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倫之帶著幾十人,領命趕赴關外。


    這些人中有些來頭不小,竟有好幾位金發碧眼的西洋人,都是胤禩重新開放國門後,來到神州大地的。


    其中有一位來自神聖羅馬帝國,名叫彭托斯的棕發男人。本來是皇室一名宮廷醫生,有幸經曆了那一次對教皇國的反抗,於是早已經對這個東方大國心生向往——在西方,幾百年來還真沒有幾個人會公開和教皇國對上的,隻是當時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正好心懷對教宗不滿,加上遇見這群頭鐵的東方人兩廂碰撞之下,真做到了讓教皇國讓步。


    於是來到大夏,又剛好碰上太醫院改製,因為其良好醫學素養和見地,成為新改製太醫院的一名禦醫。


    彭托斯還有七八位學生,也是和他一起來到大夏,這次奔赴關外,這些學生也一同跟隨老師前往。


    另有一人,是從比利時遠道而來,還給自己取了個中文名:錢仁舍。


    看到這位錢仁舍,胤禩就會想到早已去世多年的南懷仁,同為比利時人,這南懷仁心胸狹隘,若不是有胤禩在,戴梓可就要一輩子背負著謀反罪名,致使國家失去一位鎮國級別的科學家大臣。


    於是,剛開始時,胤禩是帶著有色眼鏡,心中對這錢仁舍沒有什麽好印象的。


    隻是這次關外鼠疫大爆發,錢仁舍主動請纓,而且理由頗為大義凜然:“臣走過許多河山,也經曆過瘟疫肆虐的地區,臣也有疫區工作經曆,所以臣自然是當仁不讓。”


    能說出這種話,當然讓胤禩刮目相看。


    錢仁舍隻是工部新招進來的一名從七品博士,官位小,在工部中也不是什麽重要人物,若果不是因為鼠疫主動請纓,胤禩也就把他晾著了,而且關注度也不會太高,隻不過因為國籍問題,八爺才對錢仁舍稍微有那麽防備之心。


    直到現在,胤禩才知道之前自己或許是真的有些偏頗,不能因為南懷仁這顆老鼠屎在前,就將一個民族的人全都打上‘小人’的標簽。看來不同種族裏麵,都是有好人有壞人的,一杆子打死一群人是真的要不得。


    也因此,胤禩對這群前往關外的醫者們,敬佩心有之——明明知道此次鼠疫兇險萬分,前去疫區防控那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有命去、不知道有沒有命迴來的差事,隊伍中無論是上到太醫院大太醫張倫之,還是下到太醫院小助手,都是一副舍我其誰的樣子,倒是很有錚錚鐵骨風貌。


    危難關頭,華夏民族能夠爆發出的品質,絕不是三言兩語能夠描繪。


    幾十人分別乘坐十幾輛馬車,一天時間便趕到關外。


    之所以速度會那麽快,還多虧了工部新來的另一位西洋工程師房業明,他與戴梓一起鼓搗出可用於減震的彈簧,以及一種進度極高用於支撐機械旋轉體、降低旋轉過程中摩擦係數的軸承,打造出新式馬車不僅能讓乘客更加舒適,同時也減輕了馬匹的負擔,讓馬車速度能夠無限接近於直接騎馬。


    說起這位房業明,之前任職於西班牙王國的造船廠,而且還是裏麵的一位主設計師。


    不過因為得罪了王國位高權重的貴族,不得已逃難來到神州。往前五年他一直居住在濠鏡,生活窮困潦倒。還是戴梓從《信報》上看到房業明發表的文章後——《信報》在各個地區都有分部——親自前往廣東,將這位人才給挖來工部。


    也難為了六十多歲,還在為國家禿頭的戴梓了。


    來到關外,沿路所見所聞,讓張倫之一行人無不搖頭歎息。


    因為官兵將一省封鎖,隻許進、不許出,所以已經拖延一個月之久的疫病,早已蔓延到整個關外廣袤地區。


    沿途每一個村子、城鎮,幾乎是十戶五空,家裏還有餘糧的,都躲在家中,生怕出門後染病,那些斷糧的人都已經趕往阿勒楚喀,吉林巡撫已經根據朝廷命令,在阿勒楚喀建立了難民營地。


    ——關外都屬於吉林省管轄。另外雖然大家都知道,將民眾聚集在一處,實際上更不利於疫病防治。然而關外麵積實在廣袤,軍隊中根本分不出那麽多人手,進行一村一部隊的駐紮,也隻能出此下策,將關外百姓進行集中管理。


    所以阿勒楚喀現在糧食充足,倒是難民們現在唯一的去處。


    等抵達阿勒楚喀,張倫之便很快分派人手,調查目前形勢,好進行下一步防治策略部署。


    錢仁舍帶著五六號人,沿著街道開始巡視。


    街道上已經不再幹淨了,疫病爆發如此之久,清掃工人們早已經再沒有來工作,很大一部分原因在於,疫病爆發之處,就是這些和南來北往的人接觸最多的清掃工人們病倒。


    之後,攜帶病菌的清掃工人走街串巷,讓病毒迅速傳播擴散,最終變成現在這樣一發不可收拾。


    這也不能怪環衛清掃工人,他們在這個時代下,即使生病,也會拖著病體繼續工作,因為不工作意味著沒收入,沒收入那就填不飽肚子。


    正走著呢,錢仁舍就看到前方街道上倒著兩具‘屍體’,其中一個一動不動,有助手上前探查,末了搖搖頭,表示人已經死亡。另一個手還不時抽動幾下,幾個助手上前開始急救,然而基本上沒什麽效果,反而病人動靜越來越小。


    錢仁舍隻好搖頭放棄:“沒用了,救不活的……”


    剛說完,就有兩個官兵拖著板車迎麵走來,看到兩具屍體,還有一群白大褂,立刻拱手:“諸位太醫院的大人們,這兩具屍體交給我們吧。”


    說著就要上手將屍體拖上路邊板車。


    錢仁舍立刻將兩人攔住,從白大褂大口袋中拿出兩個醫用口罩,還有使用相同多層材料製作的衛生手套:“像你們這樣,直接接觸病死者遺體是錯誤的,把口罩還有手套戴上,才能接觸病死者遺體。”


    官兵對錢仁舍道了謝,有樣學樣,用口罩捂住口鼻,但或許是因為唿吸有些難受,其中一人將鼻子露了出來。


    錢仁舍再次搖頭:“口罩必須規範佩戴,因為病毒會隨著你們唿吸進入身體中,如果覺得唿吸不順暢,最好轉移注意力,隻要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


    如此,兩名官兵佩戴好防護,有再次謝過錢仁舍,這才匆匆將屍體搬上板車。


    兩人幹完活兒就想要離開,錢仁舍急忙開口:“兩位兵大哥,這些屍體你們怎麽處理的?”


    官兵也不隱瞞,直接開口迴答:“我們會把屍體運到城外五裏處,那裏有個亂葬崗,等屍體堆不下了,再挖個大坑將他們埋葬掉。”


    “能帶我去看看嗎?”


    對於錢仁舍的請求,官兵自無不可,於是錢仁舍吩咐幾位助力,讓他們繼續在街道上巡視記錄,包括衛生狀態、受感染著分部等等信息,就跟著官兵向阿勒楚喀東城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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