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停歇。


    浩浩蕩蕩的船隊,在波瀾壯闊,廣邈無際的大海中,起起伏伏繼續南下。


    朱棣淋了一場雨後。


    病倒了。


    船隊中的商賈豪強、各級將校,紛紛乘坐小船,來到旗艦看望。


    徐妙雲出麵,好一通安撫,眾人這才安心。


    艙室內。


    朱棣昏昏沉沉睡著,臉色發白,額頭、臉頰、鼻尖不停往外冒汗。


    小祈嫿、小雍鳴站在並不寬的床榻邊,擔心看著。


    小祈嫿不停給朱棣擦著臉上冷汗,向後微微仰頭,看著滿臉擔憂的徐妙雲,低聲問:“娘親,阿爹這是怎麽了?”


    在她有記憶的印象中。


    阿爹從來都沒生過病。


    阿爹總是那麽威武。


    天下任何的事情,永遠都不能壓垮阿爹。


    無論任何時候。


    阿爹脊梁骨都好像是最堅硬的鐵做的,從來都是筆直高大的。


    她是第一次見阿爹這麽虛弱。


    徐妙雲迴神,勉強擠出笑容,一手抱著金豆子,騰出一手,輕輕摸了摸小祈嫿發頂,“沒事的,阿爹就是太累了,咱們守著阿爹,讓阿爹好好休息,阿爹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嗯!”


    小祈嫿點了點頭,把手中毛巾塞給雍鳴,“阿姐要給阿爹抄金剛經祈福了,不跟你搶了,我們分工合作,你幫阿爹擦汗。”


    雍鳴抿唇,看著小祈嫿,轉身,搬來一張小凳子,放在朱棣榻邊,小小桌子對麵,開始認真抄金剛經。


    低頭看了眼手中毛巾。


    抬頭笑著,看向徐妙雲。


    徐妙雲含笑揉了揉雍鳴小腦袋。


    ……


    艙室內,一時間陷入安靜。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燕王朱棣,假借先皇寵愛,肆意妄為,驕橫跋扈,毫無仁恕之心,以刀兵屠戮四海之民,吞並大明邦國,圈禁至死!死後不得入大明皇族宗廟!”


    ……


    “朱高熾、朱高煦附從其父妄為,削為平民,斬首示眾!”


    ……


    “欽此!”


    “四叔接旨吧!”一個年輕人站在朱棣麵前,唇角含笑,手握聖旨,居高臨下遞給朱棣,不忘尖酸補充道:“四叔,你知道我大哥是怎麽死的嗎?是被我父皇逼死的,誰讓大哥的行為處事,太像四叔了,四叔,伱敗了,忠於你的人都死了!他們都被我父皇安插在你身邊的人殺了,他們擔心有後患,所以把忠心你的人,全都夷族了!”


    ……


    “對了,你的寶貝掌上明珠,朱祈嫿也有去處了,當初你吞並占城,朝廷派兵支援南朝,就是朝廷扶持的南朝蠻邦君主向朝廷提親……”


    哈哈……


    張狂痛快笑聲從門外傳來。


    呂本坐著一副木輪椅緩緩來到朱棣麵前,“朱四郎,你以為,你的掌上明珠去了南朝,是當蠻邦君主的王後嗎?我們背著陛下,已經和南朝君主商量好了,朱祈嫿去了南朝後,就會秘密賜給南朝最惡心邋遢的乞丐,你朱四郎曾今威震四海,往後,朱祈嫿就要伺候一個乞丐!成為四海之上的笑話,同時,震懾那些被你蠱惑的四海愚民,哈哈……”


    “殺!”


    “殺!殺!殺!”


    癲狂喊殺聲突然在艙室內響起。


    啪嗒!


    小祈嫿嚇得手中毛筆掉落,看著朱棣突然睜開眼,眼球血紅,眼神空洞呆滯,宛若夢遊般大喊‘殺’。


    “阿爹!”雍鳴急的握住朱棣的手,被朱棣用力反攥,疼的小臉蒼白,卻拚命忍著。


    “阿爹,你怎麽了?”


