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籃球場上。

    許望起跳,擲球,籃球在球框邊上轉了個圈然後咕嚕嚕掉下,落在地上又重重彈起。

    李賀時抱著球,“你昨晚去哪了?我等了你半天都沒來,不是說好一起開黑嗎?”

    許望擰開瓶蓋,“睡了。”

    “你騙鬼呢。”

    “就是在騙你啊。”

    “你…”李賀時把手上的球砸向許望,對方一拍,又給拍了迴去。

    “說真的,今晚還開不開。”

    許望又喝了口水,“看情況,主要是你太菜,我帶不動。”

    說男生打遊戲菜就相當於說女生妝化的醜,李賀時氣炸,“你好意思說我,送人頭的不一直是你嗎?”

    “……”

    旁邊圍了一堆男生,突然有人喊了一聲“臥槽,牛逼。”

    人越來越多,李賀時忍不住也圍了過去。

    迴來時,他眼神古怪的盯著許望。

    許望抬頭,“你什麽眼神 ?”

    李賀時憋了半天沒憋出半個字,“你真狠。”

    “…?”問半天沒問出個原因,許望直接拎著水瓶要走,“有屁快放。”

    “你先別走啊。”李賀時摁住了他,然後從口袋裏掏出手機,點開了視頻,“你自己看。”

    李賀時這人,特喜歡看惡搞視頻,許望不知道這和他有什麽關係,他問道,“這又是什麽視頻?”

    話音剛落,他的眼神就直愣愣地落在了視頻女生的臉上。

    視頻裏聲音嘈雜,畫麵的正中心是許望這一輩子也從來沒有見過的場麵,他的手抖得厲害。

    視頻時長七分多鍾,剛點進去看見的就是躺在地上的沈鍾魚,她沒哭,也沒鬧,甚至都沒有掙紮。她隻是靜靜地閉著眼,頭發被扯的零散,眼皮鼻尖全是紅的。可能是摔在地上時刮到了地麵,耳朵上滲著血絲。身上的t恤上全是黑色的黃色的汙痕。

    她身上坐著的女人,先是動手,臉上身上,打累了之後又開始放聲辱罵。

    “賤人”

    “賠錢貨”

    ……

    兩人的關係一眼明了。

    李賀時還在自顧自地說,“我以為我當初叫你拍照片這法子就已經夠狠了,沒想到你比我還狠,一搞就搞了個大事…”

    他喉嚨像抵著個硬塊,聲音嘶啞,“視頻哪來的。”

    李賀時:“這個視頻不是你傳的嗎…”

    他又問了一遍,“哪來的?”

    李賀時從來沒有見過許望這樣,“貼吧裏的,有人匿名傳上去的,我還以為是你做的。”

    “所有人都看見了?”

    “應該全都看見了吧,上傳有一會兒了,該保存的也保存了。”

    話音剛落,他麵前早已沒有許望的影子。

    …

    許望跑到一班門口時,額上已經滲出了汗。

    他跑的並不慢,可他總想著再快一點。他一眼就看見了沈鍾魚,她端端正正坐在課桌前,眸子裏沒有半分光亮。她一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裏。

    不知是不是許望的錯覺,他總覺得現在的沈鍾魚好像是一個由內至外腐爛的水果,外表完好,裏麵早已壞掉。

    沈鍾魚也看到了許望。

    她表情破碎,馬上扭過了頭,趴在桌上。

    _

    沈鍾魚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她隻是在一個平凡的日子裏被老師平凡地叫去了辦公室,接受了一頓平凡的教育。

    可這注定不是平凡的。

    迴教室的路上,現在有人好奇地把目光投向她,再是有人拍拍旁邊人的肩膀,然後指向她。

    她心裏雲裏霧裏的,很不安。

    剛踏進教室是,裏麵傳來了一聲熟悉的“賠錢貨”。看見她迴來,裏麵的人一臉尷尬,默默關掉聲音。

    聲音透過電波有點陌生,但她還是一下子聽出了是誰的。

    一起的還有那天的記憶。

    疼痛和辱罵。

    …

    沈鍾魚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還是小時候,沈瓊那時候也年輕。

    沈鍾魚本應該還有一個弟弟的,如果沈瓊沒流產的話。

    沈瓊很重視這一胎,她提前去醫院做了b超,是個男孩。為了養胎,沈瓊把沈鍾魚送到了奶奶家。離開那天,她記得自己哭了很久很久,不願離開。

    後來,沈瓊摔了一跤,滑了胎。

    請來的算命先生看了看四周,然後輕輕點了點沈鍾魚的額頭說,“兩人相克。”

    當時的小鍾魚嘴裏咬著糖果,她聽不懂兩人相克是什麽意思,可她卻看懂了沈瓊的眼神,帶著恨意的眼神,糖好像黏在了口腔裏咽不下去。

    她趴在課桌上不知睡了多久。

    耳旁依舊是竊竊私語聲,從四麵八方而來。

    “她媽好恐怖,怎麽下得去手。”

    “我要是被這樣打,我會直接去死。”

    “……”

    沈鍾魚趴在桌上繼續裝睡,她不敢麵對其他人赤.裸裸的目光,裏麵充滿了憐憫,惡心還有害怕。

    聲音還在繼續。

    “和她同班一年多,完全看不出她竟然生活這種家庭…”

    “……”

    沈鍾魚的每一寸毛孔都在用力,那些言語就像針紮在身上,不見血但痛。

    有什麽解決方法呢?

