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夏日的太陽正烈。


    戰場之上滿地鮮血,才剛過去一會兒已被曬得幹在地上。


    無數身穿藍色戎裝的士卒正拚命朝著西邊逃竄。


    直到遇見一批精銳騎兵阻攔:“停下,將軍有令,再前進一步者殺無赦。”


    隨著劉汝魁親衛嚴厲的斥責,潰敗的大順左營士卒逐漸從慌亂中清醒,他們喘著粗氣,停了下來。依照指示,重新列隊,尋找自己的建製。


    “將軍,據我剛才大致統計此戰失蹤八千多人,我等現在還剩下三萬四千兵馬。”


    王進才渾身都是鮮血,但卻不是他的也不是敵人的,而是潰兵逃兵的,正是他以鐵腕手段這才製住了大軍繼續潰敗。


    “還有三萬多軍隊,仍可一戰。”劉汝魁發絲雖亂卻依舊鎮定如初。


    “幸存下來的探子迴報,建奴軍襲來之際,董學禮的懷慶兵未戰先逃,他們隻損失了幾百人就脫離戰場向南邊的胙城而去。”王進才雙眼噴出怒火,對此行為非常生氣。


    “董賊害我!若不是他連抵抗都不抵抗一下,給我時間準備也不至於此等大敗。”


    劉汝魁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懊惱憤怒的表情,他之前心想哪怕董學禮再無能,起碼能拖延一會兒吧,誰知他竟如此麻利的溜走。


    “現在想這些也沒用了。張定邦怎麽樣?”


    劉汝魁強製自己不想糟心的事,而是繼續追問。


    “嘶,這-末將卻不知,可敵軍追了幾裏路就不追了,怕不是在圍攻張將軍?”


    王進才猜測道,畢竟建奴不是大善人,怎麽會追著追著就不追了呢?


    “還有這事兒?快快重整陣型,牛萬才你派一些探子前去探查定邦處境,我等速去支援。”


    劉汝魁焦急地說道,他可不想戰敗之下又承擔起賣隊友的名聲。


    但他不知道的是,張鼎在一群殘兵的幫助下,早就攻破城門,趁著兩方亂戰之際,拿下了衛輝城。


    時間向前推一些,張鼎正焦急的時候,城內突然傳來喊殺聲,原來是守城將領遊建元與唐永旺率領千餘殘兵與一幫百姓將城門處百多建奴消滅,放入了藍田營將士,他們裏應外合之下徹底攻占城北。


    張鼎見城北攻破,帶著麾下將士一萬六千人從北門入城,趁兩方大戰,城內空虛之際奪下整個衛輝府城。


    他急命麾下加緊修複城門,用石塊木頭堵死大門,杜絕了建奴再趁亂殺進來的可能。


    “將軍,好消息啊,我率軍攻下北門之際,發現了三千匹好馬,都是蒙古馬。”


    正在與遊建元談話的張鼎聞言一喜,他手中僅有五百騎兵,還都在親衛營手中,這下可發了一筆大財。


    “屬下恭喜將軍。”遊建元看著這個頗為英武,威嚴的青年,心中非常感激。


    要知道此前守軍潰敗,他沒有放棄投降,反而帶著麾下殘兵退迴城中在繁雜的街道中與百姓合作打起了巷戰。


    巴彥圖本想慢慢剿滅他們,卻收到探子消息稱一支大軍正殺向衛輝。


    這才放任他們躲藏在城中,準備先消滅來犯之敵,再解決這隻老鼠。


    卻沒想到遊建元頗有智謀,他見建奴如此反應,不趁勢趕盡殺絕,就猜測到是援軍將至。


    於是他在接下來的時間收攏傷員,製作木矛發給誌願抵抗的百姓,待兩軍城西交戰之際,帶軍殺至城西,想要與劉汝魁兩麵夾擊建奴。


    誰知建奴守城重心放在城西,他攻過去時恰逢劉汝魁收兵擺陣準備迎戰巴彥圖,所以被打退。


    無奈,遊建元隻能前往敵軍人數較少的城北,與張鼎藍田營合作。


    他剛將張鼎放進來沒多久,繞道城北的兩千建奴偏師便抵達此處。


    他們看著空蕩蕩的北門外,頓時傻了眼。直到看見城牆之上的藍田營將士這才反應過來。


    可是沒有攻城器械的建奴對此無能為力,在挨了一些箭後,頗為狼狽的逃向城東。


    但城東也已被藍田營所奪,至此全城盡失。


    “什麽?你是幹什麽吃的?丁可盼是幹什麽吃的?怎麽會失守呢?”


