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駛過鐵橋,方孝孺情不自禁,轉身抬頭瞻仰。


    他實在搞不懂。


    鐵橋上,那種長可達數丈,形狀特殊,帶著凹槽的厚實鐵件,到底是怎麽做出來的?


    是不是很勞民傷財?


    可錦衣衛帶迴的消息中,為何從未有關於,燕王治下百姓埋怨發牢騷的內容。


    有的隻是,燕藩百姓如何如何背祖棄宗。


    離開大明短短數年。


    很多人就不想再做大明百姓芸芸。


    “方大人快看!”


    楊榮驚唿一聲,方孝孺聞聲,轉身,順著楊榮手指方向看去……


    那是一處商船卸貨的海港碼頭。


    碼頭上,一個個巨型鐵架子林立著。


    一艘艘運載貨物抵達,或者要運貨物離開的商船,駛入鐵架子下麵的停泊位。


    一件件沉重的貨物被龍門架吊起來,或是從碼頭裝到船上。


    或是從船上卸到碼頭上。


    碼頭雇工歡快的號子聲,吆喝聲,船東要離崗的號角聲,響徹整個碼頭。


    方孝孺觀察著,視線轉移到碼頭斜對麵,海灣南部深處方向。


    海水中,有一個極高,麵積極大的水泥柱子。


    一座塔樓直接建在水泥柱子上。


    能看到,有將士背著火銃,銃劍在明媚陽光映照下,明晃晃,將士筆直站立,即便隔著很遠,都仿佛可以清晰感受到,來自這名將士的強迫壓力。


    在這種立於水中高兩三丈的塔樓後麵,一艘艘海軍戰船林立其間。


    一門門火炮從射擊口探出來。


    齊齊對準外麵。


    應該是時時刻刻,守護著背後的海軍大營吧?


    能在看到,戰船上將士走來走去,似乎在清理戰船。


    燕藩的海軍軍服發生了改變。


    依舊延續分體式,並且樣式和以前應該一樣,距離太遠,無法觀察到細節。


    但顏色已經由以前的黑色軍服,改為白色了。


    海灣南部,十分靜謐,隻有一股股滾滾濃煙,衝霄而起。


    朝中有收到過消息。


    馬尼拉灣……


    不,如今應該叫燕京灣,南部已經完全是一片工業區了。


    占地麵積之大,足足三萬畝!


    此前消息傳迴朝中,很多人還不相信。


    畢竟,三萬畝實在是太大了。


    得容納多少工坊、工廠?


    朝廷的金陵工業區,當初開辟了一百畝土地,才剛剛用完。


    而且,隨著百萬陸軍陸續改編,所需火銃、火炮列裝完畢。


    朝廷突然發現,這幾年相繼擴建的火銃坊、火炮坊麵臨著無事可做的局麵。


    上萬匠人,總不能繼續製作火銃、火炮吧?


    即便繼續製作,也隻需要保留一部分產能,補充訓練、作戰產生的損失即可。


    這麽大的產能,根本沒有去處!


    反觀燕藩。


    工業區占地足足三萬畝!


    這得有多少工廠!


    他真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叮叮叮……


    船上的銅鈴聲突然響起。


    他們搭乘的福建海商船東走出來,抱拳道:“方大人,已經到了,燕王殿下的王宮就在那個方向……”


    方孝孺順著船東手指方向看去。


    確定後,抱拳謝道:“多謝趙船東。”


    “哪裏哪裏。”


