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軍行至衛輝西南孫杏村正在整頓,由於接近戰場,劉汝魁將軍隊分為三部,呈倒品字型。


    左軍為張鼎帶領的藍田營,右軍為董學禮帶領的懷慶兵,他則率領大順左營居中。


    “前邊什麽情況?”劉汝魁提起水袋咕嚕嚕喝了一口水。


    “將軍,建奴斥候已發現我軍斥候,正在前方遊鬥激戰,我等無法得到衛輝府城的消息。”斥候單膝跪地稟報。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劉汝魁看向東北方思索了一會兒,這才將張鼎董學禮招來。


    “現在衛輝狀況不明,不知到底有沒有陷落,我等是冒險前去支援,還是呆在這裏等斥候打探清楚消息再行動。”劉汝魁心中早就有了計較,可他尊重同僚,於是將兩人招來問計。


    “哈哈哈,當然是聽從劉大哥你的號令,您指哪我打哪!”董學禮搶先答道。


    “什麽劉大哥?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軍中稱職務!我找你是來問看法的,你說這一堆廢話有什麽用?”


    董學禮拍馬屁排到了馬蹄子上,平日裏劉汝魁可能為了人情世故容忍他一下,與他稱兄道弟。可上了戰場不是鬧著玩的,稍有差池全軍覆沒都有可能,他容忍不了有人拍馬屁拍到戰場上,遂出口重了些。


    “這-這。”董學禮一臉驚愕,明顯被噎的不輕,想他雖無爵位,但懷慶總兵這職位也算是高級將領,卻被人如此侮辱,讓他有些下不來台。


    “劉將軍,依我看來,既不可急,也不可緩。得保持陣型不亂,任他有沒有攻下衛輝,我等不可自亂陣腳。待大軍壓境,他們就算得到衛輝也反而會被我們圍在城裏全部吃掉。”


    張鼎說了幾句場麵話,正好緩和了氣氛。


    劉汝魁聞言麵色溫和了些,他笑道:“定邦此話深得我心,咱們就按照此前商議的那樣,先趕到城西再說。”


    “是及是及,我也是這麽想的,張將軍有勇有謀,在下今後定要與你好好學習一番。”


    董學禮趁勢下了台階,笑嗬嗬的誇讚張鼎。


    張鼎微微一笑連唿不敢,心中卻非常警惕這個笑麵虎,他總感覺此人有些不對勁。畢竟前明降將不說傲氣了,但還是講些顏麵的,像董學禮這般手握重兵卻低聲下氣,很是少見。


    “一群泥腿子,給老子囂張,看一會兒你們笑不笑得出來。”他不知道的是董學禮表麵恭順有禮,心中早已將張鼎與劉汝魁罵的狗血淋頭。


    就這樣短暫商議之後,三人暫且分開,各自統禦軍隊,前往衛輝城西。


    “果然,城已經失守。”


    過了一會兒,劉汝魁抵達大禹湖後拿起望遠鏡看向衛輝城,發現城頭一片大戰之後的殘破景象,卻已無抵抗之人,都是些身穿紅甲的建奴軍隊。


    他搖了搖頭有些失望,若城還在的話,裏外夾擊定能大勝。


    “準備攻城吧。”


    劉汝魁平靜看向衛輝府城緩緩說道,他要趕在建奴支援來到前攻下城池。


    “萬才,傳我軍令,散下斥候,我要知道北直隸建奴的動向,以防止他們南下支援。”


    “是!”牛萬才領命而去。


    “轟。”


    劉汝魁前腳剛下完令,突然,一聲巨響,炮彈落在順軍前方不遠處,雖未造成傷亡卻也引得前軍一陣慌亂。


    “糟糕,看這距離定是紅衣大炮。”


    身經百戰的劉汝魁心中咯噔一聲,他清楚紅衣大炮的威力,有炮此相助,更加不好攻城了。


    但事到臨頭不可半途而廢,無非是多損失一些人命。


    “想我謹慎一輩子,處處落人後麵,這次怎麽樣也得試一試。”


    劉汝魁心中暗自下了決定,命麾下大將王進才列陣,準備進攻北城。


    張鼎與董學禮也分別被安排在城北與城南,三麵同時進攻。


    “攻城器械倒是不缺,就是此戰定要死傷不少。”


    看著一個個臨戰非常興奮的士卒,他們第一次上戰場就遇到最難打的攻城戰,必定要隕落不少,但這也是必要的,沒經曆過磨煉怎能成就強軍?


