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狂風暴雪還在肆虐,頭頂的烏雲卻已經壓了下來。陰霾越來越厚,越來越低,仿佛一堆厚厚的毯子,上麵放了萬斤巨石,重重地壓向石台。

    葉昊天挺直了身子,仿佛一座堅韌不拔的鐵塔,又如大雪覆蓋下的青鬆,在陰雲籠罩中巍然不動。

    蘭兒卻懶洋洋地放鬆了身子,集中精神將元神壓縮為芝麻粒大小,仿佛冬日的小草,任由大雪覆蓋,隻待嚴冬過後再度發芽。

    不一會兒陰雲便穿透護體罡氣罩在兩人身上,引得他們身上的靈符閃閃發光。一道靈符隻能閃爍三、五下,然後便被擊破了。

    葉昊天沒想到陰雲中蘊含的煞氣那麽厲害,看來這一個時辰很難熬啊!監天神尺必需留在最關鍵的時候使用,現在最緊要的是拖延時間!情急之中他想起了溫暖的芙蓉帳,於是取出來“唰”地一聲支在頭上,將自己和蘭兒罩在其中。

    不遠處傳來魔祖“嘿嘿”冷笑的聲音,意思是說這種東西也拿出來獻醜!有用嗎?根本擋不了多長時間!

    葉昊天也沒對芙蓉帳抱多大希望,心中想的是支持一刻算一刻,反正隻有一個時辰的時間,說不定左撐右擋稀裏糊塗就過去了。

    果不其然,芙蓉帳隻撐了半刻時間便被壓跨了,接著被狂風一吹便不見了蹤影。

    葉昊天不得不拿出自己的真功夫,全力催動浩然正氣,在自己的頭頂形成一道紫色的光柱,仿佛一隻利劍,刺破烏雲,直指青天。

    一聲輕“咦”傳了過來,大概魔祖也沒料到他還有這種功夫,竟然能將整個魔穀積聚的陰霾刺穿個窟窿。

    輕“咦”之後,魔祖發出低低的吟唱,一聲接一聲,仿佛招魂一般,聽得人十分難受,不知道在召喚什麽。

    蘭兒等了半天未見陰氣臨身,耳邊卻傳來魔祖毛骨悚然的吟唱聲,於是忙坐直了身子,纖纖玉手在懷中抱著的鳳琴上揮過,鳳琴便“叮叮淙淙”地響了起來。

    如今的她早已到了隨心所欲揮手成曲的地步,心中想起春天的秦淮河,琴音便成了《春江花月夜》,仿佛到了暮春時節,夕陽映江麵,熏風拂漣漪,鮮綠的草兒在輕輕地搖擺,蝴蝶和蜻蜓在無憂無慮地嬉鬧;接著是春天靜謐的夜晚,月亮在東山升起,小舟在江麵蕩漾,花影在岸邊輕輕地搖曳……

    她的琴音很是高明,可是卻隻能令魔祖的吟唱稍微緩了一緩。

    不一會兒,魔祖毫無節奏的吟唱聲越來越高,高到極處仿佛在聲嘶力竭地嚎叫,最後終於引來“哢嚓”一聲巨響。

    蘭兒迴頭看了一眼,卻見原先呆呆站立的石人忽然動了!各自向前邁了一步!

    琴音驟然停住,她被驚得麵色煞白。千怕萬怕的東西還是出現了,石人終於應聲複活!

