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位鄉紳焦急又無奈的彼此看了看對方,互相一抱拳,急匆匆的離開縣衙打道迴府。


    人們站在縣衙的廣場上焦急的等待著,誰都不知道具體要等什麽,知縣大人已經說的很清楚了,現在臨時抱佛腳也來不及,那剩下的該怎麽辦呢;人們看到沒人迴應知縣大人就迴到縣衙,還有什麽辦法不成?


    廣場上的人們議論紛紛,誰都沒有一個準主意也沒有一個領頭的人出來帶領大家。過了一炷香的時間,突然有人跑過來,站在縣衙前的台階上高聲朝人群喊道:“剛才的那些鄉紳帶著家眷們都跑了。光靠縣衙的那些個人怎麽能抵擋得住張士誠的大軍,大家趕快跑吧,別瞎等著了。”


    眾人聞聽立刻慌亂起來,哭聲、喊聲、叫罵聲響徹廣場,等人群散去之後,隻見廣場上到處是散落的鞋子,還有被踩踏倒地呻吟的人,有的則躺著一動不動,身上到處都是鞋子踩踏的印記,估計早已氣消而亡。


    鍾離幾人站在一邊看著紛亂的廣場和驚慌失措而散去的人群,想起剛到興化縣城吃早飯的時候平靜祥和的場景,從內心開始厭惡起戰爭來。


    鍾離轉身對身後的五人說道:“你們有什麽意見?”


    為首的侍衛低聲說道:“鍾老板,這種情況,興化縣城張帥可一鼓而下。”


    鍾離點點頭說道:“這點毫無疑問,隻是你們想過沒有,大軍出征是要見血的,否則不吉;但小小興化縣城沒有駐軍隻有一些縣衙的捕快,而興化縣城的城牆你們也看到了,都是破敗不堪的低矮土城牆,別說攻擊,一輪箭矢城牆上就沒人了。但大軍遠道而來,豈可刀都不出鞘的,要是刀一出鞘,必定血流滿地,死的人會是誰,最大的可能就是興化百姓,但百姓又何辜。”


    五人聞聽也是頻頻點頭,他們自身都是鹽民,鹽民受的苦他們自然比誰都清楚,他們自己多無辜自己也都知道,內心講也不願意看到普通百姓被大軍屠戮。


    為首的侍衛抱拳說道:“鍾老板,來時張帥吩咐一切依您為主,您有什麽意見就說吧,我們遵從就是。”


    鍾離點頭謝過,說道:“我在想,如果興化知縣能帶頭向張帥投降,是不是興化百姓就能安然無恙。”


    為首的侍衛答道:“如果興化知縣帶著人投降張帥,自然就可以免遭刀兵之禍了。百姓們自然也不會因為抗拒而遭到殺戮,張帥也並不是好殺之人,這點我們都知道的;隻是興化知縣會投降嗎?”


    鍾離聽到侍衛這麽說不由精神一震,說道:“會不會投降還不知道,但總要試試看,事在人為嘛。為了避免驚擾,我晚上到縣衙去會一會知縣大人。”


    為首的侍衛答道:“好的鍾老板,我們晚上會會這位興化的父母官。”


    鍾離擺擺手說道:“不用這麽多人,我一個人去就好,咱們又不是搞暗殺的,而是去跟人家商議事情的,人多了驚擾也會很大,縣衙人多眼雜,消息泄露出去也就不好了。你們就在旅店等候,我一個人去跟知縣大人談,一個目的,為了避免興化百姓遭受刀兵之禍,需要知縣大人在百姓麵前有個姿態。嗨~其實就是看看咱們周圍興化知縣大人的格局觀念如何了。”