    消息傳至城西,正欲乘勝追擊的巴彥圖,看著身後大門緊閉的城門與稟報消息的探子,氣得火冒三丈。


    “烏林珠,別追了,先奪下衛輝城再說。”


    巴彥圖咬牙切齒的說道,若是再一味地窮追不舍,他害怕藍田營抄他後路。


    於是兜兜轉轉建奴又迴到了衛輝城下排兵布陣準備攻城。


    “主子,奴才以為可先撤迴淇門鎮,等阿楚琿萬人援軍抵達,再來攻衛輝,不然奴才擔心那劉汝魁會來相助。”


    看著城牆上人數眾多的守軍,烏林珠搖了搖頭,此前四千多人都可以守那麽久,如今闖賊一萬六千援軍入城,他們這萬餘兵馬攻不攻的下來都是個問題。


    “閉嘴,膽小鬼,你是不是滿洲的勇士?”巴彥圖看著城頭上的順軍惱羞成怒。


    “營中還剩下一挺大炮,有此物相助,我等定能速勝。”巴彥圖自信地說道。


    此前守城之時,為了保險他隻將一挺大炮放入城內,另一挺還在城東大營處。


    “休息一會兒,一個時辰後攻城。”巴彥圖不願耽擱立馬下達了軍令。


    城西牆上張鼎看著休息的建奴冷笑一聲,他沒想到敵軍竟如此失智還想攻城於是他不再理會建奴,而是轉頭輕聲問道。


    “建元,城內還有多少糧草?”


    “迴將軍,城內沒多少糧草卻還剩有不少兵甲。”遊建元稍稍思索後迴應道。


    “好,我藍田營還有不少人無甲,你一會兒下去將府庫打開,將甲胄分給他們。”張鼎麵露喜色,他東拚西湊終於湊夠了藍田營的甲。


    “我們帶的糧食也不多,所以一定要在六天之內決出勝負。”


    張鼎不知道劉汝魁的消息,便想著找機會打退敵人之後從容撤離,死守衛輝他可是做不到。


    “將軍,你看我給你帶啥好東西了!”就在這時王虓粗獷的聲音傳來,張鼎應聲而看,見十幾人拉著一門大炮朝城東而來。


    “這是韃子在城西設的炮。”王虓走上前來邀功似的插著腰。


    “據我觀察,這炮好像在城頭沒響幾下?”張鼎不理會他而是看向遊建元。


    “在下估計韃子倉促之下拖上城樓,沒帶多少彈藥?”


    “嘿,你還真聰明,我們發現此炮之時,旁邊隻有幾個漢軍旗的炮手,一點火藥彈丸都沒有。”王虓尷尬的撓了撓頭,他不得不承認現在這炮是個沒用的東西。


    “這炮還真不錯,可歎明廷無能竟使此等好炮流落到韃子之手。”吳師麟看著三米長的厚重巨炮感歎了一句。


    “對了,我還抓住了幾個藏在民房裏的韃子,他們被百姓擒住送了過來。”


    王虓拍了一下腦袋,趕緊讓人將人押過來。


    “你是何人,官居何職?”


    看著紅色衣甲張鼎估計他是漢人,便出口問道。


    “小的名叫丁可盼,登州靖海衛人,乃漢軍正紅旗甲喇額真之職。”


    丁可盼裝作非常鎮定,站在那裏不卑不亢。


    “哼,為何做滿家奴?”羅正武大聲問道。


    “嗬嗬,前明朝廷昏聵無能,且欠我遼東兵糧餉,安得不反?”丁可盼正義凜然迴道。


    “屁話,要是你們真造反我還敬你是條漢子,可你們卻投靠關外建奴還有臉叫屈?況且你有什麽資格給我提欠餉?前明在九邊中就數對你們遼東軍最為優渥!尤其是你家主子孔有德,他禍害登萊誰人不知?誰都有可能窮,就你家主子窮不了!”


    遊建元三十歲出頭,他出身萊州府,經曆過登萊之亂,所以對孔有德等漢奸是深惡痛絕。


    “額,這。”丁可盼還想糊弄過去,卻沒想到碰上了親曆之人,他也是登州人對禍害父老鄉親有些愧疚遂不再叫嚷。


    “算了吧,他也沒什麽用處,押下去斬了。”張鼎揮了揮手像是驅趕蒼蠅。


    “求您繞過我家將軍吧,他也是被孔有德裹挾才加入建奴。此前入關之時各地屠城滅村之事,我家將軍都托詞不幹,便被建奴認為膽小而恥笑,如今有了機會反正,還請大順將軍繞他一命。”


    聽見斬首的聲音,一旁跪著的親兵突然使勁磕頭為丁可盼求饒了起來,引起了張鼎的注意。


    他饒有興趣看著低頭羞愧的丁可盼,思索片刻道:“難得你還有這麽忠心的手下,我可以饒你一命,前提是你得告訴我韃子的情報。”


    丁可盼剛才裝作不怕死的樣子,其實心中早已驚懼異常,如今被饒恕之後他先是一軟,隨後感激的看了看自家親兵。


    “迴大人。”丁可盼準備迴答卻被張鼎阻止。


    “我們不似建奴不興什麽大人主子之類的稱唿,你還是稱我職位吧。”張鼎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丁可盼咽了咽唾沫道:“迴將軍,建奴此次出兵是為了試探大順的反應,好為接下來的大戰做準備。其他路我不清楚,但彰德衛輝這一路不隻城下巴彥圖這支軍隊,其身後還有在東昌劫掠的阿楚琿部萬人,正準備前來支援。”


