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


    陸離茫然又希冀盯著宋幕青問道。


    宋幕青不知如何作答。


    她也想告訴陸離來的人都是些雜牌庸醫。


    但可能嗎?


    憑靈韻聲名來的能是醫道籍籍無名之輩?


    她還記得老頭初到西子湖時。


    老師還一直負氣對方把前事忘的一幹二淨。


    每天翻來覆去都是陸離、陸離、陸離。


    可沒過多久她發現老師突然不置氣了。


    也就是那天。


    國內外頂尖中西醫道名家齊聚西子湖。


    大夏活聖仲儒無藥可醫!


    “他們說青先生的身體機能像是枯燈,裏麵已經沒有燈油了,能活著就已經是醫學奇跡了。”


    一道輕柔聲音宛若刀子刺進陸離心中。


    油盡燈枯......


    這一切根源就在於懷中文昌!


    老頭傳的從來不是文昌,而是自己生命,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沒了文昌意味什麽。


    來人正是謝靈韻。


    她的一番話似點醒了陸離,其懷中文昌連忙取出,眼睛放光道:“文昌、文昌可養身!”


    “若非老頭油盡燈枯絕不會得此惡疾!”


    “文昌又不是什麽靈丹妙藥。”


    謝靈韻嗤笑道。


    她正說時突然神色一緊,看向陸離眼中多了幾分駭然和難以置信,兩步上前抓起陸離。


    “你瘋了不成!”


    “自斬己身強養文昌你可知會發生什麽!”


    文昌霞光中的少年黯淡無光,卻眉眼帶笑。


    謝靈韻似要把他看穿。


    眼前少年仿若身處於迷霧讓她難以捉摸。


    “會怎樣......”


    宋慕青已經慌了神了。


    原本還覺得滕王閣時是老道士胡騶唬人的。


    沒想到連老師都看了這一點。


    豈不是說......


    她猛然抬頭向那臉印微霞的少年看去,隻聽得老師擔憂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文昌有如傳國璽。”


    “璽凝龍氣、筆養文氣,本是互相蘊養。”


    “但若己身強凝、強養,輕則坎坷半生重則夭壽短命,它們本就是代代相傳續運改命聖物。”


    “好在文昌還在你身上等於文氣還在。”


    “可要是文氣再養他身......”


    謝靈韻微微吸了半口氣這才艱難繼續:“你將潦草此生再難迴天!”


    “不知道......”


    “但我知道它能給老頭一線生機對麽?”


    陸離單純笑道。


    可能她說的是對的但可能也不是那麽對。


    這些東西本來就玄之又玄,事在人為,豈能和什麽運道福緣沾邊,他隻看眼前。


    而眼前老頭需要文昌就足夠了!


    “你覺得青先生苟延殘喘至今,徒讓天下看一個老頭笑話,隻是惜命等你文昌博個生機?”


    謝靈韻見話到這份上陸離還執意如此。


    她眼裏充滿不解。


    “......”


    陸離愣在了原地。


    老頭如今的境況就像是......


    一個愛劍如命卻不能提起劍的劍道宗師。


    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比任何人煎熬。


    念到這兒陸離眼神愈發堅定。


    文昌起落橫轉。


    借勢西子。


    己身最後一絲滕王閣凝聚文氣強養文昌。


    “他不惜命,但我惜他命......”


    陸離臉色蒼白衝兩人眨眼笑了笑。


    這就是他的答案!


    “你......”


    宋慕青驚唿捂住紅唇倒退了幾步。


    就連謝靈韻也沒想到陸離會這樣果決堅定。


    甚至在她幾次三番提醒後。


    對方本心依舊。


    “我心中有數......”


    見師生兩驚訝表情,陸離擺了擺手,輕輕坐在岸邊,卸去了幾分無力感,這才繼續說道:


    “百歲出頭橫看世界縱觀古今都是高齡。”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我又豈是那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人?”


    “可老頭結局不該是現在這樣的。”


    “他教這天下百年,自己卻落個老年癡呆。”


    “我眼皮子淺......”


    “隻看得見現在,看不到也不想看以後。”


    “此事至少在我這兒過不去!”


    陸離輕飄飄語氣中似包含了他所有的決心。


    無法讓兩人在升起一絲阻攔。


    休息恢複良久,他雙手撐石輕快起身,越過身旁兩個神色複雜的師生,往屋走去。


    “可生老病死是人間常態......”