    既然鍾離做了決定,侍衛五人隻好聽從。


    到了晚上,由於張士誠要攻打縣城消息弄的人心惶惶,天色擦黑就早早的熄燈休息了。大街上更是空無一人,甚至連狗的吠叫聲都比平時少了很多。


    鍾離趁著夜色來到縣衙外牆,雙腳一用力,身體騰空而起,臨近牆頭,右手一撐,身體翻身越過牆頭,輕輕落到院內。


    四周一片黑暗,鍾離側耳細聽,兩側的房內也沒聽到唿吸聲,看來這裏已經空無一人。


    鍾離繞過縣衙正堂,來到後麵的宅門,門房裏黑著燈傳來低低的唿吸聲,看來是門房的門子已經睡著。


    鍾離翻過宅門,來到二堂,二堂的屋內燈火通明,但卻沒有什麽嘈雜的聲息。


    借著光亮,鍾離看到二堂外懸掛這一副對聯,上聯是:與百姓有緣才來到此,下聯是:期存心無愧不負斯民。


    對聯的意思不言自明,值得注意的是下聯的“愧”字少了一點,而“民”字多了一點,意思是對百姓要少一點愧疚。


    巧妙的寓意是中國文字所特有的,它從另外一個方麵反映出中國人交流思想,表達感情含蓄的特點,哪怕是在官場上麵也是如此。


    看來這裏是興化知縣日常辦公所在,鍾離悄悄走進屋門,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屋內傳來一個人聲音,說道:“不是說了不要打擾我嗎?”


    鍾離聞聽正是白天在縣衙門口聽到的知縣大人的聲音,但好像知縣大人以為是下屬來報事故此才有這番話。


    鍾離又在門上輕輕敲了兩下,屋內知縣大人歎了口氣,略有無奈的說道:“進來!”


    鍾離推開屋門,對著門是一扇屏風,屏風上繪有鬆鶴延年圖。


    繞過屏風,鍾離來到屋內,抬頭看到的是靠近北牆的一張書案,書案後麵身穿便裝的知縣正在燈下奮筆疾書,並沒有注意到鍾離已經進來;抬頭看牆上懸有匾額,上麵寫著思補堂三個楷書大字。


    鍾離又向前走了兩步,知縣大人仿佛聽到有人進來,頭仍沒抬起問道:“又有什麽大事非要現在來報,說吧!什麽事能急過張士誠攻城嗎?你們啊,哎~”


    知縣大人說完,並沒聽到平時下人說話的聲音,臉上帶著迷惑的抬起頭來,接著燈光看到站在案前的鍾離,不由的大吃一驚,慌亂之後又很快冷靜下來。


    知縣大人站起身來,右手虛引到旁邊的椅子上,說道:“這位壯士身影到訪不知所為何事,請坐!”說完,人走了過來。


    鍾離推後一步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左手虛引,對知縣大人說道:“知縣大人也請坐!”


    知縣大人神色微微一愣,隨即恢複自然隨身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知縣大人抱拳施禮道:“還未請問壯士高姓?”


    鍾離也抱拳迴禮道:“不敢,小子姓鍾,鍾鼓的鍾,知縣大人貴姓啊!”


    知縣大人抱拳的手停在空中,愕然問道:“鍾壯士竟然不知道?”


    鍾離微微一笑,說道:“那倒不是,今日白天在縣衙大門口有幸知道您是興化的知縣大人,但也隻是今日剛剛認識,第一次見麵,所以並不知道知縣大人貴姓。”


    知縣大人呀聲而笑,說道:“本縣姓曾,祖籍浙江杭州,代天子牧守興化已有三年。”


    鍾離抱拳說道:“原來是曾大人,有幸得見!”


    曾知縣問道:“鍾壯士深夜前來不會是特意來問我這個的吧。”


    鍾離笑道:“自然不是,我進來之時見曾大人在奮筆疾書,不知寫了些什麽?”


    曾知縣歎了口氣,說道:“既然你說今日白天的時候在廣場見過本縣,那你自然知道張士誠要帶兵來攻打縣城。”


    鍾離接口說道:“是的,我聽到曾大人和各位鄉紳的決定了,我還知道後來鄉紳們攜家帶口的已經逃出了縣城。”


    曾知縣再歎一口氣說道:“你問我剛才在寫什麽,我在寫自罪書,然後讓人帶給知府李大人,明日我便登上城頭與張賊對戰,以死報效朝廷!”


