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紫禁城禦花園,雨後斜陽朗照,花木扶疏,枝枝葉葉上還有些微雨滴。


    李選侍攙扶著朱常洛,走在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觀花賞景。


    李選侍指指那一簇花讓朱常洛看,又跑過去撿一片落葉給朱常洛觀賞,顯得興趣盎然。


    朱常洛卻有些心不在焉。


    李選侍不高興了,晃動著朱常洛的胳膊撒嬌:“哎呀!萬歲爺,你在龍榻上躺了好多天,好不容易身體康複,臣妾陪你出來散散心,瞧你這個樣子,是不是心思都撲在那個小道姑身上啦?”


    朱常洛不好意思地說:“看你這張嘴,淨說些沒影的話,哪裏有什麽小道姑?”


    李選侍不依不饒:“天子無戲言,皇上敢不敢讓臣妾去乾清宮寢殿搜一搜?”


    朱常洛明知故問:“搜什麽?”


    李選侍:“搜小道姑呀,皇上以為把她假扮成太監,藏在東暖閣,別人就不知道啦?”


    朱常洛被李選侍說破秘密,有些不好意思,便假裝出惱怒的樣子訓斥李選侍:“你好大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汙蔑朕躬,該當何罪?”


    李選侍早已看破朱常洛的伎倆,吃吃笑道:“臣妾哪敢汙蔑皇上,隻是替皇上的名譽著想。”


    朱常洛仍然故意嚴肅地問:“你是如何替朕著想的?說說看。”


    李選侍把頭倚在朱常洛的肩膀上,俏聲說道:“皇上富有四海,貴為天子,想要什麽樣的女人不是探囊取物?何必鬼鬼祟祟?”


    朱常洛擰了擰李選侍的臉蛋兒,高深莫測地說:“你懂什麽?”


    李選侍:“皇上若真喜歡那個小道姑,幹脆就光明正大地納入後宮,給她名分,別人誰還敢說三道四。”


    朱常洛驚喜地問:“你真是這樣想的?”


    李選侍:“言為心聲。”


    朱常洛笑著摟過李選侍,誇道:“你真賢惠,大有皇後風度。”


    李選侍一聽此言,眼珠一轉,立即跪地叩頭,口中唿道:“臣妾李氏,謝皇上隆恩。”


    朱常洛被她這一下子搞蒙了,疑惑地問道:“朕不過隨口誇了你一句,也值得如此大禮叩謝?”


    李選侍認真地迴答:“剛才皇上明明說了,要封臣妾當皇後嘛。”


    朱常洛笑了,指點著李選侍說道:“你呀,你呀,朕是說你有皇後風度,不是說封你當皇後,聽明白了嗎?”


    李選侍扭動著身子撒嬌:“我不管,我不管,反正皇上金口玉言,說了封臣妾當皇後。”


    朱常洛懶得再與她理論,徑自走到一旁去看花。


    李選侍想了想,湊到朱常洛身邊,來迴撫摸著他的胸口,悄聲問道:“皇上,臣妾聽說乾清宮裏挑選了八個花季少女,準備讓她們陪著皇上修煉采補之術。真有此事?”


    朱常洛不看她也不理她。


    李選侍繼續說:“皇上若真有此安排,不怕那些禦史們聒噪嗎?”


    朱常洛不耐煩地說:“禦史們能聒噪些什麽?難道他們還能管朕的床幃之事?”


    李選侍:“臣妾可是聽說大明朝的禦史,有風聞言事的傳統。到時候若真有那麽一兩個不怕死的禦史,奏上一本,皇上該怎麽辦?”


    朱常洛愣了一下,隨即反問:“你說該怎麽?”


    李選侍:“今天晚上,臣妾可以到乾清宮寢殿,把那八個少女招來,就說教她們練習歌舞,請皇上觀看。別人還有什麽話說?”


    朱常洛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李選侍:“到夜深人靜之時,臣妾撤走,皇上再把小道姑招來,你們愛幹什麽就幹什麽。”


    朱常洛笑了,指點著李選侍的額頭說:“你真賢惠。”


    李選侍緊逼著追問:“那臣妾封皇後之事呢?”