    謝靈韻歎息道。


    她比任何人都想仲儒笑指點這芸芸眾生。


    但可能嗎?


    百歲時光已讓對方到了油盡燈枯地步。


    若非心中存了一口執念。


    此刻對方恐怕早就成了地上一抔黃土。


    “......”


    陸離聞言微僵不再理會推門便入。


    數個月前老頭還可和他攜手登山遠眺。


    亦可以教他明悟這世間道理。


    生老病死......


    真的會發展的這麽快嗎?


    他不知道。


    但不願錯過任何一個他認為可能的機會。


    “這小子已經有點魔怔了。”


    謝靈韻盯著少年白衣背影幽幽長歎。


    “您之前說的是不是真的?”


    宋慕青咬了咬紅唇忐忑再次確認道,未等她老師開口突然便紅了眼眶又道:


    “他自幼雙親在眼前意外離世,家道中落到從一個大少爺到負債累累寄人籬下的孤兒。”


    “數月前還經受過鋪天蓋地的網暴和威脅。”


    “一直被人當成輿論的漩渦針對。”


    “他......”


    “他的前半生已經很苦了。”


    “絕無半點誇大虛言。”謝靈韻搖了搖頭。


    心中對陸離似乎有了幾分理解。


    先天感情缺失。


    自是對當成親人一樣的人就愈發的珍惜。


    老的心中有執念小的又何嚐不是。


    一老一少骨子裏的執拗倒真的像是親爺孫。


    突然。


    她似察覺到什麽般警覺向宋慕青逼問道:


    “你怎麽對他的事兒這麽清楚?”


    “就、就清楚啊......”


    宋慕青臉紅語結辯解道:“他、我、小師妹對他那樣念念不忘,我就心中好奇也想幫幫她。”


    “這些信息網上都是透明的。”


    “一查就有。”


    宋慕青故作輕鬆不敢去看老師的眼睛。


    “......”


    謝靈韻一個站立不穩險些栽倒。


    ——全員詛咒?


    不待立穩身形她再不複往日溫婉優雅,用近乎厲喝的聲音小聲警告道:


    “從今以後不許和陸離單獨待在一起!”


    “能不說話就不要說話!”


    似還是覺得不保險,她又看了眼遠處隱藏在山霧中的萬鬆書院道:“從明天開始去書院。”


    “沒有我的命令不許迴家來。”


    某種程度來說。


    宋慕青自幼被她養在身邊教書明禮,不是女兒也勝似女兒,她自然不想對方走她的老路。


    “不去!”


    “我怎麽可能喜歡他那種人。”


    宋慕青已經猜到了問題的根源連忙嘴硬。


    ——我會和師妹搶男人?


    ——哼!


    “他哪種人?”謝靈韻沉聲又問。


    “就喜歡看美女大長腿,走到哪兒身邊都鶯鶯燕燕一大堆,和每個女孩都會說說笑笑。”


    “今天就收拾行李滾去書院!”


    謝靈韻聞言本就懷疑的態度一下變得堅定。


    ——都吃醋了還在嘴硬!


    ——再不走就晚了!


    迴到院中沒過多久。


    宋慕青神色幽怨提著行李箱站在院中。


    “中午晚上迴家吃飯行不行!”


    “不行!”


    “不行我不去了!”宋慕青破罐子破摔,見老師絲毫沒有心軟便又開始啜泣撒嬌道:


    “你知道的,書院的飯太難吃了我吃不慣。”


    “飯點可以迴來一個小時。”


    謝靈韻於心不忍終於做出了最後的讓步。


    “呦,宋妖孽剛迴家就又要出門?”


    陸離正巧出門撞到她們笑道。


    “呦,宋妖孽剛迴家就又要出門?”


    老頭有樣學樣也跟著道。


    “......”


    謝靈韻對談笑的一老一少徹底沒了好臉色。


    老的老的不教好,小的小的不學好。


    湊到一起算是徹底放飛自我了。


    瞬間嗅到火藥味的老少連忙縮了縮脖子。


    轉身就往內院跑去。


    “對了......我看家裏沒多餘房子了,你既然都要走了,那給我住段時間你的大房子可以嗎?”


    陸離剛跑幾步突然喊住宋慕青希冀道。


    他實在是對她的房子眼熱得很。


    不僅環境好。


    而且推窗還可以看到湖景。


    “去死!”


    宋慕青對陸離的希冀視而不見,拉起行李箱特意繞了一圈,路過他時惡狠狠踩了一腳。


    ——想住大房子?