    雙方相互寒暄幾句,方孝孺、楊榮返迴船艙,再次出來後,每個人手裏都提著一個竹編行李箱。


    手提把手,是兩根羊皮經過鞣製處理後製成的。


    這種行李箱也是從燕藩傳迴來的。


    很受經常出行的人喜愛。


    可以裝衣服、裝筆墨紙硯、書籍、一個小小的箱子,幾乎可以滿足出行日常所需的用品。


    比包袱裝的多,用起來也比包袱方便,美觀、好看。


    傳迴中原後,中原商人就發現了商機。


    紛紛請善編織竹器的匠人仿造。


    編織容易。


    但就卡在了箱子提手,以及對開處的皮革包邊處理上。


    這兩處的皮革,大明的商人,請了很多匠人,試圖破解這幾處細節,羊皮鞣製的製作工藝。


    但始終不得其法。


    大明商人仿造,用羊皮做出來的幾處細節,既不美觀,又不耐用。


    改用牛皮是可以達到燕藩手提箱的美觀以及耐用。


    但牛皮的成本太高了。


    朝廷禁止殺牛。


    且每一張牛皮,都是寶貴的軍事物資。


    怎麽可能準許商人以廉價的方式,製作箱子。


    這就導致了,中原那邊模仿的商人,最終隻能做半成品,編製好箱子的竹編部分後,販賣給燕藩,燕藩用其掌握的羊皮鞣製技術,完成最後幾道工藝。


    最後販賣迴朝廷。


    據說,燕藩這邊,做這個的工廠,幹的活最少,可賺取的利潤,卻是中原商人的數倍!


    一個小小竹編手提箱,就有這麽大的區別。


    其實,朝廷很多人,早應該看清楚了。


    可大家天天把天朝上國掛在嘴上,就是對此視而不見,裝聾作啞!


    而且,這些年,天朝上國的聲音反而越來越多了。


    可笑!


    可悲!


    可歎!


    其實,很多人,天天把天朝上國掛在嘴上,分明就是不自信了!


    ……


    方孝孺沉浸在思緒中,在碼頭,熱鬧的人流中隨波逐流穿梭往外走。


    直到走出很遠,擁擠的人流,才從四麵八方瞬間散開。


    叮叮叮!


    “讓一讓,讓一讓!”


    一輛奇特馬車,車夫坐在前麵,拉著掛在車廂側麵的鈴鐺,從身邊經過,將方孝孺的思緒打斷。


    方孝孺打量著,左側幾步距離,停下的馬車。


    玻璃他知道。


    燕藩的商人,早已經把玻璃製品傳迴大明了。


    不過,這是他第一次見,玻璃安裝在馬車上,並且,這馬車好像用了很多鐵!


    輪轂都是鐵做的,外麵還包著黑漆漆的東西,也不知是什麽。


    車夫下車,禮貌笑著開門:“先生、夫人碼頭到了,車費總計五個銅板。”


    一男一女先後下來。


    男子穿著分體式新式衣服。


    女子也是分體式衣服,一雙靴子束著褲腿,幾乎到了膝蓋位置。


    灰色的褲子,上衣灰色馬甲裏麵,搭配一件大衣領白色襯衫。


    非禮勿視!


    方孝孺默念一句,視線轉移到與他差不多年齡的男子身上。


    女子將一個手提行李箱交到男子手中,低聲叮囑,“這次迴去,動員爹娘來王爺治下吧,中原雖然是故土,可論方便,以及其他各方麵,哪有咱們燕藩好,你馬上就要結束村學教育工作,王爺要提拔你了,這頭發為了能迴大明,一直沒有剪,這次帶著爹娘迴來後,就剪了吧,雖然王爺沒下命令,燕藩官員都要剪發,但這已經是大趨勢了,你們當官的還要給百姓起帶頭作用,且或許還會影響伱的仕途……”


    “好,其實我早想剪了,打理起來太不方便了,看著別人剪發後,天熱,直接在涼水裏隨意洗一洗,我就羨慕,這不是爹娘還在中原,還得迴去嘛,這迴我肯定動員爹娘搬過來,要是泰山也能搬來就好了,你也不用牽腸掛肚……”


    八百童生!