    朱常洛:“朕心裏有數,功到自然成。”


    夜晚,紫禁城乾清宮寢殿內。


    寬大的龍床前麵,擺著一個長條矮桌,桌上放著一壺酒、幾個酒杯和幾盤精致的下酒菜。


    朱常洛坐在矮桌後麵,坐在他側麵的李選侍,端起酒壺斟酒。


    已經有幾分酒意的朱常洛,伸手想阻攔李選侍:“朕不能再喝了。”


    李選侍笑著問:“皇上平時酒量很大,今天這是怎麽了?”


    朱常洛笑道:“怕喝多了影響等會兒觀賞歌舞。”


    李選侍撇撇嘴嘲笑朱常洛:“皇上那點兒小心思,臣妾早就明白。讓小道姑領著少女們上來吧。”


    朱常洛反倒有些猶豫:“有你在這裏,她們上來不好吧?”


    李選侍:“臣妾都不在乎,皇上還顧忌什麽?”


    朱常洛訕笑著使勁拍了三下巴掌,隻見八個花季少女,合著絲竹之聲,踏著輕盈的舞步,如淩波仙子一般飄然而至。


    李選侍看著如此漂亮的女孩子,不免自慚形穢。


    八個花季少女舞得李選侍眼花繚亂。


    忽然,絲竹之聲一變,穿著道家服裝的小道姑上場了。


    見她合著音樂節拍舞動起來,時而剛勁時而柔美,將太極拳、八卦掌、舞蹈融為一體,引起觀眾力與美、剛與柔、陰與陽的無限遐思。


    朱常洛看呆了。


    李選侍的身子情不自禁的隨著小道姑的舞蹈,微微扭動起來。


    李選侍扭了幾下,才發覺到自己有些失態,笑了笑湊近朱常洛說:“皇上,別說你是個男人,就是臣妾這個女人,也被這小道姑迷住了。”


    朱常洛無限神往地說:“你是不知道,她的本事還多著呢。”


    李選侍看了看朱常洛,有些酸楚地說:“臣妾還是走吧,別耽誤了皇上的好事。”


    朱常洛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如此識大體,朕忘不了你的好處。”


    李選侍委屈地走了。


    朱常洛笑咪咪地問小道姑:“現在大殿裏的人都聽你的,你說怎麽辦?”


    小道姑略顯羞澀地說:“還是聽皇上吩咐。”


    朱常洛:“也好。挑兩個女孩子,咱們四個到龍床上修煉。”


    小道姑低垂眼簾輕聲應道:“遵旨。”


    朱常洛又問:“紅丸可帶來了?”


    小道姑從懷中掏出錦盒:“在裏麵呢。”


    朱常洛連聲說道:“好,很好。”


    朱常洛對那八個少女說:“你們都站好,讓朕好好挑挑。”


    八個少女或羞澀或喜悅或躍躍欲試,排成一排。


    朱常洛看了又看,終於下定決心,從左邊挑了一個高挑清秀的,從右邊跳了一個嬌小玲瓏的,拉著她們走向龍床。


    朱常洛坐到龍床邊上,又吩咐小道姑:“你拉上帳幔,也上床吧。”


    剩下的六個少女,看著小道姑慢慢拉上帳幔,便站在原地興奮而緊張地張望傾聽。


    過了一會兒,便聽到帳幔後麵傳出來嬌滴滴的笑聲和急促的喘息聲。


    有兩個少女羞怯地捂住了耳朵,又有兩個少女癡癡地笑起來。


    又過了一會兒,隻聽得朱常洛在裏麵連聲喊道:“快,快,快伺候朕服紅丸!”


    淩晨,紫禁城內閣簽押房內。


    房間兩頭各點著一支蠟燭。


    葉向高和孫承宗都伏在書案上假寐。


    忽然,門外響起一陣緊急的敲門聲。


    孫承宗一下子驚醒了,猛然抬起頭,又伸手推了推旁邊的葉向高。


    葉向高睡眼惺忪地抬起頭,茫然問道:“怎麽了?”


    孫承宗有些驚慌地說道:“葉閣老,恐怕是出事了。”


    葉向高惶恐地問:“難道,難道是皇上?”


