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沈焰沒有去問蘇佳年怎麽知道自己一定會去找他,因為答案在他心裏已經有了,可仍然絕口不提,至於原因,不言而喻。

    他不想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原諒對方,哪怕已經掩飾不住自己的動心——可還不足以讓他的底線動搖。

    再等等吧,沈焰想,再等等看……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將附近逛了個便,又去最出名的內海邊走了一趟。途中有那種可以換上少數民族服裝留影紀念的,蘇佳年一看見就走不動道,死活拉著沈焰要去拍一張。後者一看,排隊拍照的不是情侶就是牽著孩子的大人,自然是不樂意的,卻耐不住蘇佳年軟磨硬泡連哄帶撒嬌……周圍的遊客逐漸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他們,沈焰想解釋都不知如何開口,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可等換衣服的時候他又後悔了,死活不願意把帽子戴上,覺得像賣羊肉串的;蘇佳年也就沒有強迫,幫臉色難看的男人整理好衣服,拽著他來到風景最好的路邊上,摟著他的腰將下巴擱他肩膀上,比了個“v”字:“來,沈哥,看鏡頭……”

    沈焰本能抬頭,隻聽“哢嚓”一聲,快門按下。

    他覺得自己當時的表情一定傻透了,可蘇佳年卻不覺得,一定要店家留下這張,反正爭爭吵吵間拍立得已經打印好了,蘇佳年將圖片甩出來後,滿意的放在了錢包裏。

    不過他倒也不忘給他一份,沈焰看著掌心大的照片上,藍天白雲山清水秀,兩個穿著大紅大紫服裝的男人並肩站著,嘴角一抽。

    照片上的自己因為沒準備好,表情驚訝,嘴張地大了些,看起來有點傻;反觀蘇佳年笑得見牙不見眼,滿臉青春洋溢。

    雖然他不是很滿意,但還是將其收了起來……畢竟這是他們的第一張合照。

    之後又去海邊騎單車繞了一遍,是那種雙人單車,沈焰坐在前頭把舵,蘇佳年在後麵賣苦力順便呐喊助威。

    湖邊的風景美極,特別是瀕臨日落時分,血紅的夕陽落在倒映著天空的水麵上,像一盤混雜了紅藍粉紫的水彩,炫目得令人心悸。

    溫柔的晚風撲在臉上,吹起額前略長的發,沈焰望著這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美景,感覺這些日以來所有的壓力都在這一刻融入那片幻彩的湖水中,消失殆盡。

    轉眼到了第六日,沈焰起了個早,梳洗了一下便準備往工地去。蘇佳年早早在外頭候著——兩人相處這麽些天下來,關係早就沒了來時的緊張,加上現在蘇佳年也是公司的一員,公事公辦,一起去現場觀摩一下也是應該的。

    等用完早飯後,來接他們的車已經停在酒店門口。

    工地距離景區有些距離,過去大概要花費兩個小時的時間,沈焰靠在座椅上搖搖晃晃,沒一會兒就困了,閉上眼迷迷糊糊的睡。蘇佳年見狀,先是瞥了眼前座的司機,確認對方專注開車之後,才悄悄挪過去一點,將沈焰的腦袋撥拉到自己肩頭。

    等到了地方,他半邊肩膀都被壓麻了,心裏卻甜滋滋的。

    因為沈焰沒有拒絕他,光這點就夠了。

    隻要繼續努力下去,總有一天他們還能迴到以前那樣……而且這一次,不但是一時興起的玩玩,而是認認真真的一輩子。

    正想得入神,一隻修長的五指在眼前晃了晃,沈焰打了個響指:“想什麽呢?下車了……”

    “哦哦哦……”蘇佳年這才找迴飄飛的思緒,緊跟其後。

    工地正在施工階段,叮叮咣咣的作業聲不絕於耳,沈焰接過負責人遞來的安全帽,又給蘇佳年丟了一個過去:“戴上。”

    從這裏看,隱約可見高樓的雛形,兩人跟著負責人往裏走,一邊走一邊聽對方介紹,一路都很順利。

    這塊地是沈老爺子在位時投的,後來由沈焰接手,但也一直因為工作原因沒有時間過來看,所以問題比較多,在工區滯留了相當一段時間。蘇佳年跟在後麵,雖沒有插嘴,卻也在仔細聽對方的談話,就在他們路過一處施工處時,變故突然發生……

    一陣大風突然刮過,吹起地上的細沙入了眼,沈焰本能抬臂擋在臉前,卻聽耳畔傳來一聲大吼:“小心!”,接著便被一股大力推向前方。沈焰猝不及防在撲倒在地,等他揉著眼睛踉踉蹌蹌的爬起身時,身後的一幕卻讓他心跳驟停——

    原來,大風吹倒了一樓的設施,一捆原材順其倒了下來,砸在他剛才站立的位置。而蘇佳年跟在他後麵,見到危險二話不說將沈焰推了出去,這會兒則被壓在一堆鋼筋鐵骨下……

    沈焰的眼睛立馬紅了,他幾乎是失去理智的衝上前,嘶吼道:“愣著幹什麽!救人啊!”

