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府洛陽城福王府中,岐國公張鼎正在為此次汝州大戰的勝利舉行宴會。


    本來大家在領了獎賞之後十分放鬆的大吃大喝,直到兩個人的出現,將諸將的興致攪的一幹二淨。


    此事兒要從汝州勝利之後說起,自從阿濟格拿不下汝州城繼而東撤之後,其麾下吳三桂的關寧軍,趁著左軍不注意,直接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先行擊潰了開封府新鄭縣的左光先部,之後帶著麾下直接渡過黃河,往返京師而去。


    阿濟格的行為自然會使多爾袞十分氣憤,畢竟張鼎帶著鳳翔軍立足中原,湖廣劉芳亮的忠武軍與李過的忠貞軍還都沒有被剿滅,他竟然就這麽迴去了?對地方的局勢完全不管不顧,甚至連接手的人還未到就如此行事。


    麵對著多爾袞的質疑,阿濟格倒是十分為所畏懼的擺出了自己擊潰李自成老本營,擊敗劉芳亮的忠武軍,還有擊敗了占據開封的左光先部,招降左夢庚三十多萬大軍。


    這幾樣大功令阿濟格認為多爾袞不敢對他怎麽樣,可惜阿濟格卻是低估了多爾袞對不滿。


    直接對他懲罰,先是削爵罰銀,再剝離兵權,將他軟禁起來。至於那些功勞自然全部都被以功抵過,這種行為使得阿濟格十分不滿,他立刻就想起了張鼎曾讓吳心遠帶給他的話,心中的嫉恨情緒越發的膨脹了起來。


    而張鼎自然不知道這些事兒,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開一壇好酒來慶祝建奴內部的間隙。


    當然話又說迴來了,這些間隙、矛盾的擴大其實是必然的,隻不過曆史總是充滿偶然性。


    若不是南方政權抵抗時間太短,若不是多爾袞暴斃死的太早,建奴內部的矛盾一定會在某一天突然爆發出來。


    別看八旗入關時比較團結,他們內部的爭鬥不少的,隻是因為建奴擁有共同的敵人才隻能擱置爭端,待天下抵抗者逐漸敗亡之後。沒了外部敵人,建奴的內鬥會迅速擴大化,尤其是福臨的問題,多爾袞要是能多活十幾年,他肯定會奪取順治的皇位,這樣一來八旗內部幾個派係之間一定會產生最激烈的爭鬥。


    所以張鼎才會十分期待建奴內部產生矛盾,別看鳳翔軍打了幾場勝仗,這全都是因為韃子的統治核心地帶不在這裏,隻要遇到稍微的抵抗就得返迴北直隸修整。


    這種情況就跟前幾年的順軍一般,進展太快,擴張的地盤太多,稍有挫折就會被打擊到,要不是後金積累的時間足足六十來年,比順軍要多的多。他們入關之後不可能進展的如此迅速,隻會像當年金國南侵之時那樣得立一個偽齊政權來管理關內。


    不像鳳翔軍這樣,打到哪裏,便可以盡快的穩固下來,因為張鼎在漢地有統治的基礎。


    可惜他此時倒是沒有為鳳翔軍在中原站穩腳跟而高興,反而是憤怒的看著眼前淒慘的兩父子,跪在大堂之上磕頭謝罪。


    旁邊的左正茂一進來就將此前的事兒都一一說了出來,讓張鼎找到了一切,尤其是在鳳翔軍大勝之際,左光先卻大敗而歸,將近兩萬人馬,被他敗了一半。


    要不是左正茂在危急關頭,保持住冷靜,一番拚死擊殺之後,帶著自己的親爹與八千多士卒,從西門突圍而出,留下了幾千兵馬,逃了出來。等待著阿濟格全軍抵達新鄭之後,他們一定會全軍覆沒。


    再說了,左光先這種行為完全是將整個鳳翔軍的側翼交給了敵軍,要不是阿濟格久戰疲憊、歸心甚足,他從開封府攻向河南,必然會再生一番事端。


    “唿-,左光先,我不是命爾靠近黃河,從鄭州一帶走滎陽迴到河南府防守嗎?你為何要直愣愣的南下新鄭?”左正茂與左光先挑了個好日子,返迴洛陽城。


    當他們跪到大殿之上時,完全破壞了諸將的好心情。


    “國、國公,末將實在是羞愧啊,我本以為大勢已定,卻沒想到會如此進展,也沒想到韃子會從那裏攻來!”


    左光先還想著狡辯,其實隻要是個正常人都能看出來,阿濟格被堵在汝州不得進,隻有兩條路北上,一條就是先向東入開封,再向北從陶家店一帶渡河,另一條就是一路向東,從歸德府、徐州一帶北上。


    不管是哪條路,都是要經過新鄭那一帶的,而左光先就剛好前往新鄭,導致他的行蹤被建奴探子得知,給了阿濟格一個立功的機會。


    至於左光先其實一開始他倒也是想過這些弊端,隻不過新鄭的士紳奉上的土地、財寶將他蒙蔽了雙眼,使他不得不前往此地收取財物,這才被阿濟格抓住機會。


    “唉,本公實在是不想說什麽了,你這不是打我的臉嗎?剛將你扶上河南總督的位置,你就鬧了這一出大敗,這不是讓人恥笑我不會用人嗎?”張鼎皺著眉頭,表現得十分不滿,可是與外在不同,他的心中卻不是那麽的生氣,相反倒是一片清明。


