉把他們幹掉。可這些家夥清正廉明,還真無處下手。”


    客氏:“他們結交的人裏麵有什麽問題嗎?”


    魏忠賢:“讓我想想——有一個熊廷弼,兩次出任遼東經略,卻喪師失地。皇上一怒,把他抓起來關在大牢裏一年多了。他就是個東林黨。”


    客氏:“他和你想整的那些人有聯係嗎?”


    魏忠賢惡狠狠地說:“都是一夥的,想找出他們的聯係太容易了。”


    客氏:“你第一個想整的是誰?”


    魏忠賢:“楊漣。”


    客氏:“大刑伺候熊廷弼,讓他咬楊漣”。


    魏忠賢:“夫人真是智多星!大明祖製,大臣交結邊帥,本身就是大罪;再給他加上幾條納賄擅權,足夠砍頭了。”


    客氏:“你怎麽謝我?”


    魏忠賢:“給你介紹幾個小白臉。”


    客氏走上前踢了魏忠賢一腳,罵道:“放屁!咱倆來往,皇上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再養小白臉?活膩啦!”


    夜,北京奉聖夫人府外。


    夜色中,兩個太監攙扶著魏忠賢登上轎車,轎車開始前行。走了幾十步遠,又從胡同裏出來兩輛一模一樣的轎車,一前一後夾著魏忠賢的轎車前行。


    三輛轎車在幾十個錦衣衛武士護衛下,緩緩走向皇宮。


    沒走出多遠,忽然從兩邊的房上,射出一陣箭雨,護衛武士紛紛嚎叫著倒下。


    緊接著,兩邊房上又跳下幾個手持大刀的蒙麵大漢,一眨眼功夫,就把剩下的武士砍倒了一大半。


    幾個蒙麵人分別跳上三輛轎車,搜尋魏忠賢,哪裏有一點兒蹤跡?


    為首的蒙麵人抓過來一個車夫,正要仔細詢問,卻聽一個蒙麵人高喊:“大哥,官兵圍上來了!”


    為首的蒙麵人一把推開車夫,高喊一聲:“撤!”


    蒙麵人砍倒幾個攔路的武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衝過來的錦衣衛頭目爬上中間那輛轎車,掀開轎車中間的腳踏板,拉出蜷縮在下麵的魏忠賢,誠惶誠恐地說:“廠公出來吧,刺客被我們殺退了。”


    錦衣衛頭目扶著魏忠賢在轎車上坐穩,說:“屬下無能,讓廠公受驚了。”


    魏忠賢卻說:“奸黨行兇作惡,防不勝防,咱家還得感謝你們來得及時,迴去有重賞。走吧。”


    北京魏宅客廳內。


    顧秉謙、魏廣微圍著魏忠賢噓寒問暖:“廠公受驚了,廠公有驚無險洪福齊天。”


    魏忠賢一擺手,說:“你們說,是誰指使行刺?”


    魏廣微:“估計是楊漣。他告禦狀不成,鋌而走險。”


    顧秉謙:“楊漣性情耿介,不會出此下策。依我看,極有可能是汪文言。”


    魏忠賢問:“你憑什麽認定是他?”


    顧秉謙:“汪文言號稱‘天下第一布衣’,平生交結的,上至公侯將相,下至販夫走卒,數不勝數。策動亡命之徒來京城刺殺廠公,極像汪文言的行事風格。”


    魏廣微沉思著說:“怎麽給廠公出這口惡氣呢。”


    魏忠賢卻了然於胸:“這事好辦得很,把楊漣、汪文言牽連到熊廷弼案中,還不是任憑咱們修理。”


    顧秉謙、魏廣微齊聲說:“廠公神機妙算,無往而不勝!”


    北京孫宅小客廳內。


    趙南星:“孫閣老,不知是哪路人馬,昨天半路截殺魏忠賢,沒有得手,倉皇逃竄。”


    楊漣:“自古以來靠暗殺成大事者,寥寥無幾。荊軻刺秦王,張良刺秦皇,都無結果。反而激起更大的反撲,世人怎麽不接受教訓呢?”


    孫承宗肯定地說:“這次刺魏,應該是汪文言主謀。”


    趙南星:“咱們以前阻止過他呀。”


    孫承宗:“汪文言曆來行事詭異,很少聽人勸。咱們趕快通知他出去躲避一時。”


    汪文言一腳踏進來:“孫閣老讓誰出去躲避?”


    孫承宗:“說的就是你。”


    汪文言:“汪文言三教九流朋友遍天下,躲出去,三五年魏忠賢也別想碰我一根毫毛。但是我一躲,連累東林黨朋友,於心何忍?”


    楊漣:“呆在北京,等著魏忠賢來抓你嗎?”


    汪文言:“正是!”


    趙南星激切地說:“你這是找死!”


    汪文言:“太史公曰,‘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汪文言半生浪跡天涯,交結了東林諸公,才活出人生滋味。為了正義,為了東林諸公,汪文言雖死猶生。”


    楊漣深深一躬:“文言兄是楊漣的楷模。”


    孫承宗、趙南星齊聲說道:“我們會盡力救你的。”


    汪文言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北京楊漣宅邸。


    一個太監高聲喊道:“聖旨下,楊漣接旨!”