    這一嗓子招來不少工人,大夥兒紛紛放下手裏的工作,不到幾分鍾就將雜物搬開,蘇佳年渾身是血的倒在下麵,已經意識不清。

    沈焰的腿一下就軟了,直接跪在了地上,唯獨剩下的一絲理智讓他強撐著摸了摸對方的臉,還是溫的。

    已有人在出事當頭就叫了救護車,十分鍾後擔架來了,沈焰被人拉開時才迴過神來,一路跟上了救護車廂,坐在角落裏怔怔的看著搶救的醫生,好半天才找迴自己的聲音,嘶啞著開口:“他……怎麽樣了?”

    第一次聲音實在太小,於是他吞了吞口水,又問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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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一個護士迴答道:“後腦被劃了一道口子,頭皮破了,不過應該沒有內傷,右手骨折,身上都是擦傷,放心吧,沒有生命危險。”

    沈焰一直緊繃著的神經在聽到最後四個字時才驟然鬆懈下來,他將臉埋進沾滿灰塵與血液的掌心,將發酸眼眶中未曾淌出的淚水揉了迴去。

    多少年了,多少年他不曾如此驚慌失措,上一次感到仿佛天塌下來,還是在他年幼時,母親去世……

    原來不知不覺中,蘇佳年在他心裏已經占了那樣大的分量,如今對方出了事,他便感覺仿佛心被人挖了去,颼颼的漏著冷風。

    ……所以你一定不能出事。

    沈焰抬起血紅的眼,他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卻又在內心瘋狂的祈求。

    你不能出事。

    你好好的,我什麽都答應你……

    就這樣一路恍惚著到了醫院,沈焰看著蘇佳年被推進急救室,門上的紅燈亮起來,鮮紅的顏色刺得他雙眼生疼,剛才忍下去的淚水再一次湧出,這次沈焰沒有忍住,轉身去了就近的洗手間。

    等把手和臉都洗幹淨了,他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臉色蒼白的男人,想要點上一根煙,結果卻因為手抖得厲害,花了很長一段時間。

    沈焰木著臉,躲在髒兮兮的男廁所裏把煙抽完了,才又洗了手出來。他看著淩晨空蕩蕩的走廊,盡頭就是急救室,搶救中的紅燈仍然亮著,像一把能刺瞎他雙眼的刀,光是瞥上一眼都需要莫大的勇氣。

    最終他還是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來,沉默的等待。

    過程中他隱約想起,之前也有類似的狀況,隻是那時候的蘇佳年隻是胃痛,不到十分鍾就出來了,可沈焰仍為其擔心受怕過,如今更是心如刀絞,坐立不安,卻又不得不強迫著將自己定在冰冷的金屬椅上——因為他隻能做這些。

    曾經的沈焰以為自己足夠強大,可再強大的凡人也不過血肉之軀,避不開天災人禍,做不到起死迴生,就像此時此刻,他隻能等,等命運給他答案。

    除此之外,他什麽也做不了。

    就在沈焰覺得自己快要崩潰的時候,手術終於結束了,紅色的燈轉為綠,很快,門開了……

    沈焰拖著發麻的腿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他的視線已經模糊了,眼球布滿血絲,嘴唇蒼白的發紫。饒是如此,他仍用沙啞到不成調子的聲音,顫抖的問:“醫生,病人他……”

    “已經穩定下來了,縫合頭部的傷口花費了一點時間,有輕微的腦震蕩,但不嚴重,也不會留下後遺症。”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帶著些陰鬱氣質的臉:“哦還有,右手手臂骨折了,已經打了石膏,還有頭部的傷口也不能碰水……”

    他一口氣吩咐了許多注意事項,沈焰強行集中精神將其一一記下,一直到最後才問了一句:“那、那封醫生……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去吧,”封醫生——封白的胸口掛著他的名牌:“不過麻藥還沒過,估計得明早才醒。”說著說著,他打了個哈欠:“你有什麽事情找其他人問吧,我迴家喂貓了。”