    孫承宗趕緊起身打開房門,隻見王安跌跌撞撞地闖進來,差一點兒摔倒在地。


    孫承宗一伸手扶住王安,急切地問:“出什麽事了?”


    王安氣喘籲籲地說:“皇,上,皇上駕崩啦!”


    孫承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淚流滿麵,喃喃自語:“怎麽會?怎麽會呢?昨天還不是好好的嗎?”


    葉向高走過來,扶起孫承宗。


    孫承宗一把抓住王安問道:“到底是怎麽迴事?”


    王安咬牙切齒地說道:“都是紅丸惹的禍。”


    孫承宗略一思忖,似乎已經了然於胸,便一手拉著葉向高,一手拉著王安,大步向外走去。


    孫承宗一邊走,一邊扭頭吩咐值班的中書舍人:“趕快通知方閣老和其他大學士,火速到乾清宮集合。”


    淩晨,紫禁城乾清宮寢殿內。


    孫承宗、葉向高隨著王安走進寢殿。


    葉向高一看見仰麵躺在龍床上,明黃床單覆蓋著的朱常洛,便跪倒在他身旁嚎啕大哭。


    孫承宗流著眼淚勸慰葉向高:“葉閣老請節哀,現在不是光哭的時候。”


    葉向高漸漸止住了哭聲。


    孫承宗低聲問王安:“昨天晚上是誰侍寢?”


    王安:“一個道姑,八個少女。”


    孫承宗大驚失色:“什麽?九個女人?荒唐,太荒唐了!昨天晚上你在哪裏?”


    王安:“我不當值,在廂房裏睡覺。皇上是死在一個少女的身上,道姑報告了值夜太監,值夜太監立即到廂房裏喊醒我。”


    孫承宗:“那幾個女人呢?”


    王安:“我把她們都關押在廂房裏。”


    孫承宗:“要確保不能走漏半點兒風聲。”


    王安:“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孫承宗:“立即到乾清宮布置靈堂,迎接王公大臣哭喪。”


    王安:“我馬上安排。”


    王安走出寢殿。


    白天,紫禁城內閣簽押房內。


    房內所有的人都穿著孝服。


    方從哲坐在中間,葉向高、孫承宗等人分坐兩邊。


    方從哲緩聲說道:“各位大人,不是老夫固執己見,皇上駕崩的緣由,應該在遺詔中說清。不然,有人追究起來,天大的責任,誰也承擔不起。”


    葉向高立即表態:“首輔大人言之有理。”


    一個大學士猶豫地問:“紅丸之事,有關皇上尊嚴,到底怎麽說才好呢?”


    方從哲:“關鍵是拿捏好分寸,不能不說,又不能全說。老夫反複思量,想了一句話,請各位大人斟酌。”


    葉向高問:“一句什麽話?”


    方從哲一字一頓,慢慢說出:“朕治病心切,另外索求丹藥而致病情加重。”


    其他幾人靜聽之後,又凝神思索,才慢慢點頭。


    葉向高:“首輔大人思慮周全,這樣說應該能夠平息各方疑惑,避免節外生枝。”


    其他幾人紛紛說:“好,就這樣吧。”


    方從哲:“遺詔中還應該說清一個重大問題,就是新君的人選。”


    孫承宗忍不住貿然發言:“新君人選當然是皇長子朱由校,難道還有疑問嗎?”


    方從哲:“毫無疑問,一切喪禮儀式也都應該由皇長子朱由校主持。但是,在遺詔中怎麽說是一個問題。是說奉大行皇帝遺命,擁立新皇登基;還是說奉後宮之命,擁立皇長子登基。”


    孫承宗追問:“奉後宮之命?奉哪個後宮之命?”


    方從哲:“皇上駕崩前幾天,曾經明確說明要封李選侍為皇貴妃,皇長子朱由校也曾要求皇上封李選侍為皇後。”


    孫承宗:“據下官所知,李選侍野心很大,若在遺詔中抬舉她的身份,則後患無窮。”


    方從哲:“那就請葉閣老代寫遺詔,先隻詔告天下皇帝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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