    楊漣走出屋子,跪倒在院中。


    太監尖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左都禦史楊漣,身膺國家糾察建議之重任,不思報效,卻結黨營私,交結邊帥,貪汙納賄,實屬罪惡滔天。著錦衣衛逮捕嚴審。欽此。”


    楊漣從容叩頭:“楊漣領旨謝恩。”


    幾個錦衣衛武士一擁而上,給楊漣頸項上套上鎖鏈,腳脖子上釘上腳鐐。


    楊漣微笑著問武士們:“諸位拿楊漣當江洋大盜了。”


    太監答道:“楊大人,我們怕江洋大盜半路把你劫走。”


    楊漣微笑著問太監:“你們認為楊漣會勾結江洋大盜?”


    太監:“前些天就有一夥江洋大盜想劫殺魏公公。”


    楊漣義正詞嚴地說:“楊漣一生光明磊落,豈能與雞鳴狗盜之徒為伍。你們太膽小了!”


    北京錦衣衛詔獄內。


    汪文言大搖大擺走進來,守門獄卒攔住他問:“你是什麽人?詔獄是你隨便亂進的嗎?”


    汪文言笑嘻嘻地說:“我是來坐監的。”


    獄卒驚疑地說:“嘿,真稀罕,還有大搖大擺笑嘻嘻主動來坐監的?”


    汪文言大聲說:“你們告訴魏忠賢,暗殺他是我的主謀,楊漣的奏折也是我的主謀。我就在這兒等著,讓他來找我算賬!”


    夜,北京孫宅客廳內。


    錦衣衛指揮使劉僑快步進廳,衝著孫承宗跪倒便拜:“門生劉僑,叩見恩師。”


    孫承宗走向前雙手扶起劉僑:“快起來,坐下說話。”


    劉僑:“謝恩師。”


    孫承宗微笑著說:“真是日月如梭、新人倍出啊,我的門生都成了威風八麵的錦衣衛指揮使。”


    劉僑:“這一切都是恩師的恩典。”


    孫承宗搖搖頭:“是你自己的造化,我隻不過在你考卷上畫個圈,說幾句好話。”


    劉僑:“恩師是皇上的師傅,畫個圈,說句話,足夠門生享用一生。”


    孫承宗:“聽說內閣中書汪文言主動去詔獄坐監了。”


    劉僑:“確有此事。”


    孫承宗:“你了解汪文言嗎?”


    劉僑:“聽說他原先是安徽歙縣縣吏,機智敏捷豪俠仗義;因為在監獄裏私放犯事的朋友,受到通緝,才跑到北京來混。卻混出大名堂,王公大臣、販夫走卒都與之交結。”


    孫承宗:“這次,他為什麽主動去坐監?”


    劉僑:“他聲稱,策劃刺殺魏忠賢、上折彈劾魏忠賢,都是他的主謀,不要再牽扯別人。”


    孫承宗:“魏忠賢相信嗎?”


    劉僑:“門生不知。”


    孫承宗囑咐:“都說汪文言機智敏捷豪俠仗義,看來名不虛傳。楊漣是大明朝少有的清正廉明、剛直不阿之臣。他們是好人,如今在你的詔獄裏,你要盡力照顧他們。”


    劉僑趕緊表態:“門生明白。”


    夜,北京錦衣衛詔獄內。


    幾個武士押著楊漣、汪文言走進劉僑的簽押房,裏邊擺好了酒菜。


    武士們解開楊漣、汪文言的鐐銬,安排他們坐在桌旁。


    汪文言衝楊漣拱手道:“楊大人想不到吧,會在這裏與汪某見麵。”


    楊漣一驚,忙問:“你怎麽來啦?”


    汪文言輕鬆迴答:“來換你出去呀!”


    楊漣怒氣衝衝地斥責:“荒唐,糊塗!你以為詔獄是賣東西的商鋪,允許你換來換去?”


    汪文言:“我做的事情,憑什麽讓你擔幹係?”


    楊漣:“你呀,以為北京城是你們歙縣嗎?”


    汪文言:“差不多吧。”


    二人正爭論著,劉僑進來,問:“二位聊什麽呢,這麽熱鬧?”


    楊漣很熟稔地對劉僑說:“劉兄,這人神智有些問題,一派胡言亂語,把他趕走吧。”


    汪文言:“楊漣老糊塗了,你放他走!”


    劉僑笑了:“今兒這是怎麽了,一個左都禦史,一個內閣中書,爭著搶著要坐詔獄!都別爭,先喝酒,我受孫閣老委托,私人宴請二位,與案子無關。”


    楊漣、汪文言各自賭氣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


    劉僑故意逗他倆:“吆喝,主人還沒勸酒呢,客人就先喝上了?倒也痛快,再幹一個。”


    劉僑給二人斟滿杯,三人一飲而盡。


    劉僑忽然臉色一變:“二位剛才的爭論,我聽明白了。汪文言神誌不清一派胡言亂語,來人,把他轟出詔獄,少在這兒給我搗亂!”


    立即走過來兩個健壯武士,不容分說,一人架著汪文言的一條胳膊,拖走了。


    劉僑:“楊大人,你是欽命要犯,關你放你劉僑都做不了主。但在詔獄裏衣食住行,劉僑說話還算數。以後呢,想吃什麽想喝什麽,隻要大人說話,劉僑盡力而為。”


    楊漣:“劉大人趕走汪文言那個瘋子,楊漣感激不盡。我敬你一杯!”


    劉僑喝幹杯中酒,說:“楊大人,魏公公命我審訊你。楊大人是飽學之士,大道理比我懂得多,我也就不多問什麽。等會兒我讓人把紙筆,送到你房間裏,和案情有關的事,想起來什麽就寫什麽;不想寫的時候就喝酒睡覺,絕不會有人打攪你。”


    楊漣:“多謝劉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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