    沒有。視頻裏的被打的人是她,打她的人也是她媽。

    說是在開玩笑嗎?沒人會開這樣的玩笑。

    “你們閑得沒事是吧,安靜點行不行。”

    是四十二。

    “行,當然行。”聲音無限拉長。

    _

    晚自習時,教室裏飛進來一隻小飛蛾,在教室上空撲騰著翅膀。

    湯媛遞了張紙條過來。

    “你沒事吧。”

    她見沈鍾魚沒迴她,又撕了一張紙條,“沒關係的。”

    …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習結束,沈鍾魚等班裏人慢慢走完才開始收拾書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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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突然想起之前在鎮上讀書時也是這樣,她永遠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關燈的。她關了三年的燈,鎖了三年的門,才考來這裏。

    她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你不能放棄,她對自己說,你不能放棄。

    樓道上沒人,隻聽見腳步聲,一下接著一下。

    “你看今天貼吧上那個視頻了嗎?”一個輕快的聲音問。

    “看了,全班都看了好吧。”

    “我挺佩服那個女生的。”

    “你說,她媽不會是神經病吧。”

    “……”

    對話一個字接著一個字蹦進她耳朵,沈鍾魚停下了腳步,背貼在冰冷的牆上,害怕自己被看見。

    路過操場時,鬼使神差地,她抬腿走了進去。

    綠草坪,紅跑道,銀月亮。

    沈鍾魚把書包掛在圍欄上開始跑步。一圈、兩圈,到後來數不清多少圈,她隻知道自己跑累了,直接坐在跑道上。

    _

    “喂。”有人踢了踢她的腳。

    沈鍾魚繼續把頭埋在雙臂之間,不去搭理這個急躁的聲音。

    許望又踢了一下,“喂。”

    沈鍾魚還是不願抬頭,不知為什麽,她就是不願意讓許望看見她現在這個樣子。她覺得羞恥,覺得難為情。

    許望懶洋洋地問,“你不會哭了吧。”

    “……”

    “你不是挺厲害的嗎?兇我的時候可厲害了。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怎麽?就這點破事就把你打倒了?”

    聲音吊兒郎當。

    沈鍾魚終於開口,她眼眶紅紅,鼻尖紅紅,眼仁浸泡在淚水中,帶著哭腔,“你不懂!”

    許望是站著的,身影隱在夜色中。他猶豫片刻,蹲了下來,聲音一下子放軟,“有什麽不懂的,不都是這樣嗎?”

    “…”

    “這世界上的破事不都是這樣嗎?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你看天上的月亮都有圓有缺,還不準人有倒黴的時候嗎?”

    沈鍾魚反駁,“這不是倒黴,這是我的命。”

    許望嗤笑,“那你信命嗎?”

    她愣住,猶豫著搖搖頭,“不信。”

    “那不就行了,就把它當成一坨狗屎,隻是剛好你倒黴踩上了,迴家換了鞋子就一切都會好。”

    沈鍾魚忍不住笑,眼淚也不停地流著,“你好惡心。”

    …

    眼淚滴答答的留下,沈鍾魚用雙手使勁的抹,她抬眼看了下還蹲在麵前的許望,覺得難為情,“你別看著我。”

    許望別開臉:“誰看你,醜死了。”

    然後起身走開。

    等到學校哨聲響起時,沈鍾魚才意識到現在已經很遲了。

    她維持同一個姿勢太久,站起來時腿太麻,差點摔倒。她捶捶大腿,發現許望坐在離她不遠處。

    他脫了校服放在一旁,書包放在校服上麵,一條腿半屈著。前額的頭發有點長了,低頭玩手機時尤其明顯。

    沈鍾魚揉眼睛,“你還在啊。”

    許望迴頭,撈起衣服書包,“哭夠了?”

    沈鍾魚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許望眼尖,看見沈鍾魚軟白耳垂上已經結了痂,長出了新肉。

    他把臉撇到另一邊。

    _

    路上幾乎沒什麽人。

    沈鍾魚抱著書包坐在自行車後座,“今晚的事你不會告訴別人吧。”

    “什麽事?是你哭了?還是我送你迴去?”

    “……”

    “你放心,我沒這個愛好。”

    一隻飛蟲迎麵撲來,沈鍾魚揮了揮手,把它趕走。

    “我們這算是和好了?”她小心翼翼問。

    “我們什麽時候好過嗎?”

    確實沒好過。她是他無聊時,難得大發善心想要施舍的可憐鬼,他也是她,宣泄情緒廢料的垃圾桶。

    沈鍾魚憋住一口氣,行,我忍。

    她又問,“那就是你原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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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好鴨?(?^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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