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宮寢殿內。


    王安率領孫承宗、張院使跪在禦榻前,低聲奏報:“奴才王安率孫師傅、張院使奉詔見駕。”


    躺在龍榻上的朱常洛,費力地扭過頭來,看著跪在禦榻旁的三個人,輕聲說道:“孫師傅、王大伴是朕在東宮時的舊人,張院使是太醫院長官,都應該關心朕的身體。朕命你三人同去鴻臚寺,找李可灼索要紅丸,使朕早日康複,不得有誤。”


    孫承宗一愣,立即說道:“臣有逆耳忠言要說,請皇上恩準。”


    朱常洛皺了皺眉:“說吧。”


    孫承宗:“皇上一身,肩負著列祖列宗的囑托,眷顧著天下億萬臣民的生存,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無不關乎九州萬方的安危。雖是萬金之軀,偶有小恙,亦屬正常。太醫院是專門為皇上看病的機構,聚集了全國的杏林高手,已有幾百年的救治經驗,成功範例不可勝數。皇上耳聰目明,想來早已知曉。但皇上此次由小疾而成大患,原因何在?信任不專也。一不應該由半通不通的崔文升開泄火藥,二不應該由欺世盜名的李可灼獻紅丸。”


    朱常洛訓斥孫承宗:“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朕服下紅丸之後,精神倍增,體力大漲,再服幾粒定能康複。”


    張院使情不自禁地說:“紅丸萬萬不能再服,這是飲鴆止渴啊。若是紅丸能夠治病延年,太醫院早就該撤銷,民間的醫生也早該失業,道家的煉丹爐應該遍布全國。”


    朱常洛生氣地拍著禦榻,連連訓斥張院使:“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庸醫,庸醫!”


    王安連連叩頭,哀求道:“皇上,孫師傅是股肱之臣,一心替皇上的安危著想;張院使在太醫院幾十年,兢兢業業,從未出過差錯。老奴懇求皇上聽聽他們的逆耳忠言。”


    孫承宗繼續說道:“臣剛才所言,一方麵是臣的個人意見,另一方麵也代表了朝中許多大臣的意見。”


    朱常洛有些惱怒:“孫承宗,你想靠人多勢眾來讓朕屈服?”


    孫承宗:“臣不敢,隻是如實反映,皇上兼聽則明。”


    朱常洛把手一擺:“朕不聽,不聽!你們若真是忠臣,即刻就把李可灼招來。”


    孫承宗忍無可忍,挺直身子答道:“為了皇上的身體,為了大明的安危,臣不敢奉詔。”


    在孫承宗的感召之下,張院使也挺直身子答道:“皇上若一意孤行,臣請辭去太醫院院使之職。”


    朱常洛一愣,氣急敗壞地嚷嚷:“你們想造反嗎?你們想逼宮嗎?”


    孫承宗、張院使趕緊連連叩頭:“臣不敢,臣不敢,隻請皇上三思。”


    王安見雙方互不相讓,恐怕鬧得不可收拾,趕緊說道:“孫師傅、張院使先下去,讓皇上消消氣再說。”


    孫承宗、張院使又叩了一個頭,起身走出寢殿。


    紫禁城乾清宮外,方從哲等十幾個文武官員一見孫承宗、張院使走出乾清宮寢殿,立刻圍攏過去,七嘴八舌問東問西。


    內閣次輔葉向高一擺手:“大家靜一靜,讓方閣老先問。”


    等大家靜下來,方從哲問:“稚繩兄,皇上的龍體怎麽樣?”


    孫承宗:“精神尚可。”


    張院使卻說:“不容樂觀。”


    葉向高追問:“張院使為什麽這樣說?”


    張院使:“下官見皇上麵頰潮紅、兩眼放光,都是紅丸藥力所致;若藥力一過,弊端立現。”


    方從哲警覺地問:“會怎麽樣?”


    張院使嘴唇微微顫抖著說:“十分,十分兇險。”


    方從哲:“皇上召你們去幹什麽?”


    孫承宗:“讓我們二人同王安公公,再去找李可灼索要紅丸。”


    張院使:“皇上把紅丸看做是救命仙丹了。”


    溫體仁故作高深地說:“皇上的自我感覺也許有些道理吧。”


    一個文官隨聲附和:“是不是讓皇上再吃一兩粒紅丸看看?”


    孫承宗厲聲反駁:“荒謬至極!張院使說得很清楚,那是飲鴆止渴。”


    溫體仁陰陽怪氣地問:“張院使還有什麽高招?”


