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王家壩村,到處是燈火通明,雖然那蠟燭、煤油燈光照有限,但是抵不住數量的龐大,在靜謐的山坳裏,狠狠熱鬧了一把。像是銀河遺落下凡間的一顆星,泛著幽深的光。


    二爺家門前有一棵大樟樹,不知道具體多大年紀,據村裏的老人講,二百年以上,隻多不少。


    二爺喜歡坐在樟樹底下抽黃煙絲,以前他自己種煙葉,現在不種了,買來抽。他的那點錢幾乎都用在了抽煙。


    “你個老頭,恁晚了,坐在這裏不冷麽?”周春禾老遠就看見樹下一個黑影,走近一看果然是二爺。


    二爺抬眼望過來,沒多大用處,他的眼睛已經看不大清楚了,又是這樣昏沉的夜。


    “是哪個人在那?”二爺敲了敲煙杆子,煙杆也是他自己做的,用那老熟的竹鞭,鞭頭掏個洞,再把竹鞕整個掏空就成了。


    二爺的根煙杆用了多年,已經包漿,是個老物件了。


    “我的聲音您都聽不出來了?”周春禾就問道。


    人已經走近了,二爺也瞧出了身形,“這大過年的你來我這幹什麽?”


    “自然是來喝你的酒的,趕緊的進來吧。”周春禾催促道。


    二爺笑了笑,起身,嚇一跳,“咋還有一個?”


    “我媳婦,跟你說過的。”周春禾憨笑道,隻有提及江綠,這個懟天幹地的魔王才露出些許的害羞。


    “就是那個三百塊的?”二爺湊近了周春禾身邊。


    他以為自己已經很小聲了,但是因為他耳朵也不大靈光,說話聲音大自己也不覺得,所以一字一句都傳進了江綠耳朵裏,清清楚楚,江綠想不聽見都難。


    “二爺,你小點聲,我媳婦都聽見了。”周春禾提醒道。


    “啊,她不會怪我吧。”


    “二爺,我不怪你。”江綠突然開口道,笑著看著眼前的兩人。


    二爺噎住,閉了嘴。


    江綠看得出來,二爺已經很老了,身體的各個器官都在退化,人活到這把年紀,還能圖什麽?不過是隨心所欲罷了,她咋能剝奪。


    而且人家說的也是事實。


    周春禾在一旁笑得像個傻子,他終於把媳婦體體麵麵介紹給了他很尊敬的人。


    進了屋,江綠才算見識到了什麽是家徒四壁,這樣一對比,老周家的已算是頂級了,這屋哪裏有一絲過年的氛圍呢?四條腿的桌子是全屋最豪華的家具,桌上連煤油燈都沒點,月光傾瀉,從窗子裏溜進來,幸好月光是不嫌貧愛富的,不然二爺這屋裏整個一黑洞。


    周春禾不管那麽多,從口袋裏掏出火柴,就給點上了油燈。


    “二爺,咱爺倆喝點,不,今晚咱痛痛快快敞開喝。”周春禾沒問二爺過年吃的啥,江綠猜,不是他心粗,恰恰是因為他心細,這個問題自打她走進屋裏,她就猜到了,八成,二爺還沒過年。


    冷鍋冷灶,屋裏沒有一絲飯菜的氣味。


    “媳婦,口袋裏有兩個雞蛋。”周春禾對江綠說道。


    江綠愣了愣,反應過來,“哦,我給你們炒個雞蛋下酒去。”


    “炒啥雞蛋,怪浪費的,有這花生米就很不錯了。”二爺就說道。


    “不行,今天不吃就壞了。”江綠幾乎想都沒想就說了出來。


    周春禾看了她一眼,二爺也看了她一眼。


    “那啥,我說的是真的,這蛋是漏撿的,指不定趴窩裏多少天了呢。”江綠找補道。


    “對,你說的都對。”周春禾露齒一笑,極度讚同。


    江綠紮進廚房,臉燙得像家家戶戶烤的焰火。


    趁著江綠炒雞蛋的間隙,周春禾幫著二爺把屋裏的火也燒起來了。


    王家壩村祖傳的習俗,年三十這一天晚上,吃了年夜飯就要升起火堆來,俗稱旺火,顧名思義,燒得越旺越好。


    二爺家裏沒有火盆,周春禾幹脆就在堂屋的泥地上燒了起來。大塊大塊的曬得幹幹的木頭遇到一星半點的火花,不到一刻鍾,那旺火通紅,火焰躥得老高,二爺這個簡陋的屋子霎時間敞亮了起來,火光照亮了整個屋子,也照亮了二爺的臉,連著身子也都暖和了起來。


    “這不是挺好的麽,非得搞得大過年家裏冷冰冰的。”周春禾說道,酒已經倒上,花生米已經裝了盤,爺倆喝得不亦樂乎。


    二爺家的廚房就在堂屋的後麵,隔著半堵牆,什麽都聽得見,江綠聽見周春禾要和二爺劃拳,卻接連輸了兩把給二爺,二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但是第三把,周春禾就贏了,二爺爽爽快快喝了酒。


    江綠小心翼翼炒著這兩個雞蛋,不敢多放鹽,也不敢放少鹽,這是二爺最珍貴的年夜飯,她不能搞砸了。


    等她端著一盤炒雞蛋到桌上的時候,臉上略有歉意,“炒老了些,有些焦了。”


    “不礙事,二爺就愛吃老的。”周春禾替二爺說道。


    “正是,二爺雖說牙齒隻剩下三四個,但是雞蛋還真就喜歡吃老的。”二爺高興道。


    借著旺火,江綠看到二爺脫了外麵的棉衣,裏麵是一件毛衣,可是已經不成樣子,看不出是什麽顏色了,胸口和袖子處,都有散線的跡象,被二爺自己給打了死結,好歹是止住了繼續惡化。


    桌上那一盤花生米,二爺顫顫巍巍夾起來一個,好半天才能咽下去,幹癟的嘴唇咀嚼的樣子,讓江綠想起了自己的姥爺。別過頭,不忍看了。


    “二爺,今天過年了,我也敬您一個。”江綠端起周春禾的酒碗,敬二爺。


    二爺端碗的手越發的顫抖,“這酒二爺得喝。”


    一碗下肚,二爺絲毫沒含糊,周春禾看得喉結滾動,眼睛紅紅的。


    他看了眼自己的媳婦,眼裏滿是讚許。


    “你們喝,我去烤火。”江綠就說道。


    旺火越燒越大,屋子裏也越來越暖和,江綠坐著小板凳,有些犯困,早知道就該把毛線帶過來織才是。盡管隻是那一口酒,江綠的臉也紅了起來,她用手摸著,燙燙的。


    “二爺,你屋裏那縫紉機還在嗎?”周春禾想起來這茬,趕忙問道。


    “啥?”二爺聽得不大清楚。


    “縫紉機,還在嗎?”周春禾加大了聲音。


    正打瞌睡的江綠一下就清醒過來了。


    “在柴房擱著呢,你要就拿走。”二爺大手一揮。


    “那我明兒個來抬。”


    “你自己決定就行,哪天都行,拉去了還省事了,礙手礙腳的。”


    周春禾又陪著二爺吃了幾杯酒,炒雞蛋吃光了,周春禾幾乎沒怎麽動,倒是花生米他吃了不少,眼看夜就要深了。


    “你們等著,我取個東西來。”二爺突然說道。


    “取啥啊?”周春禾扶他起來。


    “就來。”二爺進了裏屋。


    “二爺幹啥呢?”江綠也問道。


    “說是拿個東西,神神秘秘的,這老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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