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獄外的守衛早被順手殺了,還活著的都在右區聯房間捕堵逃犯。


    那片關押流痞的牢房中,撬鎖的人似乎為了保命,又撬開了不少牢門,放出烏泱泱一群牢犯,眾犯宛若無頭蒼蠅,到處亂竄尋機脫身。尤其那群鬧市打砸的潑皮,捕差們於嚴令之下不辨良歹,抓捕了一大群,塞得牢房中人滿為患,幾乎連轉個身都難,一個個早已怨聲連天,喧鬧不休,能脫出牢房的都與守衛衝撞起來,落單的守衛隻要揮刀砍不著人,都被群擁而上,撲撞扭打,飽揍一通。比之甬道裏兵器兇險,這處純粹是野蠻幹架。也有犯了別事被禁的,本無心逃獄,但架不住脫牢的人多,誰都有點從眾的心思,要逃一起逃,逃不掉不過還是關迴牢裏,所謂法不責眾,怎麽都不會吃虧。


    於是一群人犯翻牆扯網要越獄,監獄裏的守衛覺也沒得睡,全跑過來圍抓犯人,抓到的鎖迴牢中,抓不到的,繼續抓,簡直疲於奔命。有幾個從破裂的網隙中鑽出,在牢房頂飛跑,後麵跟著數個守衛追趕,混鬧得亂七八糟。


    監牢裏的守衛武藝平平,早有見到甬道裏廝殺的,嚇飛了魂魄不敢過來,還有聽聞司獄催哨的,奔過來十數人,拚著老命撲過去,卻未曾近身抽上一刀,便被凜烈的刀氣激得連摔帶滾,好容易爬起身,邁著螃蟹腿上前,沒三兩下又都給蒙麵人撂倒了。


    方府尹險些暈厥過去,他身側也還隨著兩三個府衙帶來的差役,忙把人叫到跟前,胡亂吩咐:“去!把府衙的守衛都叫來!今天少府君有個差池,誰都不用活命……你不用去,快去兵馬司!快報指揮使,罪犯暴亂,行刺欽差,快調人馬來鎮壓……”


    差役團團轉,司獄哭聲道:“大人,恐怕趕不及了。”


    方耿罵道:“混帳東西,你把監獄管成什麽樣了!趕不及也得去,快!”


    差役望著眼前甬道,心驚膽顫地貼牆溜爬,總算打殺的人都沒看他們在眼,並不理睬。


    周圍與蒙麵人交戰的天隼,有不少掙出去給羅天弈掠陣,卻根本無法靠近旋起的兵器唳風中,反而被那劍客趁隙抽冷子,打殺了幾個,另外還有使鈸與赤手的兩個蒙麵人,盡在殘餘的天隼中縱橫來去,不時放倒一兩人,轉眼間還能站著戰鬥的天隼已廖廖無幾。使鈸那兩個並不上去圍攻羅天弈,反而趁外間天隼鬆散,闖入了那座黑獄中,門口的府官與手軟腳軟的獄卒,兩人也不打殺,一進去便與裏麵的天隼廝殺了起來。


    羅天弈此刻哪還看不出這幫人意圖,闖獄者斷不可能是為了進獄中坐牢,這幾人將他引開,並非是要刺殺他,以他們身手也還殺不了他,這夥人此來斷然是為了劫獄。


    在一片打鬥唿喝聲與細雨聲下,在左區那片衛舍中,他分明還聽到一點細微異響,守衛獄卒都去抓捕暴亂的囚犯了,那裏卻仿佛還隱匿著人,那異響也許隻是雨水滑落略有不同,他卻警覺了起來。藏匿的人或許是為了劫獄,或許也在伺機要對他出手,因心頭這點警覺,他並未全力攻擊圍攻的四人,而是留著餘力防備那處衛舍。