    葉昊天的心中也是狂震不止,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蘭兒的手,通過顫抖的手臂可以清楚地感到她內心的驚懼。

    石人緩緩地向著他們走來,每走一步都發出“轟隆,轟隆”的響聲,仿佛驚天大鼓敲在他們心裏。

    蘭兒眼見石人圍了過來,將平台圍了一圈又一圈,心知必死,於是閉緊了雙目,嬌軀情不自禁地靠在葉昊天身上,不由自主地想道:“幸而跟公子死在一起……”

    葉昊天虎目圓睜怒視著漸漸逼近的石人。他的心中雖然驚懼,但是並沒有失去理智,反而越到危機關頭越發冷靜。他不相信這些人會將自己撕作粉碎,如果隻想殺人,似乎用不著這樣麻煩。魔祖肯讓自己立足石台之上,定然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

    果不其然,那些人靠近到距離石台丈許的地方便停了下來,然後又發出“咕咚”一聲巨響,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抬起置於胸前,一橫一豎擺出個奇怪的姿勢,靜等魔祖發號施令。

    葉昊天知道最危險的時刻終於來了,看架勢魔祖是想借助這些人蓄積數千年的魔功製造新的魔頭!他要的還不是普通的魔頭,而是空前絕後的魔門弟子!甚至可能超越真神的級數!這才是魔祖將諸多魔尊的法身聚集在這裏吸收穀中陰氣的意義!這就是所謂的“魔門福祉”!“魔門福祉盡歸一”,產生的自然是超級可怕的魔鬼!

    想到這裏,他將全身的功力灌注在監天神尺之中,將神尺的威力完全激發出來,護住了自己和蘭兒身周三尺的範圍,靜待妖人發動攻勢。

    蘭兒的玉手跟葉昊天緊緊相握,自然明白他的一舉一動,可以清楚地感到他無比堅定的信心,於是她的心裏也逐漸恢複了寧靜。轉眼之間,她也毫不吝惜地將自身的功力加入監天神尺之中,同時睜開鳳目望向葉昊天,緊咬朱唇道:“蘭兒與公子共進退。”

    葉昊天點點頭,沉聲道:“先想法禦敵於國門之外。萬一不敵再考慮化整為零,動用生生不息之法自保。”

    話音未落,魔祖的吟唱聲再度響了起來,一眾石人驟然出手,雙掌發出陣陣白煙,裹著狂風暴雪向葉昊天和蘭兒衝來!

    濃濃的白煙衝上來,隱隱有種腐化天地的氣勢,然而卻在接近兩人三尺之處停住了。

    魔祖冷“哼”一聲,驟然將吟唱聲加強了數倍。

    石人發出的白煙霎時間也加強了數倍,仿佛一圈白磚砌成的牆壁,向著兩人沉沉壓來!可是那樣沉重的壓力也被頂住了,停在距離兩人兩尺餘的地方,怎麽都無法突破防線。

    葉昊天見監天神尺果然有效,不禁心生感歎,一麵欽佩在監天尺中灌注功力的曆代大儒,一麵感激女媧娘娘的高瞻遠矚。

    監天神尺源於汗青丹心尺,不但包含了嶽飛和文天祥兩位絕世高手畢生的精血,更有南宋以來曆代大儒會成員不下數百人灌注的儒家功力,再加上佛祖和女媧娘娘獻上的數億佛心,更有萬滅王鼎連續數日的鍛造,端的成了“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的擎天鐵尺!

    魔祖眼見一個時辰幾乎過去了一半,不由得心中焦急,口中喝斥連連,逼著石人加強功力。不用說,他的目的是為了造就冠絕一時的大魔頭,不是為了毀掉兩人,因此既不能讓石人靠得太近,更不能動用剛猛強勁的掌風,隻望通過石人泰山壓頂的魔功將兩人積蓄的佛心衝刷幹淨,然後再繼續輸入魔功,如此才能脫胎換骨成就魔身。

    眼看兩人年紀輕輕,若說能夠抵擋數百魔頭全心凝注的魔功,打死魔祖也不會相信。他所擔心的隻是時間而已,因為過了子時,這些石人的威力便會大減,甚至可能恢複泥塑木雕的狀態。