    “一會兒以藍田營為主,鄉勇為輔,先試探試探他們的本事。”


    張鼎坐在木劄上,命吳師麟的左營先行進攻,鄉勇抽出四備協助。


    “報,劉將軍中軍已先行進攻。”


    聽著城西的喊殺聲,張鼎也不便耽擱下命總攻。


    由於前些天急於趕路,藍田營隻就地做了些雲梯,幸虧劉汝魁支援了些攻城器械,如井欄緒棚車等。


    尤其是緒棚車,車頂開有天窗,弓手可藏於其中透過天窗觀察城牆之敵,還能時不時迴應幾箭,掩護進攻。而且車前配有擋箭牌,防禦矢石,為了預防火攻還配有泥漿,沙桶。


    此車不僅能減低攻城時的傷亡,還能快速的攻破城門。


    “大夥散開。”


    吳師麟簡單的用盡量分散的方形陣進攻。


    “劈裏啪啦。”


    “轟。”


    隨著藍田營火銃與火器聲響起,攻城戰正式拉開了帷幕。


    “幸好,他們還沒來得及整頓。”


    張鼎看著城頭手忙腳亂的建奴兵,心中輕鬆了些,畢竟所有守城器械都已損耗幹淨,他們隻能依靠自己帶來的弓箭守城。


    所以左營推進的非常快,甚至連護城河壕溝都早被建奴填滿,他們沒什麽險阻就衝到城下開始架梯,飛鉤,撞城門。


    城頭上的守將見此情形,隻能拔出還帶有鮮血的刀,咽了咽唾沫準備在城樓上抵抗。


    “轟。”


    又是一聲炮響,羅正武豎起耳朵聽了半天這才確認此炮是從城西傳來,也就是建奴此時城牆之上隻有一門炮。


    確定了這點,張鼎更無顧慮,準備命右營也前去支援。


    畢竟吳師麟率領的左營已攻至城牆之上,殘破不堪的城門也搖搖欲墜。


    “殺韃子!”


    剛登上城牆的吳師麟突然發覺,城北牆上好像沒多少人,也就一千來個守軍,所以才被輕而易舉登上城牆,他頓時非常警覺。


    便連忙派人給張鼎提醒。


    “若是建奴有一萬三千多人,哪怕攻城損失不少,可一方城牆隻有不到千人守備,這定有大問題。”


    王盼皺眉雙手一拍道。


    “我怕建奴主力早已集結闕一的城東,準備襲擊我等。”


    想到這裏,張鼎急命陳覓騎馬帶領稽查營幾個隊前往城東探查。


    果然,這裏聚集了三千騎兵七千步兵,正欲兵分兩路偷襲藍田營與董學禮部,繼而夾擊劉汝魁。


    “斥候怎這般不爭氣,連敵人動向都沒搞清楚。”


    陳覓臉色鐵青非常生氣。


    “都尉,建奴弓馬皆利,我軍斥候往往處於下風,不僅是我們,劉將軍的斥候也全都被殺。”


    幸存下來的斥候還一臉是血,多虧了陳覓的接應他這才得以生還。


    可後方還有追兵,陳覓沒辦法繼續深入,隻能用盡全力擺脫追兵,逃至藍田營主力,將此事報於張鼎。


    張鼎聞言趕忙命人通知劉汝魁與董學禮。


    但屋漏偏逢連夜雨,藍田左營早已攻上城牆去,卻一直與敵軍僵持不下。


    城門也被門後建奴死死堵住,雖搖搖欲墜可怎麽也撞不倒。


    “這下糟了,若攻不下城,被城內外夾擊,必敗也。”張鼎焦急的搓了搓手。


    “殺敵!”就在此時,城內突然傳來喊殺聲,城牆上的敵人慌亂了起來,士氣大降。吳師麟趁勢徹底占領城北,將敵軍圍在一段段城牆之上。


    同一時間,劉汝魁也收到探子消息,得知建奴兵分兩路,一路兩千步卒進攻張鼎,一路主力八千人進攻董學禮。


    “無妨,有董學禮為我們拖延一二時間,趁此時機命王進才停止攻城,先解決來犯之敵。”劉汝魁鎮定自若發號施令,順軍左營也在他的影響下,不再慌亂,開始列陣。


    誰知城南的董學禮聽見蹄聲,還未見敵軍蹤跡,竟連想都不想,直接率軍向南逃走,留下了幾百來不及逃跑的士卒被建奴碾碎。


    建奴經過時也未理會董學禮,而是直接轉彎攻向城西劉汝魁。


    劉汝魁此刻還在調整陣型,卻直接被巴彥圖率領的三千騎兵撞在了還未成型的圓陣中。


    “闖賊,納命來!”巴彥圖換了一把兵器,是一柄镔鐵打造的重矛,可以刺人也可砸人。


    他與身邊騎兵直接將大順左營前軍殺穿,眾將無人能接招。


    “哼,韃子真當我大順無人?”