    小祈嫿帶著哭聲焦急喊著,從小凳子上跳下來,撲到朱棣懷中。


    徐妙雲抱著金豆子,眼睛微紅,看著朱棣。


    這一幕,他太熟悉了。


    洪武十二年,隨母後去青田請劉伯溫時,就發生過。


    小祈嫿、雍鳴現實中的喊聲。


    金豆子的哭聲。


    漸漸把朱棣拉迴現實。


    彌漫狹小艙室內的肅殺之氣迅速收斂。


    朱棣緩緩摟住小祈嫿,掙紮著坐起來,渾身疼的厲害,努力擠出笑容,抱著小祈嫿哄道:“不哭了,阿爹把你們嚇到了對嗎?”


    雍鳴笑著搖頭。


    小祈嫿抬頭,大眼睛掛著淚珠,看著朱棣通紅眼睛,帶著鼻音,關心道:“阿爹,你剛剛怎麽了?”


    “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好不容易,安撫好兩個孩子,朱棣撐著虛弱酸痛的身體,把小祈嫿放到地上,笑著指使道:“阿爹想吃祈嫿和阿哥親自釣的魚,你們去甲板上,讓俞靖叔叔帶你們給阿爹釣魚。”


    雍鳴點點頭,牽起小祈嫿的手,臨走時,詢問:“阿爹,要孩兒通知其他人嗎?”


    朱棣不由笑笑摸摸臭小子腦袋,伸手揪了揪小耳朵,“聰慧傷人,迴東番後,去軍營鍛煉,或者去附近安置點鍛煉,別總看書!”


    他這個臭小子很聰慧。


    這些年,有時間就捧著本書。


    洞察力已經很了不起了。


    可年紀太小,太聰慧並不是一件好事,傷人!


    “孩兒聽阿爹的。”雍鳴笑著點頭。


    朱棣笑笑,“去吧,順便把你阿毛叔叫來。”


    支走兩小家夥後。


    朱棣看向徐妙雲,伸手……


    徐妙雲嗔目瞪了眼,把手放在朱棣手心。


    朱棣發燒,掌心的滾燙傳來,徐妙雲忍不住落淚。


    “哭什麽!”朱棣沒好氣笑著,微微用力一拉。


    啊!


    徐妙雲輕唿一聲,帶著金豆子,倒在朱棣懷中,“金豆子……”


    話未說完,已經說不出了。


    才七八個月大的金豆子,大眼睛還掛著尚未幹的淚珠,瞪大眼睛,好奇看著。


    可很快,就被徐妙雲的手,擋住了眼睛。


    片刻後。


    徐妙雲臉紅紅,微微喘息靠在朱棣肩頭,低頭,抬起手,看著金豆子好奇的目光,本就紅的俏臉,瞬間火燒般通紅,微微抬頭,‘惱羞成怒’瞪視朱棣。


    朱棣攬住小腰,低頭看著金豆子,“看什麽看!沒點眼頭見識,長大後,等著挨打吧!”


    噗!


    徐妙雲瞬間被逗笑,扭頭,在朱棣肩頭輕輕一咬。


    朱棣側頭看著,唇角露出笑容,“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輕飄飄一句話帶過。


    徐妙雲抬頭,看著朱棣,她知道四郎是為了不讓她牽掛揪心。


    “迴去後,就讓烏雲給咱們帶金豆子吧。”


    朱棣看著徐妙雲,又有些可憐的看著金豆子。


    妙雲明顯是覺得,帶金豆子,就不能好好照顧他。


    “其實沒必要……好,都聽你的。”朱棣見徐妙雲嘴唇動動,立刻改口。


    徐妙雲這才露出笑容。


    烏雲琪格、金豆子:……


    咚咚咚……


    敲門聲響起。


    “少爺。”


    毛驤聲音傳入。


    徐妙雲起身,抱著金豆子,來到桌邊坐下。


    “進!”


    吱呀!


    朱棣聲音響起後,開門聲傳入。


    毛驤走了進來,擔憂看了眼朱棣,詢問:“少爺,有什麽事嗎?”