    方孝孺聽聞這對夫婦的對話,就知道,這男子,大概率是追隨燕王出海的八百童生。


    據悉,當初的八百童生,都被安排到村學搞教育去了。


    如今看來,是要提拔了。


    同時,也意味著,燕王麾下有更多有知識的人,去農村搞教育。


    五六年時間,燕藩不可能培養出這麽多人才。


    大概率,很多是從中原跑來很多讀書人吧。


    大明的秀才或許不會離開大明。


    畢竟,考中秀才,就等於一隻腳邁入官場,已經擁有了政治優待。


    到了燕藩可不承認大明的秀才功名。


    更不會予以政治優待。


    秀才很少願意來燕藩,但很多科舉能力比較平庸的童生、院士應該有不少,偷渡跑到燕王治下了。


    “先生要坐車嗎?”


    身邊傳來的禮貌詢問聲,再次打斷方孝孺思緒。


    方孝孺搖了搖頭。


    他這是怎麽了。


    自從進入燕京灣後,總是控製不住出神,思緒萬千。


    看向說話之人。


    車夫含笑道:“先生,小少爺,俺這馬車很幹淨,而且是新買的,看二位是剛從咱們大明遷來的吧,二位貴人要是沒有親人來接,我帶二人轉轉咱們燕京,咱們燕京有很多好看好玩的地方,中央花園、動物園、大劇院,這會兒臨近傍晚,快下工了,美食街很熱鬧的!”


    方孝孺順著車夫手指方向看去。


    和旁邊還在說話夫婦乘坐的馬車一樣。


    那輛馬車已經走了。


    想來和這個車夫一樣,專門從事載人服務的。


    中原也有這樣的車夫。


    隻是馬車和燕藩的馬車不一樣罷了。


    方孝孺笑道:“大叔如何判定,我們是從中原而來,為什麽不能是東番呢?”


    “不可能!”車夫笑嗬嗬道:“二位貴人沒有剪發,你們的衣服也不是咱們燕藩的新式服裝,沒剪發倒也罷了,咱們燕藩很多不在工廠做工的人,有人念舊,也沒剪,可咱們燕藩,除了重大節日,其他時間,人人都穿這種新式衣服,因為方便,幹活利索。”


    方孝孺笑笑,和楊榮對視一眼,“先去轉轉?”


    楊榮抿了抿唇,想了想,笑著點頭。


    二人坐上馬車。


    車夫坐在車廂前麵的位置上,攥著馬韁,扭頭,拉開身後的玻璃小窗,熱情道:“二位貴人,有什麽事,就拉開這個小窗吩咐俺,如果嫌車內悶熱,旁邊的玻璃車窗上,那個小巧的鐵把手,向後推拉,就能打開車窗。”


    方孝孺順著車夫手指方向,捏住小鐵鉤,輕輕一拉,車窗就開了。


    眼中驚訝之色一閃而逝,好奇笑問:“大叔,玻璃如此脆,如何在這玻璃上鑽空,安裝推拉把手?”


    單單在一塊易碎玻璃上開孔,足可以看出,燕藩的技術了!


    “貴人真問對人了,俺買這輛馬車前,就是在玻璃工廠當雇工,這個孔不是鑽出來的,玻璃溶液從高爐內,流出來,流入玻璃模具中,模具上就有一個小柱子,等玻璃溶液凝固,脫模具後,就落下這個小孔了,貴人,咱們出發了,兩位貴人遠道而來,肯定饑腸轆轆了,俺先帶你們去世紀大橋附近的美食街吃東西,那裏的美食,又地道又便宜,下工的工人最喜歡去得地方,就是美食街……”


    “好!咱們就去你說的美食街。”麵對車夫的詢問,方孝孺含笑答應。


    這裏,肯定還有更高檔的酒肆。


    他對吃不講究。


    而且,他想坐在燕藩工廠的工人中間,聽聽工人們議論什麽。


    這才能看到民間底層最真實的百態!


