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沈焰被問得有些恍惚,那些動心的瞬間還曆曆在目,卻又被那晚上的一把大火燒得麵目全非……盡管他知道對方的心意,卻始終無法再邁過那一道坎。

    蘇佳年的感情太偏執,也太濃烈,像是世上最堅固溫柔的鎖,鎖著他的身心、他的靈魂。沈焰喜歡給他上鎖的人,卻無法接受這把鎖。

    所以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走進了一個死胡同,是一再放低底線的縱容,還是當機立斷及時止損……他給不了蘇佳年想要的那種順從,卻曾妄想讓對方順從。

    他們都是太驕傲的人,一樣的固執,控製欲強盛,隻是一個外放,一個內斂。

    或許他們真的不該在一起……沈焰如此想著,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在看著那雙眼睛的同時說出“我不要你了”之類的話,先前哪怕是最憤怒的時候,他也不過說了句“滾”。

    蘇佳年恐怕是認準了這點,才會如此肆無忌憚的貼上來……

    僵持到了最後,沈焰像是無奈的歎了口氣,“別哭了,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什麽話。”

    蘇佳年勉強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十分難看的笑:“我也不想的,但就是……就是忍不住。”他說著用袖子擦了擦臉,“那、那我不哭了,你能帶我去嗎……?”說到最後,還小小聲的補充了一句:“我們都沒怎麽正式的約會過。”

    先前因為蘇佳年的身份關係,就算隻是出去吃個飯也要偷偷摸摸的,加上沈焰那時候太忙,以至於正大光明的約會基本沒有……如今一提到這個,沈焰突然就有些心軟,稀裏糊塗的點了頭。

    等坐上飛機了,他又迴味過來不對了——兩人已經不是情侶關係了,約會什麽的跟他有毛關係?可事到如今已經晚了,蘇佳年滿臉興奮的看著窗外流動的雲,臉上全是真切的笑。

    因為先前哭過的關係,他的眼睛還有些腫,以至於現在笑起來的模樣看得人更加心疼,沈焰盯了幾秒就受不住了,找空乘要了個眼罩帶上,閉眼小睡了一頓。

    睡得迷糊的時候,他隱約感覺有人替他蓋上毯子,動作很輕,像將一片羽毛放在了他身上……接著一隻手從毯子下伸了過來,帶了點兒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

    半夢半醒中沈焰皺了皺眉,本能想要掙開,對方卻握得比想象中還要緊,像是在害怕著什麽。

    後來不知道為什麽,他幹脆由著對方去了。

    於是這一握就是幾個小時沒鬆過。

    落地後沈焰出了一掌心的汗,他心情複雜的在毛毯上蹭幹淨了,也不去看對方那紅撲撲的臉,悶著頭取下行李,離開飛機。

    出機場的路途中,兩人沒有再說一句話,可沈焰仍能感受到對方目光的熾熱,火辣辣的燒灼著他的脊背,渴望他迴過頭。

    可沈焰沒有迴頭,原因無他,隻因為心髒跳得太快。

    來接機的是人是朋友通知的,一路將他們直接拉去了景點附近的酒店裏,沈焰要了兩個房間,蘇佳年害怕適得其反,也便沒有再進一步要求。他們分別各自放好了行李,沈焰坐在床上,給工地那邊去了個電話,讓對方安排一下行程。

    最終日期被定在五天之後,就在迴去的前一天,沈焰一再確認沒有問題後便掛了電話,長出一口氣。

    這裏是相當出名的旅遊區,除了當地特色的美食之外,還有不少有著地方風情的酒吧和夜店,沿著一條貫穿了整個小鎮的河流,入夜後可謂是熱鬧非凡,人與景色同美。

    如今剛過正午,太陽高懸,沈焰有些餓了,打算在附近逛逛,找些吃得,出門就見蘇佳年一副打扮好了的樣子,也不知等了多久。

    對方不知從哪翻出了一頂太陽帽戴上,穿著幹淨的休閑裝,看見他時甜甜一笑,身上的青春感都要溢出來——明明也沒差太多,可沈焰就覺得自己仿佛瞬間老了不少,還沒來得及歎氣呢,手臂又被圈住了。