    “我沒事,把我醒來的消息,告訴兄弟們,和追隨咱們的商賈豪強……”


    毛驤認真聽著。


    他知道,少爺找他來,肯定不單單是為了這件事。


    “咱們軍情司,有熟練使用中原各地方言的人嗎?”朱棣突然詢問。


    毛驤頓時精神一震,自信笑道:“少爺,有,我此番帶迴來的幾個人,都能流利說中原各地的方言……”


    他可是親自創辦了錦衣衛。


    而且,軍情司成立之初,少爺就對軍情司做了更加變態的詳細規劃和要求。


    能熟練掌握四海各種土語,就是軍情司培養成員最重要的一環。


    雖說,當時少爺說過,他們燕藩不會往中原派遣軍情司成員。


    可他也做了準備。


    朱棣點頭,略作沉吟,看了眼徐妙雲,抬頭盯著艙室頂棚,平靜說道:“常茂被太子安排去了雲南,我不想這個人活著了,派出軍情司成員,讓常茂死的合情合理,順便,盡可能從常茂口中打聽到,是誰給他出謀劃策……”


    常茂沒這個能力。


    背後肯定還有人。


    政治暗殺!


    毛驤瞬間震驚,看朱棣眼中寒芒轉動,點頭道:“少爺,軍情司保證完成任務!”


    朱棣迴神,點點頭:“讓兄弟們完成任務後,馬上撤離大明。”


    毛驤點點頭,轉身離開。


    走出艙室,關上門,唇角憤怒冷笑一閃而逝,小聲嘀咕道:“看吧,少爺對你們足夠寬容時,你們不知好歹,現在少爺變了,就不知道,往後,你們能不能承受得住!”


    ……


    艙室內。


    徐妙雲抱著金豆子在朱棣身邊坐下,把金豆子放在床上,一邊給朱棣擦虛汗,一邊擔憂道:“大哥……”


    哼!


    朱棣情緒有些不穩定,哼了一聲,“我就是要給大哥看,他的人是人,他的羽翼是羽翼,可我的親人也是人!他不殺,我來殺!”


    他一直沒動常茂。


    就是想看看大哥的表態。


    大哥嘴上給他道歉。


    但對待常茂隻是安排去雲南!


    常茂難道不該殺嗎?


    在大哥心中,此事與馮勝事件差不多。


    常茂若是在這個節骨眼兒死了。


    必然會引起各種猜忌。


    擔心給他自己帶來不好影響。


    大哥不殺!


    那他就用政治暗殺這種肮髒手段,告訴大哥,他身邊家人這條底線,誰都不能碰觸!


    碰觸了,還想全身而退?


    門兒都沒有!


    夢中的事情,他絕不容許發生。


    為此,他可以與任何人為敵!


    徐妙雲雙手緊緊環抱住朱棣的腰,什麽都沒說,用行動表達了支持。


    大嫂都能看明白的事情。


    大哥卻看不明白。


    不。


    大哥不是看不透,而是從小得到太多太多,所有的光環全都加諸一身,每當自身名譽可能受到損害時,總是瞻前顧後,太考慮自己,而很少考慮別人的感受。


    這種心理,作為儲君和未來皇帝也沒錯。


    用這種心理,對待臣子也沒錯。


    可四郎並不是他的臣子!


    ……


    當天,一隻小船載著幾名軍情司成員,在夜色中,沒有驚動任何人,悄悄脫離船隊,向江浙沿岸駛去。


    ……


    半月後。


    雞籠嶼海灣內,人山人海。


    “王爺幾時迴來?”


    “不清楚,但肯定就是今天!”


    “你看,蔣大人他們也已經來了,王爺今天肯定迴來!”


    ……


    圍觀的百姓、商賈紛紛看向碼頭方向。


    蔣進忠和梁道明站在碼頭,一邊瞭望著海灣外海,一邊低聲議論著。


    “蔣兄,王爺此番迴來,怕是要專心發展自己的事業了吧?”


    蔣進忠扭頭,看著梁道明,“梁首領為何如此說?”


    這梁道明,鼻子挺尖,不愧是能稱霸一方的人物。


    梁道明笑笑:“王爺此番的事情,我在福建也聽聞了很多,福建上上下下都義憤填膺,我不相信,王爺還對大明有多少感情……”


    以往,燕王是對大明這個整體有感情。


    現在,大明內,恐怕讓燕王牽掛的,也隻有少數人了。


    “咱們中原精英層都是些蠢貨,和我們梁家麾下那些掌權的都一樣,都是些蠢貨!瞧著吧,大明精英層,不久後,聽聞燕王的發展就會後悔的!”