    ……


    美食街在世紀大橋北端,寬闊的街道兩旁。


    方孝孺、楊榮抵達時。


    烏泱泱的工人,正好從南岸的工業區下工過來。


    湧入一個個小攤。


    “老王,還是老三樣,一疊涼水煮豆子,一人一個麻辣豬雜鍋,一碗米飯,二兩玉米酒!”


    “好嘞!”


    ……


    各種各樣的吆喝聲,瞬間在各種香味混雜彌漫中響起。


    方孝孺帶著楊榮從馬車下來,遞給車夫一枚銀幣。


    朝廷和燕王燕藩貿易,收到了很多這種精巧銀幣、金幣,這種錢,很受中原百姓喜歡。


    一個銀幣恰好一兩。


    中原,無論是富人還是百姓,都喜歡儲存這種銀幣、金幣。


    商家賣東西,如果用這種銀幣、金幣支付的話,還能給點小彩頭,或者一點小優惠。


    這種錢幣,也被中原所有人,稱為‘燕圓’。


    很多不希望中原百姓再想起燕王,仇視燕王的人,一邊收藏這種錢幣,一邊冠冕堂皇抵製。


    最近一年,朝中正在吵吵著,推動幣製改革。


    也弄這種錢幣。


    製作這種錢幣所用水錘技術,朝廷早掌握了。


    但錢幣不多不少,剛剛一兩的模具,朝廷卻搞不出來。


    無他,朝廷的度量精度不夠。


    得照搬燕藩,由夏原吉為首幾個孩子,和匠人們一起搞出來的那套度量標準。


    而這又恰恰是敵視者,無法接受的。


    “大叔,今天你的馬車,我們包了,一塊銀幣夠嗎?”


    “夠了,夠了,其實還多了呢!”


    方孝孺笑笑,帶著車夫、楊榮,在車夫介紹下,來到一個買豬雜鍋的小攤坐下。


    在車夫推薦中,很快,幾樣小菜,以及一人麵前一個熱氣騰騰的小砂鍋擺上來。


    方孝孺看著熱氣騰騰砂鍋內,辣椒紅湯下,滿滿當當的豬雜,再看看麵前的米飯。


    這米,看樣子屬於糙米。


    米粒都是碎的。


    但即便是碎的,也是白花花的大米!


    中原多少百姓,還在吃玉米窩窩頭!


    方孝孺吃了幾口,滿嘴苦澀,不是滋味。


    不是飯不好吃。


    使用了各種香料,飯食香的很。


    是他心中不是滋味兒!


    “方先生,不合口味嗎?也對,這都是俺們這些糙人吃的,要不,俺帶方先生……”


    車夫拘謹的話未說完,方孝孺忙含笑擺手,“大叔,我隻是感慨,咱們大明還有很多百姓以玉米窩窩頭果腹,而王爺的燕藩,普通百姓,雖然吃的是碾米碾碎的糙米,可不管怎麽說,這都是白花花的大米飯啊!”


    車夫微微驚訝,“咱們大明還有很多人,頓頓都吃窩窩頭嗎?俺們倒也吃窩窩頭,但主要是為了省錢,為了多存點錢,供孩子讀書、蓋房子、以後還要買鍾表、縫紉機、自行車,要說不考慮這些事情,咱們就是天天吃米飯,也吃得起。”


    “咱們這裏土地本來肥沃,這些年,王爺派遣官員推廣村村堆肥,就是把村養殖場的各種動物糞便,人的夜香、倒入挖好的堆肥坑,混合鍘碎的作物秸稈……”


    “再加這些年,咱們燕藩,從東番到呂宋,到處都在利用廉價的水泥修建農田水利、建設水力灌溉車,糧食幾乎年年豐收。”


    ……


    方孝孺認真聽著。


    燕藩的糧食產量大,他倒是知曉。


    這些年,每年都有大量糧食,被販運迴大明。


    去年物價隻漲了兩成,其實和燕藩販運迴去的大量糧食有很大關係。


    如果沒有這批糧食,糧食的價格,就不止上漲兩成了!