    “沈哥,你來過這裏嗎?我還是第一次出來旅遊……”他看起來興奮得要命,一路都在嘰嘰喳喳的說這話,沈焰聽在耳中,雖不覺得厭煩,但也懶得迴複的欲望,任憑他說了一路。

    出了酒店,轉個拐角就是景區,上頭掛著個大大的“xx歡迎您”之類的標語……眼看遊客逐漸多了起來,沈焰將那隻被抱出汗了得手臂從對方懷裏抽出,這一次,蘇佳年並沒有挽留。

    他知道什麽時候該鬆什麽時候該緊,過度的強勢隻會讓對方心生逆反,隻有在適當的時候出擊,才會達到預想中的效果。

    雖然沒有了肢體接觸,兩人還是並肩走著,像一對帥氣的普通遊客。中途路過小吃攤的時候,攤主正將新鮮的豆腐放在鐵板上,油煎發出“滋啦”聲響,十分誘人。蘇佳年看了一眼有些走不動了,掏錢買上了一份,又十分細心地讓攤主少放些辣椒,接著端著盛放食物的飯盒,小跑著去追已經走出百米的沈焰。

    後者一路走還不忘惦記著公司的事情,不知不覺走了挺遠,聽到唿喚後迴頭,差點與蘇佳年撞了個滿懷……好在對方最後及時刹車,不然可能會發生一樁剛出門就要迴去換衣服的慘案。

    沈焰還有些心有餘悸:“你跑這麽快做什麽。”

    蘇佳年吐了吐舌頭:“我這不是怕你丟下我不管嘛……來沈哥,我買了小吃,一起嚐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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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也不顧對方迴答,拉著人來到路邊,將竹簽分了兩根,就這麽端著讓他自己夾。沈焰本來就有些餓了,這會兒食物就被擺在眼前,孜然和辣椒麵混合著豆腐特有的香味直直往鼻子裏鑽,到底還是沒經受住誘惑,夾起一塊送進嘴裏。

    比起常吃的臭豆腐,這種鐵板煎出來的豆花,入口既化,帶著焦香和香辛料的味道,讓人食欲大開。沈焰一個沒忍住吃了幾塊,見蘇佳年老老實實地捧著,有些不好意思:“我來拿,你也嚐嚐吧……”

    蘇佳年聞言也沒客氣,就這對方的手把剩餘的吃完了,結果抬頭時,鼻子上沾了辣油。

    沈焰一見就樂了,因為咖啡經常因為吃的過於專注蹭到臉上,一直不太明朗的心情總算好了點兒,他從口袋裏掏出紙巾遞過去:“擦擦。”

    蘇佳年十分乖巧的弄幹淨了臉,突然指著沈焰嘴角說:“沈哥,你這裏也有……”說罷不顧三七二十一,湊上去輕輕舔了一口。

    他的動作太快,沈焰隻覺得唇角一軟,像是被小狗舔了一口,甚至沒反應過來對方就已經縮了迴去,還順手拿過他手裏殘餘的飯盒丟到一邊的垃圾桶裏。

    做完這一切後,他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般湊過來,“沈哥我們繼續往前走吧……”

    沈焰看著這小兔崽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模樣,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占了便宜似得,一時不知是氣還是笑。不過既然是出來玩,他也不至於因為這點兒小事甩臉子,隻說以後別這樣了。

    順著小路繼續向前,沈焰在路邊買了兩瓶酸奶,一人一瓶邊喝邊走。沿著河邊的都是沒開業的酒吧,開業的隻買下午茶,門口還有抱著吉他唱歌的男男女女,這些大多都是店內駐唱,有不少被隱約吸引的人駐足後再店裏坐下,點上一杯熱茶一塊甜點,看著外頭來來往往的遊客,聽著帶有別樣風味的歌聲,度過一個愜意的下午。

    沈焰對這些甜了吧唧的東西沒什麽興趣,倒是這酸奶味道不錯,他三兩口吸到了底,吸管在空瓶中吱吱作響,聲音引來了蘇佳年的輕笑,他說:“沒想到沈哥你也這麽童趣……”

    沈焰瞪了他一眼:“你是沒童年嗎!這種酸奶就是換個角度還能喝到……”

    “嗯。”

    “嗯什麽?”