    蔣進忠察覺梁道明情緒不好,笑笑。


    梁道明識時務,看得清楚,知道這四海之上,無人能擋住王爺。


    所以就想早早投靠王爺。


    可梁道明麾下很多依附的家族,並不想。


    做慣了土皇帝,不想受約束。


    而王爺要推行的雇工身股製,更是被這群人抵觸。


    現在梁道明是一有機會,就來王爺身邊露露臉。


    蔣進忠笑道:“梁首領,王爺知道你的心意。”


    聞言,梁道明頓時笑了。


    剛要說話。


    “來了!”


    身後燕藩官員突然激動大喊一聲。


    蔣進忠、梁道明視線瞬間往海灣外延伸。


    視線中,一個個黑點,密密麻麻出現在海平麵上。


    很快,黑點放大。


    風帆片片,蔚為壯觀。


    蔣進忠忙激動轉身,吩咐留守的第一混成協協統王繼業,“王協統,快去布置,迎接王爺!”


    王繼業笑著,快步離開。


    很快,海灣兩側山頭上,一門門黑黝黝,體型巨型火炮周圍忙碌起來。


    ……


    旗艦。


    朱棣站在艦首,身後站著一群人。


    “娘,這就是四舅的東番嗎?”


    “對,這裏應該是雞籠嶼,咱們今後就在這裏生活。”


    ……


    朱鏡靜、李琪、納哈出、烏雲琪格、娜仁托婭等人,全都好奇張望觀察著。


    嗵嗵嗵……


    就在眾人議論中,空炮鳴響聲突然傳來。


    朱棣看著海灣兩側山頭密林中升騰的白煙,微微好奇,扭頭看向俞靖,“修築炮台了?更大的火炮,做出來了?”


    雖然都是用泥模鑄炮。


    可岸防炮要射程更大,炮彈更大才行。


    這就要求火炮體積更大。


    而體積越大的火炮,鑄造十分不容易。


    比如,摸索裝藥量、射程、以及炸膛等各種標準參數,都要從頭摸索。


    雖然他早已經安排鑄炮工坊,試著鑄造岸防炮。


    但一直都處於不斷摸索中。


    沒想到,這麽快就做出來。


    從轟鳴聲的響亮程度,基本可以判斷,裝藥量至少是戰船火炮的四倍!


    俞靖笑道:“王爺,大概是六月中旬,就做出了第一門合格的成品岸防火炮,管身長一丈!管徑八寸!射程八裏!”


    朱棣都不由眼角微挑。


    俞靖笑笑,繼續道:“這大家夥太笨重了!一門火炮就將近兩千市斤……”


    鑄炮坊製作了四門。


    用了八千市斤鐵料。


    老蔣差點氣吐血!


    見了他們這些將領,就忍不住破口大罵,‘喪心病狂’!


    其實,他們自己都覺得有些喪心病狂。


    畢竟,那四門火炮真的太壯觀了!


    別說海軍戰船挨上一下。


    就是金陵城那種天下第一堅城的城牆,挨上一顆八寸彈丸。


    他都感覺,極有可能直接倒塌!


    朱棣好奇詢問:“這麽重的火炮,怎麽固定,怎麽調整方向?”


    他隱約感覺,技術上,似乎又有了一些突破。


    不然,這麽重的火炮,即便造出來,也無法真正發揮威力!


    俞靖微微愣怔,笑著衝朱棣豎起大拇指,“王爺高明,在安裝過程中,還的確遇到了一些問題,首先是一個堅固的底座,並且這個底座還可以轉動的問題,轉動機括的問題,工匠想到了咱們旗艦使用的齒輪結構……”


    朱棣耐心聽著。


    “底座問題真的把咱們難住了,剛開始,準備用石灰澆築,可不夠堅固,打一炮,就出問題,還是梁首領為咱們提供了一個紅毛人,帶來了熟石灰,加火山灰的法子……”


    ‘熟石灰加火山灰?’


    朱棣琢磨著。


    其實,這就是水泥!


    他要沒記錯,這種法子是羅馬人最先發現的。


    梁道明為東番提供的這個紅毛人,大概率是從極西之地,原羅馬治下流落過來的。


    朱棣點點頭,看著旗艦已經靠近海灣入口,吩咐:“命令所有船隻先停下來,傳令山頭岸防炮,打幾發實彈,我看看……”


    “是!”