    見建奴戰力如此之強,直奔中軍而來,如入無人之地,劉汝魁也不慌亂,他冷哼一聲,命身邊猛將牛萬才領騎兵出擊。


    牛萬才聞言拿起自己的武器雄戟,帶著四千騎兵麵對麵衝了上去。


    “韃子看戟!”正在肆意虐殺的巴彥圖忽然看見前方陣型讓出了一條路,從中殺出一員大將,此人兇神惡煞身穿一身重甲,揮舞著長戟殺了過來,他高大異常足足有兩米多,騎的馬也很雄壯,兩相結合之下如同一座小山,壓了過來。


    “闖賊好膽。”牛萬才如此氣勢嚇得巴彥圖周遭親兵都有些膽顫,可他倒也不懼,反而被牛萬才囂張的姿態燃起了怒火。


    於是他抄起重矛與牛萬才戰到一起。


    嗙-嗙,的聲響不絕於耳,他們兩方的騎兵也麵對麵互相懟了起來。


    “好勁。”


    巴彥圖挨了兩下竟感到虎口發麻,便不與他對抗力氣,而是拚起了巧勁。


    “將軍,局勢不妙啊。”這時就在兩人大戰之際。


    王進才卻飛快奔到劉汝魁本營中小聲說道。


    “這韃將身邊好像大多都是正藍旗蒙古人與正紅旗漢人騎兵,他們鑲白旗的精銳還未出現。”


    心思細膩的王進才一下子就發現了不妥之處,他估計除去這些騎兵,真正的建奴精銳在後邊。


    果真過了一會兒,千餘身穿白色重甲者,不快不慢,帶著身後四千士卒趕向戰場。


    巴彥圖收到消息,落入下風的他不再硬拚,而是虛晃一槍之後率軍從左側殺出繞了一圈與主力會和。


    “膽小鬼,哈哈哈哈。”牛萬才戰勝敵人頗有些得意,他扛著雄戟哈哈大笑,周圍順軍也紛紛歡唿以為打敗了建奴。


    但他們沒高興多久,就遭遇了殺至跟前的鑲白旗重甲兵。


    前方交戰的順軍士卒比遭遇騎兵衝擊時更加淒慘。


    他們如紙片兒被利刃割破般倒下。鑲白旗重步兵橫掃左營前軍。


    左營將士不管是長兵器紮短兵器砍還是鈍器砸,都未給他們造成太大傷害。


    因為除了重甲以外,他們甲胄夾層中還充斥著大量的鉛塊。所以非常笨重,作戰戴甲之時,無法騎馬,隻能將馬匹放在城北門口,步行作戰。


    “韃子竟有如此精良之甲。”劉汝魁見此情形麵色難看,他再高估敵軍也沒想到竟被這一千真韃橫掃,甚至己方連傷害都未給他們造成多少。


    這群重甲兵除去唯一露在外麵的雙眼,全身沒有破綻。


    “這樣下去不行,一味地被進攻,大軍必定會士氣垮掉。”


    劉汝魁清楚知道自家雖人多不怕這點傷害,可這支精銳帶來的心理壓力卻是非常之重。


    他害怕再過一會兒導致全軍崩潰。


    “呸,尼堪不過如此。”率騎兵在後方觀戰的巴彥圖不屑的笑了笑。


    “進才,你去掩護萬才,讓他再衝一次,勢要將這五千韃子陣型衝垮。”


    緊急關頭劉汝魁再命牛萬才衝鋒。


    牛萬才雙手抱拳領命,隨即在王進才率領的弓兵掩護下趕赴前方戰場。


    “射。”


    王進才待順軍左營前軍潰兵撤向兩邊之後,等建奴行進二百步內,立馬命弓手放箭。


    卻根本沒用,弓箭射到重甲之上發出“砰砰砰”的聲音,都被彈開。


    “起開。”


    王進才見弓箭沒用,果斷命眾人後退。


    他身後兩側立馬傳來蹄聲,五千騎兵分為兩陣從兩側殺出,直奔鑲白旗重步兵。


    “劈裏啪啦。”炒豆子般聲音響起。


    牛萬才剛殺到百步距離,就被建奴重步兵擋在身後的紅甲火銃手打下一大片,連牛萬才都腿部中了一銃。


    幸虧劉汝魁命他提前提速,騎兵這才沒被迫停下。


    “啪。”受傷之後加速的牛萬才與護衛猛地撞到重步兵上,卻被小山般的重甲兵攔住。


    除去前排建奴被撞到五髒劇烈,其身後的重步兵卻沒什麽大礙,他們暫且停了下來,將身前被堵在原地的騎兵紛紛斬殺下馬。


    “勇士們,給我衝,立大功的時候到了。”巴彥圖抓住了順軍騎兵被阻的機會,率領蒙漢騎兵繞過自家重步兵,直接衝向劉汝魁中軍。


    左營剩下的士卒都無法抵擋這支勢如破竹的騎兵。


    並且建奴城西千餘守軍也突然趁亂殺出,兩麵夾擊之下,左營士氣徹底崩盤,導致全軍潰敗。


    牛萬才雖將重甲兵擋了下來,可卻完全喪失了騎兵的機動性,他沒辦法隻能帶著殘存部下撤離。


    “完了,全完了,左營的家底全敗光了,我怎麽跟陛下交代。”劉汝魁失魂落魄在護衛的保護下向西逃竄。


    後方則留下王進才殿後。


    王進才頗為勇猛,率領的士卒也很精銳,可人心已散,他也無能為力,三千軍隊隻抵擋了片刻,便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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