    但他心中卻起了濃烈殺意,一聲暴喝,紫金刀光芒暴漲,刀勢更凜厲,殺氣騰騰地自上而下,自左劈向右,咻地脫出飛刀,刺中使錘的蒙麵人,那人痛叫一聲,左胸中刀鮮血直濺,不知是否傷及肺葉,那使劍的出指如電,抽身給他點穴止血,那人勉強舞動雙錘,繼續纏鬥。四人都不曾發言多話,隻是一門心思地苦鬥,企圖拖住羅天弈。


    羅天弈與他們纏鬥良久,已看出他們武功路數,倒不是什麽名家絕學,江湖中能使此類武功的不在少數,有如此身手的他一時倒想不出是誰。但這些人來路他卻隱隱猜到,心中越發恨怒,刀下更不容情,不一會那使棍的也中了他刀芒,險些破膛開胸,前胸鮮血淋漓,幾不能再鬥。


    羅天弈還想再傷殺另兩人,逼那藏匿的人現身,院外卻突地一陣急蹄奔進,有人一路尋來,驚惶急叫:“公子!公子!”


    那馬闖進了甬道,馬背上騎著的也是個紫衣天隼,不知何故驚慌失措。羅天弈心頭一突,幾個蒙麵人看出來人神情不對,使劍那人便想脫身去刺殺,還有幾個在旁伺機欲動的天隼急忙搶上攔堵,羅天弈紫金刀飛旋,舞出一團懾人刀光,逼得四人連退數步,他縱身掠去,將馬上天隼扯起飛到右側矮牆上,才怒聲喝問:“慌頭慌腦,出何事了?”


    那天隼定了下神,急忙稟道:“公子,別院傳出求援哨箭!”


    羅天弈嚇得肝膽俱裂,猛地甩開他,怒不可遏罵了句:“找死!”飛身而下,掠上那天隼的騎乘,隻喝命了聲“迴府”,幾個天隼緊隨其後,急奔出監獄去。


    聯牢那邊獄門有守衛把守著,沒法撬鎖出去,企圖越獄的都爬向簷上的天網,網隙裏陸續鑽出了十幾個越獄者,在黑蒙蒙的牢房頂四散奔走,淋了遍身雨半天辨不清方向,一望見甬道這處打殺險象,都嚇得往別處竄去,守衛東追西趕,怒上心頭,惡生膽邊,追上的不管死活砍去一刀,那還在鑽網的望見暗雨裏冒出紅蓬蓬血花,頭一縮再無人敢出來。


    兩個蹲傘下的侍從在甬道右邊牢頂,偶一迴頭望見,一人隻索不理,一人倒摸了些碎磚屑,向那逃逸的人犯隨手擊打,被打中者腿腳一麻,撲倒在屋頂,隨即被守衛捕起。有幾個跑到了邊沿,跳向內牆翻下去,這些牢犯身體孱弱,便是才逮捕的流痞最少也餓了一頓,牆麵昏暗,身手不靈活的便摔傷了,還有兩三個翻了出去,穿過院井去爬那高高的外牆,牆上本拉著幾條細線鈴鐺,還不等他們觸響,早有守衛奔出來,拉弓搭箭一頓射,每個都中了一兩箭墜亡了。


    聯牢底下奔忙的守衛被折騰得無名火四起,揮刀砍了幾個兇狠的,有想起弓箭這玩意的,也弄了出來,十數支箭羽亂射一通,暴亂的牢犯許多都老實了,一個個被驅趕迴牢房去。


    撐著傘的兩侍從眼見自家公子策馬離去,急忙跳下甬道,追著跑了。


    那四個蒙麵人重傷兩人,此時脫力坐落地,也都不去追趕,另兩人給他們止血上藥,包紮了傷口,夜雨漸細,卻也漫了一地血水,有他兩人的,也有死去天隼的。左側矮牆上忽然落下一道黑影,一頂漆黑雨笠低壓,臉戴著個黑幽幽鐵麵具,整人仿若夜魅幽靈,沉聲開口:“十七,送他二人迴去。”


    使鞭那個應了聲,攙起負傷的兩人,三道身影掠過矮牆衛舍,消失在雨夜中。


    牆上那人悄無聲息落地,帶著使劍那人往那座黑獄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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