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白瑛來。”


    梁朝肅眼瞳血絲激漲,麵孔青灰,“告訴她位置,告訴她事情經過,警告她言行。如果白逸仙跟著,讓他看好自己女兒。”


    蕭達怔愣一秒,才應是。


    蘇成懷在國內對沈氏痛下狠手,沈黎川無暇分身,卻找了白瑛,托付她來冰島。


    他本來是阻止的,哪怕白父出麵,言明不受沈黎川相托,單純就是小女兒之間相互關心探望,都碰了硬釘子。


    蕭達揣摩他心思,並非是阻擋連城交友,應該是怕白瑛又像保胎針一事似得,明知有損連城健康,仍舊順著她,傷及己身。


    這會兒,少見改變決策。


    “還有那個叫老鬼的蛇頭。”梁朝肅目光始終停留在手術室亮燈上。“立即送他迴國。”


    蕭達又是一呆,輕聲問,“那國內針對他的違法帶人出國的舉報,還要繼續嗎?”


    梁朝肅唿吸粗重,腦海不受控製,想她緊閉的牙關,想她止也止不住的血,想她那句你贏了。


    “撤了。”


    蕭達,“好的。”


    走廊又寂靜,靜的光線凝固,隻剩起起伏伏的喘息聲,格外悲慟。


    蕭達自身唿吸輕不可聞,增加了手上攙扶的力道,想請他在旁邊坐下,搜腸刮肚,找不到嘴。


    他性格木訥,其實不適合做生活助理。畢竟生活助理,重度參與雇主私人事務。在安排日常行程,輔佐處理事務之餘,要足夠靈活,能提供情緒價值。


    但梁朝肅不需要,他對旁人沒有情感期許。一個笨嘴拙舌的工具人,比能言善道,清淨省事。


    一陣鈴聲,打破了氣氛。


    蕭達另一隻手摸出手機。


    他沒通知蘇成懷這裏的情況,蘇成懷就還保留著一小時前私下通話的狀態。


    “達子,老梁董在省殯儀館舉行連城的葬禮。沈黎川出席了,還送了花圈,肯定了連城的死亡。”


    周圍太靜,聽筒聲音堪比外放。


    梁朝肅視線轉向到他臉上,四目相對,猩紅尤甚。


    “連城小姐。”蕭達心驚肉跳糾正他,“梁——”


    蘇成懷那邊“噠噠噠”,蓋章機器般,聽得不甚分明,自然往下接。


    “我知道,你想說老梁董輸了,還在掙紮,所以才搶先一步錘實連城死訊,對嗎?”


    “我也這麽覺得,老梁董這算盤打的好啊。往後連城要想迴國,隻能換個身份。到時候就算梁董跟連城結婚,也能有幾分遮羞布。要我說,這遮羞布,純屬掩耳盜鈴。”


    “但有非洲投資,梁氏眼瞧著更上一層樓。豪門裏有利可圖,也並非不能做睜眼瞎。”


    蕭達頭皮麻了,“我是說梁先生在——”


    “梁董在意沈黎川嘛,我知道。”蘇成懷嗤鼻,“四年了,沈黎川迴迴都是這套誅心術,心有靈犀一線牽~~~”


    他撇嘴,“相隔萬裏,沒見麵,也沒打電話交流確認,就跟梁文菲放狠話,‘連城也不想迴國,更不想還待在你們梁家的戶口上。’”


    “原話啊,你聽聽,萬分篤定的。心知肚明連城沒死,還小動作幫老梁董錘實。”


    他終於喘氣了,蕭達從頭到腳麻木的,“我是說梁先生在我身邊。”


    電話裏死寂一秒,爆發撕心裂肺的嗆咳聲。


    梁朝肅臉上沒有表情,過一分鍾,嘶啞開口。


    “讓他們鬧。”


    鬧?


    蕭達思忖這個鬧,是暫時置之不理,等迴國重新拿迴連城身份,還是幹脆不管,順水推舟?


    ……………………


    連城恍惚聽見白瑛的聲音。


    她在破口大罵,罵的還挺髒。


    “我來之前特意打了狂犬疫苗,我怕你啊。”


    “觸景生情,你踏馬就占了兩字,畜生。”


    “你是畜生,你全家也是畜生,所以全家都吃屎,梁文菲嘴裏有屎,你爸媽腦子有屎,你不得了,你全都是屎——”


    她被人捂嘴了。


    連城一著急,有點意識。


    這好像就在她身邊發生的,不是夢,也不是魂歸故裏,見生前人最後一麵。


    她本來不想睜眼的,白瑛忽然出現,她得睜開了。


    可是眼皮很重,努力很久,身邊白瑛從罵到哭,哭到止不住抽搐。


    她才睜開。


    未說話,一個黑影撲上來,扒拉她眼皮,撅她嘴,從頭到腳檢查一遍。


    才摁下床頭唿叫鈴,抱的她昏天暗地,柔軟深埋她,在她頭頂嚎啕大哭。


    “你騙我,你怎麽能騙我。”


    白瑛抽抽,“說好假死去新西蘭,我連以後怎麽偷偷出國見你,都寫成計劃書了。”


    “你假死變真死,又活了又咬舌死。”


    白瑛哭的她頭皮都感覺被淹了,連城抬手想迴抱她,兩隻胳膊卻被線纏著,她一動,旁邊立即滴滴滴一片,是儀器警報聲。


    門外好像守著人。


    聲音剛起,門猛然從外推開。


    連城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幾步到床邊。


    梁朝肅聲音粗啞,像年久失修的磁帶,艱難,幹澀,“讓開。”


    白瑛手臂收緊,將連城攏的嚴嚴實實,“畜生,給老子爬。”


    連城嘴張開,發聲到喉嚨,舌頭動不了。


    她張大嘴,牙齦啃到白瑛肚皮,軟綿綿一圈。


    白瑛猝不及防“啊”一聲。


    梁朝肅額角是猙獰凸顯的青筋,壓抑不住地狂躁戾氣,在病房灼白光線下,瘮人非常。


    白逸仙察覺他即將失控,劈手揭膏藥似得,將白瑛撕下床。


    “您來——”


    連城被他擁住,掌心落在她臉上,小心捏她下頜,指尖掰她唇齒。


    “還疼嗎?”


    他聲音顫,連城身體顫,咬著牙關,蓄力從他懷裏掙脫,隻是沽湧兩下。


    她咬舌前身體無力,尚且能說話。咬舌後,連話都沒不能說了。


    白瑛脾氣爆發,掙開白逸仙,上來解救她。


    梁朝肅臂彎被扯得顛簸,他表情不好,眼中密密麻麻的血絲,堆積如炸藥桶,引線已經點燃了。


    連城萬分戒備盯著他。


    她太清楚麵前是個魔鬼。


    厭惡身體接觸,不允許有人當麵冒犯,睚眥必報。


    白瑛罵他畜生,撕扯他,更有之前兩次幫她逃跑。


    一旦他出手報複,白家有幫她偽造體檢的把柄在,根本無法抵抗。


    白逸仙再次拉迴白瑛,或許是梁朝肅有別的顧忌,他竟克製住,沒有為難。


    冰涼掌心重新貼她臉頰,“我讓老鬼迴國,白瑛來陪你。鎮定劑不會讓人無力,是你太虛弱,我們之間沒有誰贏誰輸——”


    白瑛聽不得他假惺惺,“安定的確不會讓人無力,但你囚禁連城,不讓聯係我們,你怎麽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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