    至於廉價的豬下水,都是各個鄉土村社養殖場廉價提供的。


    其實,大明也有大量豬雜。


    但大多都是鄉土村社百姓自己吃了。


    形不成經濟。


    原因很簡單。


    首先,大明的營商環境。


    其次,大明的香料價格還太貴了。


    普通百姓根本買不起。


    農村百姓吃,也就是簡單洗幹淨,清水加點鹽,以及其他野菜煮著吃。


    味道很不好!


    哪有眼前這一小鍋,加了辣椒和各種香料,用紅湯煮製的好吃。


    “王爺這裏,香料很便宜,都能人人吃得起了?”他很清楚,豬雜這種食物,能如此廣泛參與經濟循環,各種香料就是重要的一環。


    “剛開始也很貴的。”車夫邊吃邊驕傲說著:“兩年前開始,咱們燕藩的農科司陸陸續續開始推廣諸如辣椒、茴香、胡椒這些香料的種植,這不,僅僅一年,就便宜了……”


    方孝孺立刻就明白。


    農科司肯定是馴服了野生香料的人工栽培技術。


    燕王麾下,有個農科司,他早知道。


    上次伴隨聖駕南巡。


    他們就見過,農科司協助春曉、民豐開辦的大藥房,確保藥性的前提,人工栽培草藥。


    大明就是因為香料價格貴。


    所以無法讓豬下水在經濟循環中流動起來。


    導致,城內百姓吃不到廉價的葷腥。


    而農村百姓吃的想吐。


    當然,這其中,也有大明營商環境的原因。


    王爺為什麽不把這種人工大麵積栽培繁殖的廉價香料販運迴大明?


    方孝孺不知。


    隨著大明海商崛起,大明海商和地方官府聯手,首先就把燕藩海商,從最賺錢的香料海貿中排擠出去了。


    同時,這群海商,又故意囤積居奇,聯手控製香料行情。


    燕藩的香料,根本就進不去大明市場。


    而朱棣這邊,已經從與大明的海貿中,賺取了不小的順差,也不想因為香料遭人眼紅記恨,破壞現在越來越熱的出海潮。


    至於大明內部的事情。


    朱棣有關注。


    但自從他離開後,就決定,不再管大明內政。


    方孝孺突然感覺被人扯了扯衣袖,扭頭,就見楊榮愣怔看著遠處。


    順著楊榮視線看去……


    祈嫿騎著自行車,在不遠處一個小攤附近停下,“嬸子,我買一串烤雞翅!”


    “好嘞!郡主,今天又是偷跑出來的對吧?”


    哈哈……


    攤販婦女的詢問,引得周圍的食客紛紛大笑。


    有人笑著詢問:“郡主,半月前,俺和俺家婆姨在中央花園,又看你被王妃身邊的女官監督做義工,又犯了啥事,讓王妃懲罰了!”


    “第五大叔,能別取笑我了嗎!”


    哈哈……


    祈嫿活潑的話,再次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郡主,這自行車啥時候開始販賣啊?”


    “對啊,俺也想買一輛。”


    “快了,快了,這個月中旬,飛馬牌就會率先開賣,三個工廠都知道大家盼著自行車,這段時間,都在抓緊時間備貨。”


    祈嫿和一群工人說著一些,可以說的消息,無意間看到了方孝孺、楊榮。


    漂亮大眼睛瞬間一亮。


    “小師兄!你來了,怎麽不來家裏!”


    高興大喊一聲,一手拿著烤雞翅,一手把著自行車把手,迅速來到楊榮三人所在小桌旁。


    眾人一邊吃,一邊好奇看著。


    祈嫿坐到楊榮身邊,不高興道:“小師兄,快說,到了燕京,為什麽不先去看我阿爹和娘親!”


    楊榮笑著拍了拍祈嫿發頂,“師兄想看看師傅的燕京,太迫切了,所以就先陪著方大人到處轉轉。”


    哼!