    葉昊天全力催動監天神尺,心知神尺絕無問題,能不能堅持下去就看自己的功力了。可惜失了天時地利,自己的功力隻剩下一小部分,否則應該問題不大。

    一刻鍾的時間在平日眨眼即可過去,今日卻比一年還長。

    片刻之間蘭兒的口角已經溢出了血絲。葉昊天的眼珠也快爆出來了。兩人的內力急劇下降,仿佛有上百隻吸血鬼在同時吸血一般。數百位魔頭一起出手,果然不是鬧著玩的。

    又過了一會兒,蘭兒“哇”的一聲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

    葉昊天也快支撐不住了,無比心痛地望了蘭兒一眼,苦笑著搖搖頭,準備收功自保。

    最後關頭,他忽然心有不甘,於是奮起神力以手擊打監天尺,同時放聲而歌:“大鵬飛兮振八裔,中天摧兮力不濟。餘風激兮萬世,遊扶桑兮掛石袂。後人得之傳此,仲尼亡兮誰為出涕?”感歎自己這樣的大儒竟然力有未濟,想不到會中道摧折。

    一曲未完,才擊了七八下,監天神尺忽然自發地內氣鼓蕩起來,同時隱隱傳出歌聲相合:“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然塞蒼冥……”每歌一句,尺中的內力便自發增強三分,到得後來,隻需葉昊天用手托住神尺,不用灌注功力也能擋住厚厚的白煙了。

    “……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正氣歌!這是文天祥文大人的正氣歌!”葉昊天心中激動,仿佛看見一個中年書生正與數百的魔頭力戰,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又像看見書生被關在陰暗潮濕的土牢裏,正氣凜然,夷然不懼;然後是書生當著滿臉兇相的元丞相博羅坦然說道:“從古以來,國家有興有亡,做大臣的自當被滅被殺。我是宋朝的臣子,既然已經失敗,自無生理。”最後是一個北風怒號,陰雲密布的冬天,京城柴市的刑場上,書生戴著鐐銬,神色從容,來到刑場。他問旁邊的百姓,哪一麵是南方。百姓們指給他看了。他朝著正南方向拜了幾拜,端端正正坐了下來,對監斬官說:“我的事結束了。”旋即慷慨就義!

    監天神尺的歌聲雖然很低,響在葉昊天心中卻如驚雷一般:“是氣所磅礴,凜然萬古存。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地維賴以立,天柱賴以尊……”

    心潮起伏之中他忽然覺得有一股浩浩然無窮無盡的內力正從監天神尺中輸出來,沿著握尺的手臂灌入他和蘭兒的經脈之中,迅速補足了他們失去的元氣,然後在奇經八脈和五髒六腑間堆積起來。

    蘭兒驚訝地睜開了眼睛,充滿疑惑地望向葉昊天。

    葉昊天一眼看見身周的白煙變淡了不少,明白監天神尺正在將石人發出的魔功轉化為中正平和的浩然正氣,於是不動聲色地透過神識告訴蘭兒:“凝神定誌,即刻修煉,不可錯失良機!”

    可是監天神尺為何還有這等神奇的效力呢?很快的,他就猜到了其中的關鍵。關鍵就在於物質和能量之間的相互轉化。

    魔功是由魔頭們采用魔門秘法煉成的功力,其中含有行兇作惡積累的魔性,表現的形式乃是魔丹。除了內含的魔性之外,魔丹跟道家修煉的神丹、佛家結成的舍利子以及儒家煉成的丹心鐵幾乎是一樣的,都是一種能量儲存的載體。四種能量體的差別隻在心性方麵。其中神丹含有道家積善而成的仙心;舍利子含有佛家誦經積累的佛心;丹心鐵含有儒家造福百姓的仁心;魔丹則含有魔門行兇作惡的魔性。

    監天神尺蘊含的佛心可以中和魔性。然而此刻真正發揮作用的並非佛心,而是神尺之內一向含而不露的儒功!儒功中正平和,強於自持,甚少表露,因而連葉昊天也不是很清楚。正是因為內含的儒功極其豐富,監天尺才沒有被萬滅王鼎煉化!要不然別說鐵尺,哪怕是烏鉈金鑄成的尺子也被煉化了。這也是女媧娘娘倍感驚歎的原因。