    沈焰點了點頭,與之擦肩而過,急切的模樣差點平地摔倒。封醫生從後看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心道:“嘖,早知道說嚴重點,嚇嚇他了。”

    畢竟誰都不爽剛準備睡下就被叫過來加班的……他如此想著,換下了沾了血漬的衣服走向門外。

    一輛小跑停在馬路對麵,見他出來,閃了閃車燈。

    ……

    沈焰站在床邊,看著病床上纏滿了繃帶的蘇佳年,恍惚著想,他似乎很久沒有看見過對方熟睡的模樣。

    不管在什麽時候,蘇佳年永遠都是那個“晚睡”的存在,就像他每天早晨都會被準時準點的門鈴聲吵醒,蘇佳年提著早餐站在門口;他累了困了,也永遠是那個人替他蓋上被子……過往的那些零碎的、看似不起眼卻充斥著真心的小事一幕幕湧上,最後都定格在了那個江邊的夜晚,蘇佳年拉著他的手貼在那顆砰砰直跳的心髒上,笑著問他:用一輩子好不好?

    今時今日,沈焰看著燈光下那張毫無血色的俊臉,恨不得迴到幾天前的過去,迴答一聲“好”。

    他受夠了失去,他不想再失去了。

    “醒來吧。”過了不知道多久,空蕩的病房中響起男人沙啞低沉的聲音:“我答應你了。”

    陷入深眠的青年眉尾顫抖了一下,也不知聽沒聽見。

    沈焰就這麽守了他一夜,直到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投映在被單上時,才驚覺天光大亮。

    於是沈焰站起身——長時間保持一個坐姿讓他的身體僵硬的不像是自己的,他走到窗邊,將窗簾拉上,又迴頭看著仍然沉睡的蘇佳年,內心有些茫然。

    接下來應該做什麽?沈焰已經幾乎沒有照顧過生病的人,沒有任何相關經驗的他呆呆的想了一會兒,決定去樓下給蘇佳年買一份早餐。

    萬一對方醒了,應該會餓吧……

    蘇佳年給一陣香味弄醒了。

    雖然意識迴來了,但眼皮還很沉重,身體更是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受傷的後腦隱隱作痛,但還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

    記憶逐漸蘇醒,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被風吹倒的建材倒下來,沈焰就站在下麵,毫無防備的揉著眼睛。在那個瞬間,蘇佳年隻覺得眼前一白,身體擅自衝上前去,狠狠推開了眼前的男人……

    緊接著便是一陣劇痛……所以他這是受傷了嗎?青年如此想著,他記得自己用手臂護住了頭部……所以應該,沒有很嚴重吧?

    但是沈焰肯定嚇壞了,那個男人別扭得很,明明心裏那扇門鎖都開了,他偏要從裏拉著門把,死活不讓他進去。

    想到這裏,他有些想笑,可惜麵部肌肉暫且還不聽使喚。蘇佳年閉眼躺著,心想如果等自己好起來,一定要把人抱進懷裏好好親一會兒,反正對方肯定不會拒絕……

    說起來好香啊,該死的,誰在病房吃皮蛋瘦肉粥的,還有沒有人性了!

    青年正暗自腹誹著,就感覺到有人摸了摸他的臉頰,動作很輕,像是在觸碰某件珍貴的瓷器。

    “我……我買了很多吃的,”沈焰的聲音響了起來,很低,卻足以讓他聽清:“好像一直都是你在遷就著我的口味,而我對你的喜好卻一無所知……”

    “很可笑對不對?虧我還一直說著喜歡你,現在看來,是我一直在貪圖你的好……”男人說到這裏,有些自嘲:“或許我真的是個人渣吧。”

    你才不是,蘇佳年在內心小聲迴答,那都是我主動給你的,你隻是被動接受。

    可惜沈焰並聽不到對方的心聲,自顧自的往下說:“所以我錯了,沈哥錯了年年,沈哥不該那麽計較……你醒來好不好?醒來我什麽都不跟你計較,我、我也會去了解你……去喜歡你。”

    蘇佳年聽到這兒,開心的恨不得仰臥起坐——可惜這麻藥實在給力,他連一個指節都動不了,該死的,是不是主治醫生手滑打多了?

    就在他快要興奮的靈魂出竅的時候,一滴溫熱的水漬落在了蘇佳年幹燥的嘴唇上。

    微微的鹹澀在遲鈍的唇舌蔓延,蘇佳年愣住了,仿佛連心髒都有一瞬間的停止。

    沈焰這是……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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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甜的!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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