    畢竟按照岐國公的想法,不管左光先再怎麽聽話,他都始終是掌握兵權、獨立帶兵的一半軍閥。


    人家相當於是入股鳳翔軍的合作夥伴,而不是徹底臣服於張鼎的臣子。


    左光先若是一直不犯什麽錯誤,他未來的聲望總有一天會與岐國公持平,導致有心人利用他與自己爭鬥。


    而這次慘敗,正好為其履曆填上了最恥辱的一筆賬。


    所以張鼎心中不喜不悲,隻是有些心疼損失掉的一萬士卒,那裏邊可是有好幾個他摻進去的好苗子,如今都被左光先霍霍光了。


    一想到這裏,張鼎心中終於產生了怒氣,他狠狠的將桌子一拍,桌上碟子內的肉汁濺到了他的手上,他都沒有理睬。隻是大聲對著左光先道:


    “擎國公,本公念汝這兩年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不會懲罰你的。但爾年紀也大了,經常做出一些糊塗事兒,本公都能夠理解,這樣吧,河南承宣布政使司咱們鳳翔軍短時間內是不會全部打下來的,你的河南總督也沒什麽發揮空間,不如先請擎國公與本公一起返迴西安城,留在本公身邊提供建議,還能遠離沙場好好休息一番。”


    “末將、末將、末將聽命。”左光先一下子好像老了幾十歲,他本來還想辯駁幾句,可是張鼎這話已經是給足了他麵子,甚至都沒有當著眾人的麵將河南總督的職位抹掉,為了給自己留了點臉,左光先隻能無奈、不甘的磕頭謝恩。


    “至於左軍,就交給參將左正茂吧,他此次的表現有勇有謀、進退果決,還將一半人馬帶了出來。本公對其甚是欣賞,擎國公你的意見呢?”張鼎又考慮到人心問題,沒有直接將左家從軍中驅除,而是讓左正茂繼承左光先的位置。


    左正茂其人,對自己頗為崇敬,相比於左光先這種老奸巨猾的老兵油子,張鼎還是更欣賞耿直、忠誠的左正茂。隻是以前沒有機會提拔他,這次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將左正茂提上來,收迴左光先的兵權。


    “這、這自然是聽從國公的意思,下官高興還來不及呢。”


    左光先穩定住了情緒,再次磕頭謝恩,畢竟他還能說什麽呢?就算再不滿意又能如何?主動權已經不在他這裏了,遠離了根深蒂固的平涼府,在中原他根本沒有基礎,何談反抗呢?


    況且張鼎指認的接班人還是他的親生兒子,若是他本人再不知好歹,別說張鼎了,他的左軍舊部估計都會直接支持左正茂的。


    其實左光先心裏跟明鏡似的,他自然知道岐國公張鼎的想法,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為何謹慎的原因,就是不願被人抓住把柄,可惜左光先才剛剛鬆懈沒幾天,就被阿濟格抓住機會,導致他犯了大過。


    話說迴來,對於左正茂接替他,左光先心中還是有些不滿,就算接任者是他的親生兒子,卻不是他自己,權力也終將會遠去,別人因他是擎國公而心生忌諱,與因擎國公的兒子而忌諱是不同的。


    隻不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左光先隻能暫且隱忍了下來。


    “正茂,還不多謝國公大恩。”他深吸一口氣,將自己內心的不滿壓下,微笑著對左正茂吩咐。


    “末將多謝國公的提拔。”左正茂還暈暈乎乎的,他為了帶兵殺出來,耗費了心神,隻不過這般拚死拚活能夠得到這種迴報也還是值了。


    見自家兒子如此高興,完全沒有替親爹著想的樣子,直接點頭答應,左光先眯著眼睛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麽。


    “好了,大家繼續吃喝吧,別為這些事兒操心了。”處理掉這件令人不悅的事兒,張鼎也沒有繼續說事兒,影響大家吃喝。


    而是等著宴席散了,張鼎才將主要的文武留在了殿內講話。


    “先說明一點,本公是不會待在中原的。”張鼎剛開始說話,先起了一個調,要知道此時在鳳翔軍中有很多文武覺得:岐國公應該乘勝追擊,趁著建奴勢力收縮的時機,將幕府搬到洛陽,定鼎天下之中,再逐鹿中原,徹底將大順前期的地盤打迴來。


    隻不過張鼎完全不認同這個做法,包括師晏平、羅正武、商季威等另一半文武,他們都認為鳳翔軍的後方還未安穩下來,就隨便東征那不是給韃子機會嗎?


    更何況西北甘肅之地仍有左勷、江文彥、高偉澤等敵人,當然了這些隻是疥癬之疾。


    真正的威脅則是從成都北伐的大西帝張獻忠,此人對關中完全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他都攻打了好幾次關中的門戶漢中府了,一次能夠守住,三次能守住,卻不可能次次守住。


    若是占據川蜀之地的是元末明升、五代十國的孟昶,這種守城之君,張鼎倒可以暫且不理會,但張獻忠的進攻性可是非常之強的,他不能裝作不管不顧,要是連家都被偷了,打下中原有個屁用。


    天下如同棋盤,沒有占據一隅邊盤就進攻中央,是兵家之大忌。


    所以岐國公已經下定決心先迴師關中,將鳳翔軍重新整頓擴一番,隨即先滅西北割據,再南下川蜀,起碼將張獻忠打的不敢進秦嶺再說逐鹿中原的話。


    而不是被人三麵夾擊落得慘死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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