    說出了最重要的消息,張鼎信守承諾讓人押他們下去看守起來,隨後便準備守城,他要趕在阿楚琿到來前將巴彥圖打敗,不然就算是出城也逃不了多少距離。


    過了一會兒,巴彥圖休息完畢,趁著太陽即將落山前最後的餘暉,下令攻城。


    衛輝一天中第三次攻城戰開始,殘破的城牆再次見證一場血腥的大戰。


    “大家都記清楚張將軍剛才說的,不要害怕要鎮定,你們的錢財糧食都被送迴家鄉,大家夥兒放下顧慮,這次一定能立功。”


    城東牆上,建奴衝鋒之際,李才正竭盡全力的鼓舞麾下鄉勇,他們兵器五花八門,身上最多佩戴了一個護心鏡,就這還是打開衛輝府府庫他們才有的唯一甲片。


    因為張鼎力求一戰打退建奴,便想了個計謀,先將藍田營精銳集合起來,隻在城牆之上安置了張漢的兩千後營與六千鄉勇共九千人。


    於是建奴登上城牆之後驚喜的發現,敵軍竟如此無用。


    他們往往一隊十人就能橫掃一大片順軍,殺得鄉勇哭爹喊娘,三麵城牆之上除去藍田營後營還有些戰鬥以外,其餘鄉勇也隻起到攪亂戰場的作用。


    除了李才率領的濟源兵,他們以八人為一隊,結隊自保,每一隊中長短兵器皆有。他們互相配合,紛紛嚎叫著與敵交戰,雖傷亡慘重,卻取得了一點戰果,但他們終歸還是抵擋不住如狼似虎的建奴,一步一步後退。


    而城下的巴彥圖見城牆之上進展神速,於是下令大將軍炮發射,將剩下的彈藥打光。


    他命令大炮不瞄準城牆而是瞄準大門轟,沒一會兒就將城東門打爛,門後的木屑石塊也被崩飛。


    巴彥圖見狀大喜,急命正紅旗一千人試探攻入。


    城門處守衛的順軍將士同樣抵擋不住建奴進攻,紛紛開始後退,騰出了一片空地。


    “鑲白旗的勇士們,給我上!”


    巴彥圖抓住機會帶領重步兵殺進城中。


    吳師麟率領阻攔的左營士卒節節敗退,後撤了幾百步。


    沒一會兒,鑲白旗重兵趕到也殺入戰場。


    吳師麟見此情形先命藍田營中僅有的幾百挺火銃三眼銃齊發,卻立馬被對麵一千多挺同樣的火銃迴擊反製,導致藍田營傷亡慘重。


    幸虧有刀牌手擋在前麵,才沒造成後續傷亡。


    “烏林珠,你帶著鑲白旗勇士給我擊潰他們。”巴彥圖發現大順軍黔驢技窮,遂壓上重兵準備一戰而定。


    卻沒想到張鼎神色一喜,他早就盼著建奴底牌盡出了。


    於是重甲兵剛從正紅旗漢軍身後出來,城門附近兩側民宅中突然扔出許多裝有猛火油的罐子砸在前排重甲兵身上。


    “不好!是猛火油!注意火源。”


    烏林珠在前方先登,他看的真切,急命後方的弓手注意敵軍弓兵。


    果然,從周圍屋頂上突然冒出來一片兒弓兵準備點火射箭,卻被早已準備好的建奴好手全部射死。


    就在巴彥圖,烏林珠鬆了一口氣後,卻傳來了張鼎的嘲笑:“你們建奴的箭的確厲害,就是不知道你們能否抵得住這些?”


    其實猛火油罐隻是轉移建奴注意力,張鼎真正的殺手鐧是猛火油櫃。


    這可是好東西,全部都是宋獻策借來的工匠所製。


    張鼎此次出征寧願少帶點糧食都要將這六台猛火油櫃帶著,現在終於起了作用。


    他揮了揮手,前排順軍刀牌手讓開位置,其身後就放有倆猛火油櫃,建奴兩側民宅中也安置著四台。


    傳令兵站在高處揮下令旗,收到軍令後六台猛火油櫃開始噴火。


    “轟-”近在咫尺的重甲兵立即遭遇了三麵火攻,為首烏林珠第一個慘死。


    含鉛重甲雖可以阻斷大部分攻擊,可溫度卻阻斷不了。


    猛烈的火焰粘在他們身上,甩都甩不掉,須臾間前排數百重甲兵就陷入到火海之中。


    皮肉焦爛的疼痛,令他們淒慘的嚎叫。


    嚇得後方巴彥林趕忙帶兵撤出城東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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