    祈嫿微哼,“難道見阿爹和娘親就不迫切,小師兄你變了!”


    “師妹,對不起,對不起……”


    楊榮無奈,忙雙手合十道歉。


    他這個師妹,從小就古靈精怪。


    現在亭亭玉立,還是沒變。


    方孝孺笑著替楊榮轉圜,笑問:“郡主身為郡主,經常來這裏嗎?”


    從祈嫿郡主剛才和一群工人打招唿,不難看出,燕王這位掌上明珠經常來這裏。


    著實令人驚訝。


    難道就不怕發生危險?


    “對啊。”祈嫿小口吃著烤雞翅,說道:“這裏有很多好吃的,而且,工人大叔們很有意思,我和阿哥,以及其他師兄、師姐經常來,認識了很多人,阿哥來,是為了了解大家的狀況,我嘛,就是為了吃,為了玩兒。”


    方孝孺被逗笑了。


    燕藩和大明,真的不一樣!


    大明更注重權威。


    而燕藩,從燕王、王妃到世子、郡主,總之這一家,似乎並不在乎,君主那種遠離百姓,高高在上形成的權威。


    要不然,王妃怎麽會懲罰郡主去做什麽義工?


    中央花園他雖然還未去過,卻也聽車夫講過了。


    和動物園,都是提供百姓日常休閑的場所。


    還有大劇院,不過大劇院要收門票錢。


    燕藩和大明,處處不同啊!


    方孝孺、楊榮和祈嫿邊吃邊聊。


    方孝孺指著停靠在旁邊的自行車,“郡主,這就是你們剛才說的自行車吧?”


    他打量很久了。


    實在難以想象,這麽複雜的機括,到底是怎麽造出來的。


    “對啊,方先生,小師兄,明天我帶你們參觀,單單一個自行車工廠,配套的工廠,就有十幾家呢,都是生產各種零部件……”


    ……


    片刻後,祈嫿看楊榮、方孝孺吃完,拉著楊榮衣袖起身,“方先生、小師兄走吧,先和我去見娘親,以後有的是時間參觀,娘親要是知道你們來我們燕藩,一定很高興。”


    方孝孺點頭同意。


    他需要時間消化,已經所見所聞產生的震驚。


    祈嫿騎著車,帶著馬車,迴宮。


    遠遠看到自己貼身侍女站在宮門口,著急張望,偷偷吐了吐舌頭,“慘了慘了……”


    等楊榮下馬車後,立刻躲到楊榮背後,“小師兄,你得救我,待會兒見了我娘親後,小師兄你一定要能多熱情就多熱情,把我娘親的思緒轉移開。”


    方孝孺看著祈嫿,笑笑。


    燕王家這位郡主,天生就是來享福的,太惹人喜愛了。


    調皮但不驕縱傲慢。


    身為郡主,還能和一群工人打成一片。


    “郡主……”小侍女匆匆忙忙靠近,好奇看了眼楊榮、方孝孺,低聲提醒:“王妃很生氣,這會兒正在宮門內等著呢!”


    “誰告的狀?是不是又是金豆子!”祈嫿故作兇巴巴詢問。


    看到小侍女低頭,頓時明白,肯定又是金豆子!


    這個臭小子,從小就喜歡告她刁狀!


    “方先生、小師兄咱們進去吧。”祈嫿藏在楊榮身後,邀請方孝孺二人入宮。


    三人登上宮門台階,站在宮門外,就見徐妙雲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站在宮門內。


    徐妙雲看到方孝孺、楊榮時微微愣怔。


    金豆子不認識楊榮和方孝孺。


    他記事起,就沒見過方孝孺和楊榮。


    金豆子率先看到藏身在楊榮身後的小祈嫿,激動道:“娘!阿姐!阿姐藏在那個男孩身後,她偷偷出宮也就罷了,還帶個年紀差不多大小的男孩迴來,娘,一定要好好教訓阿姐!”