    張院使一時語塞。


    孫承宗:“張院使不是李可灼,他拿不出什麽立竿見影的仙丹妙藥,但是可以慢慢調整,循序漸進。”


    方從哲憂心忡忡:“恐怕皇上沒有這個耐心。”


    張院使:“更怕皇上的身體經過瀉藥和紅丸的折騰,再想強精固本,會有很大的難度。”


    孫承宗意誌堅定地說:“張院使,既然你我二人已經在皇上麵前表態,寧死不敢再讓皇上服用紅丸,就必須堅持到底。”


    張院使:“這一點請孫師傅放心,下官絕不會左右搖擺。”


    方從哲被他們感動了,立即說道:“內閣一定支持二位,也請張院使趕快拿出一個有效的方子。”


    張院使:“遵命。”


    紫禁城乾清宮寢殿內。


    龍榻前方,銅鼎中的安息香散發著嫋嫋青煙。


    朱常洛卻仰臥在龍榻上,望著頂上的帳幔喘粗氣,神情十分煩躁。


    一個宮女端過來一碗茶,弓下腰悄聲問道:“皇上,喝一碗安神茶吧。”


    朱常洛不耐煩地揮揮手:“走開,別來煩朕。”


    宮女正要躬身退下,朱常洛卻又喊道:“慢著!”


    宮女隻好停住腳步。


    朱常洛吩咐:“快去把崔文升找來。”


    宮女轉身快步走了。


    功夫不大,在宮女引領下,崔文升低頭躬身快步走進來,跪在龍榻旁輕聲說道:“老奴崔文升奉詔見駕。”


    朱常洛立即就要掙紮著坐起來,崔文升趕緊起來向前,攙扶著朱常洛坐好。


    朱常洛麵帶笑容,親切地問崔文升:“崔大伴,這兩天你怎麽也不來看朕?”


    崔文升低頭說道:“老奴無事不敢輕易打擾皇上,近日龍體可好?”


    朱常洛:“還好,隻是精力不如從前。”


    崔文升眼珠一轉,問道:“太醫院是怎麽調製的?”


    朱常洛不耐煩地說:“太醫院那些庸醫,比你介紹的那個李可灼差遠了。”


    崔文升:“李可灼的仙丹效果如何?”


    朱常洛笑道:“效果很好。”


    崔文升:“皇上何不再服幾粒?”


    朱常洛:“太醫院強調那是春藥,多服有害無益;有些大臣也反對。”


    崔文升:“他們是怕李可灼搶了功勞,根本不考慮皇上的意願。哼,還口口聲聲標榜自己是忠臣?”


    朱常洛:“朕讓他們再招李可灼進宮,他們總是推三阻四。”


    崔文升見時機已到,便主動請纓:“皇上若有差遣,老奴萬死不辭。”


    朱常洛大喜:“崔大伴真是忠仆!朕命你去找李可灼,讓他再獻紅丸。”


    崔文升:“遵旨!”


    紫禁城內閣首輔簽押房內。


    方從哲招唿葉向高:“葉閣老,請你看一下河南昨天發來的六百裏加急,黃河決口淹了幾十萬畝土地,需要戶部籌措賑災。”


    葉向高走過來,仔細閱讀一番,正要開口說話,卻見孫承宗拉著王安,急匆匆走進簽押房。


    方從哲忙問:“稚繩兄什麽事?如此匆忙。”


    孫承宗氣唿唿地說:“王公公得到消息,崔文升剛才麵見皇上,又提讓李可灼進獻紅丸之事。”


    方從哲、葉向高均感意外。


    方從哲問:“到底談了些什麽?”


    王安:“當值宮女不敢離得太近,隻聽清皇上說讓李可灼再獻紅丸。”


    方從哲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唉,咱們這個萬歲爺啊。”


    孫承宗:“崔文升先獻虎狼藥,又一再推薦紅丸,他這是向火坑裏推皇上,皇上怎麽覺察不出來呢?”


    王安:“皇上太忠厚,既無害人之心,也無防人之心。”


    孫承宗:“絕不能任由這些奸邪小人胡作非為,內閣必須拿出具體防範措施。”


    葉向高:“孫師傅不妨先談談你的意見。”


    孫承宗:“首先,內閣要曉喻文武官員,皇上龍體欠安期間,一律嚴守本分,不得越職權行事;其次,方閣老要找適當時機,訓誡李可灼,不要心生妄念。再敢不顧後果亂獻丹藥,一定以禍亂宮帷之罪,立斬不赦!”


    方從哲:“別的都好說,怕就怕他們打著奉旨行事的旗號,助長歪風邪氣。還有那崔文升,就在紫禁城內,要見皇上非常方便。”


    葉向高:“若是有辦法說服皇上,遠離這些小人就好了。”


    方從哲:“孫師傅、王公公整天在皇上身邊,都防不勝防,咱們還能有什麽好辦法?”


    王安:“老奴要加強宮禁,不讓李可灼再接近皇上。”


    孫承宗:“下官一定再找機會勸諫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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