    鍾離聞聽微微皺眉,並沒有接話。


    曾知縣見沒有了話聲,抬頭看到鍾離正在座位上沉思,打起精神問道:“鍾壯士深夜來此到底所謂何事?”


    鍾離從思索中醒過來,接口說道:“我具體來此何事先不談,我有一事不解還請知縣大人解惑?”


    曾知縣挺了挺身體,說道:“何事請講!”


    鍾離問道:“白天的時候知縣大人曾說過,當前的辦法是由各鄉紳組織鄉勇到城牆上抵禦張士誠的軍隊,現在情況是各鄉紳已經逃出縣城,而百姓又沒有踴躍報名自願到城牆防衛興化安危,知縣大人為何還要到城牆上抵禦張士誠的人馬,就憑借大人您和縣衙的這些人嗎?”


    曾知縣臉上出現愧色,說道:“實在是我興化之恥,這些鄉紳日常談及各地反賊攻打當地縣城時一個個氣憤填膺,紛紛給我保證一旦有賊攻打我興化,畢竟散盡家財也要組織鄉勇抵禦反賊,沒想到這剛剛聽到張賊的信息,還未見兵來就嚇的一個個逃離而去,恥辱啊,恥辱!我興化之大恥。”曾知縣越說越激動,因為說的慷慨臉色在燈光的照射下顯的紅中帶亮。


    曾知縣喘了口氣,繼續說道:“雖然我興化沒有駐軍,隻有這些捕快可用,本縣作為興化的父母官,有責守衛本縣安危,哪怕戰死,也絕不會逃。”


    鍾離等曾知縣情緒稍微平複,說道:“死好說,懸梁,投河,飲毒,自刎都是辦法,哦,您所講的在城頭戰死也是死的一種辦法。隻是知縣大人可曾想過,您和這些捕快戰死之後呢?我相信大人您也知道您和您的下屬這幾十號人不可能抵禦的住張士誠的一千人。”


    曾知縣仿佛看到了自己和這些捕快戰死之後,張士誠的大軍在城內燒殺搶掠,百姓一個個身倒在血泊之中,熊熊烈火燒著了房子,哭喊聲響徹興化縣城,整個縣城的河水被鮮血染紅的場景。


    曾知縣的臉色從剛才的紅亮變得越來越灰白,一直到雙手都顫抖起來。


    鍾離知道曾知縣不是因為害怕而手抖,是想到大軍對百姓屠殺而驚懼的手抖。


    曾知縣嘴裏呐呐的說道:“這,這,這又有什麽辦法呢!天哪,我興化百姓何辜,竟要遭此毒手。”兩行熱淚順著臉流到胡須上,又從胡須滴落到衣衫之上。


    突然,曾知縣轉頭看向鍾離,急聲說道:“鍾壯士剛才所說種種,又深夜到訪,可是有辦法讓興化百姓免遭屠戮之難?”


    鍾離點點頭,說道:“的確如此,大人知道,大軍到達一旦遭遇抵抗,不僅僅是抵抗的人,甚至連帶著城內百姓就都會視為反抗者,到時候百姓們遭遇屠殺對占領者來說根本就不會放在心上,最多隻是殺多殺少的差別,仁慈對將領來說不是個好聽的詞匯。實不相瞞,我正是您剛才口中所講反賊張士誠的兄弟,特地前來打探消息的。”


    曾知縣聞聽驚聲站起,手指著鍾離不停的發抖,口中你你你的說不成一句完整的話,鍾離那句反賊張士誠的兄弟把知縣大人嚇到了。


    鍾離也不答話,隻是坐在座位上笑盈盈的看著曾知縣,曾知縣也是見過世麵的人,在驚懼在之後,慢慢恢複了冷靜,頹然做到椅子上,良久後說道;“你是來殺我的?那就來吧!”


    鍾離說道:“我要是來殺大人您的,我就不會說那麽多話了!”


    曾知縣聞聽,精神一震,急忙問道:“那你是來做什麽的?”


    鍾離答道:“我是來和大人商量一個讓興化百姓免受殺戮的辦法的!”


    曾知縣聽到鍾離的話,再次從座位上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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