    話中,金豆子雙手高高舉起,用來執行家法的藤條!


    祈嫿躲在楊榮背後,抬手,握拳,威脅金豆子。


    金豆子微微仰頭,挑釁看著祈嫿。


    徐妙雲瞥了眼姐弟兩,輕輕扶額,不理會想要借機‘複仇’的金豆子,快步往楊榮的方向走去。


    ‘來的一大一小是什麽人,娘親竟然親自迎接?’


    金豆子向祈嫿‘複仇’目的沒實現,又看徐妙雲親自迎接,不由傻眼了。


    楊榮快走幾步,迎上徐妙雲時。


    噗通跪到,砰砰就開始叩首,哽咽道:“弟子楊榮,拜見師娘!”


    若無師傅、師娘,就沒有他楊榮今天。


    方孝孺看著楊榮,欣賞點頭。


    “快起來,快起來……”徐妙雲扶起楊榮,仔細打量,含笑道:“一別幾年,都長成大小夥子了,也快成婚了,聽說,家裏麵給你說了門親事?”


    楊榮眼中還水汪汪,聞言,臉不由微紅,點點頭,“去歲,家給弟子說了門親事,是我們本村的,比學生小兩歲,鄉土村社建成後,在村學讀過書,有一手紡織好手藝,性子溫和純良……”


    “太孫成婚後,學生就迴福建成婚。”


    徐妙雲高興笑道:“到時候,師娘肯定去。”


    話罷,轉頭看向方孝孺,“希直,四郎幾天前去棉蘭島視察當地橡膠園種植情況,應該近幾天就能迴來,你們現在宮內住下,明天,讓雍鳴、東旭他們帶你們轉轉。”


    “一切聽王妃安排!”方孝孺笑著作揖。


    心卻忘穀底沉。


    王妃肯定知道,他是代表朝廷,來邀請燕王一家迴朝參加太孫大婚的。


    按理說,王妃應該給他開口的機會。


    然後接下邀請函。


    可現在卻直接告訴他。


    燕王去棉蘭島視察了,言外之意,就是有什麽話,等燕王迴來再說。


    再結合,王妃剛才和楊榮說,‘到時候、師娘肯定去。’


    這裏麵,沒有師傅!


    無疑表明,王妃肯定會帶著世子、郡主迴去。


    可燕王未必迴去。


    燕王此刻,或許還在猶豫中!


    看來,這些年,太子係,乃至太子暗中做的一些事情,讓燕王十分介懷。


    ……


    祈嫿趁著徐妙雲和方孝孺說話之際,躡手躡腳來到金豆子身邊。


    “你很厲害?”


    金豆子忙把手中‘家法’藏到身後,臉上露出討好笑容:“阿姐……”


    哼!


    祈嫿伸手揪住金豆子耳朵,要挾道:“別叫!”


    徐妙雲轉身時,祈嫿忙鬆手,把手藏到背後。


    金豆子不說話,卻故意誇張揉著耳朵。


    徐妙雲瞪了眼姐弟二人。


    “高煦,帶方先生去休息。”


    “祈嫿,去把你師兄師姐叫來,告訴他們你小師兄來了。”


    ……


    是夜。


    方孝孺站在下榻房舍內的盥洗盆前。


    微微轉動水閥。


    嘩啦啦……


    清澈的水流出來,流入陶瓷燒製的盥洗盆內。


    方孝孺反複開合觀察打量著。


    這種水閥!


    還有這陶瓷燒製的盥洗盆!


    以及,高煦郡王所說的水塔。


    方孝孺愣怔看著,隨著水閥開合,時流時斷的水流。


    好一會兒,才迴神,低頭,用清爽的水洗臉後,抬頭,自言自語道:“一定!一定!一定要把燕王請迴去!”


    大明不能失去燕王!不能繼續疏離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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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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