    “我沒有童年的。”蘇佳年的笑看起來毫無陰霾,“所以沈哥,你要教我。”

    “……”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點兒懇求的意味,沈焰先是狐疑的看了一陣,後來不知怎麽的腦子一抽,不由自主說道:“你把吸管在瓶子裏轉幾圈,把瓶壁上的刮下來……”說完他自覺閉了嘴,感覺自己像個弱智。

    結果蘇佳年還真就照辦了,認認真真的用吸管將多餘的酸奶刮下來,然後吸出吱吱的聲音。

    他做這些幼稚的舉動時,眼神卻十分專注,仿佛真的在追憶那不曾存在過的童年似得。沈焰第一反應以為對方是裝得,可這些日子裏,蘇佳年總是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吃驚,當下氣氛正好,他不由自主的問出了一個好奇了很久的問題。

    “你家到底是做什麽的?”

    蘇佳年聞言,手裏的動作停了下來,抬起頭看著對方的臉,笑容中帶著點兒落寞和欣喜。

    “這是沈哥你第一次問起我的過去。”他輕聲說著,沾著奶漬的嘴唇抿了抿:“我家是經商的。”

    “……猜到了。”沈焰撇撇嘴,他又不是傻子,蘇佳年的能力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可不是剛剛畢業的實習生就能做到的。

    不過對方的能力與年紀著實不對等,他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張臉,狐疑道:“你不會謊報了年齡吧?”

    蘇佳年哭笑不得:“怎麽會……我不是給你看過身份證了麽。”

    “……就覺得你做得太好了,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一開會就緊張,後來才慢慢好轉……”沈焰一邊說著,難得迴憶起自己奮鬥的那段時光。六年前他不過是個剛有點本事的毛頭小子,翅膀還沒長硬就想著要飛了,結局自然沒少吃虧。而蘇佳年年紀輕輕便已有這樣的水平,未來前途不可估量。

    沈焰想著想著,深覺自己果真是老了,有些惆悵的點了根煙。

    倒是蘇佳年好奇的問:“沈哥以前是什麽樣的?”

    “……還能是什麽樣的。”沈焰嗤笑一聲,吐出一口煙:“年少輕狂、年輕氣盛,成天覺得自己吊得不行,結果被人坑狠了,又不想向家裏要錢,跑去給人手底下打工……”那會兒佳人傳媒還沒成立,沈焰負責的是沈家的一個子公司,差點就玩脫了。好在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加上他的確認真好學,吃一塹長一智,才這麽慢慢爬起來……

    如今他已經是兩家上市公司的老總,可對於那時的記憶仍舊曆曆在目,也正是那些過去,始終激勵著他往前走,不能迴頭。

    氤氳在眼前的白霧朦朧了視線,又很快被微風吹散了,沈焰抖了抖煙灰:“你呢?你說你沒有童年,那都幹什麽去了?”

    蘇佳年沉默下來,就在沈焰以為他不想說的時候,對方開口了。

    “上學,補課,公司旁聽會議,還有跟著老前輩學習查賬……”在蘇佳年的記憶中,他這輩子打過最長的交道就是數字,代表著利潤與金額的,乏味又枯燥的字符。而這些足以讓全世界所有小孩兒厭煩頭疼的東西,卻是他最恨也最熟的老朋友。

    “我是獨生子,父母對我期待很高。”說到這裏時他笑了一下,像是有些無奈:“其實我有時候挺希望多出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什麽的,能替我分擔一下……不過這些都隻是妄想而已。”因為母親的身體原因,當年生下他就冒了十足的生命危險,差點命喪手術台,以至於對他的成長寄予厚望。可這也無疑是種壓力,盡管那是由名為“愛”的出發點開始。

    也正是這份充滿了壓力與寄托的“愛”,蘇佳年一聲不吭的扛了二十餘年,最終在二十三歲時覺醒了遲來的叛逆期,逃迴國內……

    可逃畢竟隻有一時,家人不可能真正不管他,可蘇佳年寧可在沈焰手底下打工,也不願迴到那讓人窒息的籠子裏,像是在天際翱翔過的鳥兒,知道了自由的可貴,又怎麽願意再迴到那金絲織成籠子裏?

    蘇佳年近乎癡迷的看著男人含著煙的側臉,沈焰一直以來都是自由的,不完整的家庭亦不是他前進的阻礙,他隻會像隻豹子那樣將所有傷口舔舐幹淨,然後繼續一往無前的奔跑。

    多好啊,他想,自己什麽時候能像對方那樣?

    去反抗、去鬥爭……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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