    俞靖領命後,以最快的速度,命令戰船上的令兵,站在桅杆頂部,對著山頭兩側打出旗語。


    嗵嗵嗵……


    片刻後,實彈炮擊聲響起。


    唿唿唿……


    一顆顆巨大的彈丸,唿嘯中,從眾人頭頂劃過,從兩側交叉砸向遠處。


    轟!


    彈丸落在海麵上,擊起一個個數丈高水柱。


    眾人全都被後方濺起的水柱驚呆。


    朱棣迴神。


    他是真沒想到,技術發展會這麽快。


    雞籠嶼科技發展,他並未插手!


    隻是給了工匠足夠的信任和充分的自由、以及地位罷了。


    沒想到這些匠人,竟然產生了如此高積極性!


    怎麽給他的感覺,比曆史上西方的科技發展速度都迅猛。


    難道,就因為他給匠人提供的信任、地位?


    一時間,朱棣想了很多。


    他有種感覺。


    或許,隻要這樣堅持下去。


    這個時空,東方的科技發展速度,會比曆史更快!


    至少,由匠人經驗推動的第一次工業革命,大概率發展速度會更快!


    朱棣迴神,收斂思緒,看向俞靖,“入港吧!”


    艦隊再次啟動。


    旗艦率先進入海灣。


    兩側百姓看到朱棣時,紛紛激動跪拜:“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


    山唿聲響起。


    朱棣看著眼前一幕,心情不由更加舒暢。


    不是因為百姓給他下跪。


    在東番,官方層麵早明文規定取消了跪拜,行禮以作揖為準。


    百姓剛剛從福建遷徙來不久,原有的習慣,還一時改不了。


    他心情舒爽,是因為知道,在這裏,他能自己做主!


    旗艦在碼頭停下,朱棣先傳令讓百姓起身。


    蔣進忠等人圍上來。


    參拜後。


    朱棣拍了拍蔣進忠肩膀,“進忠,這一年多,辛苦了!”


    蔣進忠頓時眉開眼笑,‘王爺,再誇我,再誇我!’


    腹語同時,笑著連連搖頭,“不辛苦,不辛苦……”


    話音突然戛然而止。


    ‘糟糕!老夏這個小白蓮也來了!’


    蔣進忠看到了從船上下來的夏時敏夫婦。


    朱棣扭頭看了眼,瞬間就明白了,沒好氣笑道:“去和老夏說說話!”


    蔣進忠訕笑離開。


    朱棣看向梁道明,“梁首領,這一年多,多謝你對東番的關照,聽說,陳祖義打下了馬六甲王朝,自立陳朝?”


    此事,在他病情好轉後,毛驤就向他匯報了。


    據說,自從陳祖義在馬六甲以中原南陳陳霸先後人自居,建立陳朝後,就開始對三佛齊露出獠牙。


    梁道明含笑點頭,“對,現在陳祖義自居武帝,擁兵十萬,其中五萬新軍,其禁軍兩萬新軍,更是裝備了仿造東番的來福銃,戰船中,也有五十艘戰船經過改裝,裝配了火炮……”


    幸虧,他和燕王交好。


    雞籠嶼造船廠,也給他改裝了三十幾艘戰船,配置了火炮。


    並且,東番海軍還幫他訓練。


    他的火炮比陳祖義強一點點,訓練更先進。


    戰船雖然少,倒也基本還能守住基本盤。


    他不怕陳祖義。


    此刻還十分高興。


    王爺念他的好,他還用得著怕陳祖義?


    依附他的家族,看著陳祖義在馬六甲稱王稱霸,也眼熱,再他得到三十艘改裝後的火炮戰船後。


    這些人更是紛紛勸說他,打下三佛齊王朝,自立為王。


    可他不幹!


    他可不傻,一旦自立為王,將來再被燕王打敗吞並。


    會很難自處!


    自古以來,一方諸侯,一旦被打敗,都很難再得到勝利者的完全信任。


    中原爭天下那些諸侯,戰敗後,有幾個得到重用?


    有好下場?


    他現在,就等著燕王吞並呂宋後,迫使麾下家族,跟著他投效燕王。


    和燕王爭霸四海?