    監天神尺蘊含了數百位大儒灌注的儒功,儒功則是由極其純淨的浩然正氣煉成的,而浩然正氣恰是魔性的克星,因此神尺方能將魔功中附帶的魔性化去,轉為堂堂正正的內力灌注於兩人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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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兒迅速地將監天神尺轉來的內力壓縮為神丹儲存起來。

    葉昊天更將一半的內力轉化為丹心鐵,使已有成就的鐵血丹心更加深厚了。

    魔祖眼見兩人身周的白霧變淡了下來,隻道他們終於被自己征服了,不由得心中高興,連聲催促眾魔頭抓緊時間,一定要在子時結束之前給兩人灌注盡量多的功力,以便造出縱橫天下的超級魔頭。

    葉昊天一麵加緊轉化灌入的內力,一麵用心傾聽監天神尺若有若無的歌聲:“顧此耿耿在,仰視浮雲白。悠悠我心憂,蒼天曷有極!”歌聲有一種輔助正氣的作用,使他心中平和,內裏轉化極快。隻是短短的半個時辰,他不但找迴了先前被困的功力,還使總的功力增進了數十倍。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什麽叫“中正”,明白了什麽是儒家的中庸。中庸不是東倒西歪的牆頭草,不是獐頭鼠目的兩麵派,而是錚錚鐵骨,浩然正氣,一腔熱血,鐵血丹心!

    儒家功力包括兩大支柱,分別是“仁心”和“正氣”。早在仙心穀時他已經將“仁心”修到了極致,更在四時八正穀修成了一半的“正氣”,到了魔穀則完成了另外一半。此時,他已經將儒家功力的兩大支柱分別修到了極致,若能再進一步,將兩者融會貫通,完全結合起來,必將煉成儒家至高無上的功夫,達到傳說中“浩氣長存”的境界。

    一個時辰眼看就要到了,石人發出的內力早就衰弱到極點,監天神尺的歌聲也已到了尾聲:“哲人日已遠,典刑在夙昔。風簷展書讀,古道照顏色。”

    聽到這裏,葉昊天禁不住熱淚盈眶,雙目放出閃閃金光,募地放聲狂歌:“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於人曰浩然,沛然塞蒼冥……”

    歌聲一起,周圍的石人全都“嘭”的一聲倒在地上!更有一半的石人四分五裂成了碎塊。這些法身在魔祖的威逼下,早就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如今受到葉昊天開山裂石的狂喝,一下子變得粉身碎骨了,殘存的魔性也被摧枯拉朽的“正氣歌”衝擊得蕩然無存。

    魔祖分身哪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眼珠子瞪得溜圓,見勢不好掉頭就走,去得如風馳電掣一般。

    葉昊天知道對方跟盤古大帝一般,都是長存不滅之體,因而心裏稍微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追。隻是那麽眨眼工夫,已經不見了魔祖分身的影子。

    他略帶遺憾地跺了下腳,迴身擁住蘭兒,頓時生出劫後餘生柳暗花明的感覺。

    蘭兒的嬌靨變得更加明豔,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縱然是西施複出,貂蟬在世,恐怕也難及她之萬一。有了強大的內力支撐,她的美便是一種由內而外健康的美,絕非西施當年捧心病態之美可比。

    此時此刻,靠在葉昊天懷裏的臻首抬了起來,秋泓般的眸子注視葉昊天關切的眼睛,一笑百媚,再笑傾城,朱唇輕啟,珠玉之聲響起:“感謝公子,我已是玉清天神了,神仙榜上排名一百八十三位!”

    葉昊天開懷大笑,迴頭想想自己,卻實在算不出自身的功力究竟到了何種驚人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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