    ——我去書院還不是都怪你!


    “陸,我的房子也大,你可以過來和我住。”


    艾米麗含情脈脈突然補刀道。


    宋慕青嬌軀一顫。


    猛然止住正要走的身形銀牙緊咬威脅道。


    “隻能住,不能翻我東西!”


    “我沒那個習慣。”陸離欣喜答應下來。


    總算這一腳沒算白挨。


    “......”


    看到這一切的謝靈韻徹底閉上了雙眼。


    平時挺機靈一人怎麽被這小子拿捏死死的。


    書院還是不保險。


    要不還是考慮下讓她出國讀書吧......


    “我跟你說......”


    “千萬不要娶她當老婆,娶了她打你隻能算是家暴隻是道德問題,不娶她打你是刑事問題。”


    老頭偷偷把陸離拉到一邊悄悄說道。


    “有點道理。”


    陸離聞言看向老頭驚為天人捧道。


    說不準就有一些壞女人,蓄意接近自己,取得自己好感,然後等婚後再狠狠報複他。


    他暗自把老頭的話記在心中。


    婚姻大事絕不兒戲!


    “你在跟他胡說八道些什麽。”


    “你躲我幾十年,是不是也是這個想法?”


    哪怕兩人聲音很小謝靈韻還是聽到了。


    本來就煩心宋慕青的事情。


    此刻更破防了。


    “正好兒你們爺孫今天都在這兒。”


    “我且問你,陸離......”


    “青先生在你心中是什麽地位!”


    “親人長輩。”陸離不知其意但還是如心道。


    “嗯。”謝靈韻眼裏閃過一絲精怪,自知陸離已經落入圈套便又繼續:


    “我聽說你雙親都已經意外故去,既然你奉老頭親人長輩,他也視你孫兒學生......”


    “如今你也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就讓青先生在我學生中給你挑選一個。”


    “可行?”


    “不行!”陸離想也沒想就拒絕道。


    靈韻仙子隻有兩個學生。


    書宣、宋慕青!


    這兩人和他都不過點頭之交怎能兒戲。


    “不行不行不行肯定不行。”


    李天和艾米麗這時也反應過來連忙拒絕。


    今個兒強行把這事兒定了。


    表姐怎麽辦?


    我怎麽辦?


    他們此刻戰線出奇的統一。


    “長輩之命媒妁之言!”謝靈韻咄咄相逼。


    事到如今。


    與其兩個都跟她一樣不如保住一個。


    她深知自己兩個學生心高氣傲,認準了的事兒基本很難迴頭了,此刻也是病急亂投醫。


    “宣丫頭不錯會做飯會釀酒會疼人,慕丫頭其實也不錯會體貼你長得也好看......”


    “要不兩個都娶了吧。”


    老頭擠眉弄眼把水徹底攪渾了。


    “我就知道你三十年前也有過這個想法,要不是政策不允許你是不是也都想娶?”


    謝靈韻聞言氣的不輕。


    “我也沒老婆啊。”老頭變得委屈不已。


    “虧你還是天下師還是文聖,就這樣教小輩不學好是不是,怎麽這麽貪心還想娶兩個。”


    “現在都是什麽年代了!”


    “就算你疼愛這小子也不能溺愛啊。”


    “你這樣說把我當什麽,把宣丫頭和慕丫頭又當什麽了,你覺得你尊重我們師生三個嗎?”


    “還是說你沒有娶兩個現在覺得遺憾了。”


    “讓他來彌補你的遺憾。”


    “......”


    謝靈韻嘴冒藍光話中有話越說越激動。


    “阿吧啊吧阿吧......”


    “......”


    謝靈韻不知老頭是真的病發,還是裝傻充愣就對陸離喝道:“你自己挑一個他下聘也行。”


    “阿吧阿吧阿吧......”


    陸離連忙做出跟老頭一樣的表情,老頭見狀拉起陸離小心翼翼的挪動步伐。


    惹不起還躲不起麽。


    陸離娶老婆的事兒就這樣被兩人搪塞了,李天和艾米麗也心滿意足找借口離開了。


    謝靈韻拿一老一少半點兒辦法都沒有。


    不是說讀書人都講道理麽。


    他們怎麽這樣潑皮!


    小院圍牆外。


    一陣輕輕的歎息低不可聞落入謝靈韻耳中。


    緊接著行李箱拖動聲音傳來。


    直至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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