    陳祖義自以為是。


    可他有自知之明。


    朱棣含笑點點頭,“等我安頓下來,問問造船廠的情況,如果能擠出人手,我讓造船廠再幫你改造一批戰船,你的心思我知道,你的情況我也了解,現在時機沒有成熟,不著急,你幫我在三佛齊,擋住陳祖義向南海擴張的勢頭。”


    他還需要一段準備時間。


    並且,需要消化呂宋。


    並不想和陳祖義貿然開戰。


    打贏了。


    也無力直接統治馬六甲,這種仗就得不償失。


    但他也不希望陳祖義陳朝的觸手,伸到南海!


    這裏是他的!


    梁道明聽聞朱棣許諾,頓時更加踏實了,捶胸道:“王爺,我知道該怎麽做,絕不讓王爺失望!”


    朱棣點點頭,衝後麵和夏時敏嘀嘀咕咕的蔣進忠招了招手,“進忠,帶我去咱們冶鐵坊看看。”


    他已經聽說了高爐之事。


    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老夏,晚上喝酒!”蔣進忠丟下一句話,急匆匆來到朱棣身邊,帶著朱棣以及眾人趕往冶鐵工坊。


    一群人浩浩蕩蕩抵達。


    看到麵前高一丈多的高爐,全都驚呆了。


    朱棣圍著高爐轉動。


    已經和後世的高爐十分相似了。


    高爐周圍,有鐵架子。


    上方是一個龍門吊。


    匠人們正在給高爐裝鐵礦石,一鏟鏟鐵礦石,被吊起來,從頂部側麵,倒入高爐內。


    朱棣詢問:“是誰想到,用咱們中原的陶土坩堝做隔熱內膽?”


    “王爺,是咱們工坊的張大匠。”


    朱棣對這個人有印象。


    其實,高爐煉鐵最難的就是耐高溫的隔熱磚。


    在冶鐵科技方麵,他是想推動的。


    可他知道耐高溫隔熱磚。


    但他不知道怎麽製。


    古人留下的智慧結晶實在太多了。


    別說現在了。


    他記得,後世精密加工,都用到了古人發明的一些工藝。


    現在沒條件,將來財政寬裕點,一定想辦法收集這些古代科技技藝,整理成冊,讓學生們學習鑽研。


    永樂大典修不成了。


    專門修古老科學技術的智慧結晶,財力應該能支撐。


    朱棣指著高爐,“聽說你們用石灰和火山灰,澆築了岸防炮底座,有沒有想過,火山灰就是火山爆發,高溫燒灼形成,搞清楚火山附近的石頭成分,咱們這個高爐能承受更高的溫度,可以試一試,能不能燒製出,澆灌炮台的那種粘合劑,這東西,如果能大批量生產,我們可以用來修建河堤、農田水利、甚至可以用來修築道路……”


    既然連高爐都搞出來了。


    這種高爐,至少能承受一兩千度高溫。


    完全可以燒製水泥了。


    既然發展都這麽快了,他順便提一嘴,也無妨。


    隻是給出一個思路罷了。


    並不存在拔苗助長的隱患。


    ……


    隨後,朱棣又帶著眾人參觀了山頭的岸防炮。


    管身一丈長,3.3米,管徑八寸的火炮,別說對這個時代的人了,就是朱棣看了,都有種不真實的震撼!


    一天熱鬧後。


    朱棣隻交代蔣進忠,安排人手,在雞籠嶼東麵山上,建立一座忠烈祠,把兄弟們的骨灰分為兩份,一份隨同朝廷以及東番的數倍撫恤,由各級將領親自送往各個安置村。


    這份骨灰,讓戰死兄弟的家人,為兄弟們立碑。


    也方便百姓就近掃墓祭拜。


    另一份骨灰,埋葬在忠烈祠中。


    燕藩官方祭拜。


    安排好這一切後,朱棣就閉門不出。


    陪著徐妙雲和孩子們。


    眾人雖然奇怪,可誰都沒說什麽,都在靜靜等待著,朱棣走出府門的那一刻。


    隻有毛驤、徐妙雲知道,朱棣在等軍情司的消息。


    當常茂的死訊傳迴,就是朱棣走出府門,告慰戰死兄弟,開始拔劍四顧之際!


    ……


    半月後。


    貴陽府。


    夜深人靜。


    常茂下榻的客棧,甲字房間內。


    漆黑的房間,燈燭漸漸亮起。


    三名青年站在床頭。


    冷笑看著刀抵在脖子上,依舊熟睡的常茂。


    其中一人命令道:“把他弄醒!”


    一名軍情司成員,轉身端來茶杯,猛地將杯中涼了的茶水潑在常茂臉上。


    常茂一個激靈清醒。


    睜眼瞬間,看到麵前三人,臉色瞬間大變,想反抗時,才發現抵在脖子上的利刃。


    努力保持鎮定,“你們這些蟊賊,知道我是誰嗎!”


    “大明太子的妹夫,當朝鄭國公,雲南大理府千戶……鄭國公千萬不要大喊大叫,跟隨你的親兵,已經不省人事,若是驚動其他人,我們就隻能立即殺了你!”


    常茂看著為首青年,唇角戲謔,如數家珍將他的名諱報上來,眼底恐懼一閃而逝。


    對他的家底如此清楚,還敢這樣做!


    那就意味著……


    常茂嘴唇哆嗦,顫抖聲響起:“是誰派你們來的,你們有什麽目的?”


    “我們想知道,此番針對燕王朱棣,是誰在幕後,為你出謀劃策!隻要說了,我們就不為難你,我們主要在找主謀……”


    “朱四郎!”常茂眼睛瞬間瞪大,“你們是朱四郎的人!你們如何進入大明境內!”


    一般人,即便是商賈,在大明境內,穿州過府通行,都要有官文。


    而這群人卻可以!


    足可以說明,這些人的厲害!


    朱四郎瞞著朝廷,竟然建立了這樣一支秘密力量!


    估計和錦衣衛差不多!


    “別殺我,隻要你們別殺我,我就告訴你們……”


    胡惟庸他管不了了,他可不想死!


    片刻後。


    常茂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


    為首軍情司隊長給手下兄弟使了個眼色。


    對方猛地一擊手刀砍在常茂脖子上。


    常茂爬在桌子上昏死過去。


    “去,找出常茂隨身攜帶的文稿……”隊長命令。


    很快,隊長親自執筆,臨摹常茂的筆跡,寫了一封對過往碌碌無為的懺悔書,以及對去雲南蠻荒之地的埋怨。


    給常茂喂毒,確定常茂死亡後。


    隊長冷哼一聲,“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想著算計我家王爺,你算什麽東西!不自量力!”


    ……


    軍情司消失在夜色中。


    翌日。


    貴陽府錦衣衛據點頓時雞飛狗跳。


    “快!快!快把鄭國公服毒自殺的消息加急送迴朝廷!”


    就當軍情司還在艱難的離開大明境內時。


    十五日後。


    金陵。


    鎮撫司衙門。


    蔣瓛已經隨朱元璋返迴金陵。


    紀綱看著蔣瓛豁然起身,臉色蒼白,雙手顫抖,好奇詢問:“指揮使,發生什麽事了?”


    他實在想不出,貴陽府能有什麽事?


    “這是政治暗殺!這是政治暗殺!”蔣瓛喃呢,隻覺渾身寒氣直冒。


    他已經猜到,是誰動手!


    蔣瓛抬頭,看向紀綱,“鄭國公常茂死了,留下一份對前半生蹉跎懊悔,以及對去雲南蠻荒抱怨的書信,服毒自盡了!你認為,常茂那種人,會如此不惜命嗎?”


    紀綱臉已經沒有血色。


    政治暗殺!


    燕王怎敢!


    此行為,無疑是狠狠抽了太子爺一個耳光!


    太子爺貶常茂,保常茂。


    燕王就直接搞肮髒陰狠的政治暗殺!


    一副無所不用其極!


    就不怕太子翻臉嗎?


    紀綱感到恐懼,他會不會也被燕王盯上了?


    常茂有沒有出賣他?


    蔣瓛瞧著紀綱渾身顫抖,吩咐:“這幾天,你避避風頭。”


    話罷,就匆匆往外走。


    他得把這個消息,馬上告訴太子!


    ……


    東宮。


    書房。


    朱標傷勢雖然尚未痊愈,已經開始有限度處理政務。


    雄英站在書案前。


    朱標一邊伏案批示奏折,一邊詢問:“非采綠不可嗎?不能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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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有點少,今天有事情,迴來的晚了,接下來,會有朱棣和大明之間的對抗、摩擦劇情安排。


    下一個劇情高潮,是朱元璋南巡一些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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