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就別費事了,桌上的菜肴盡夠了,倒是怎麽還不見爹過來?」巴氏對她客氣疏遠,褒曼是知道的,上輩子她對她也沒給過好臉色。瞧,平平是一家人同桌吃飯,見她到來還客氣的讓廚子加菜,顯然是把她當外人了。


    但這些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摸著良心自問母親待她們姊妹還算持平,她也知道後娘難為,往後日子還長得很,有機會再慢慢修正過來吧。


    身為同安知縣的褒正濤,每日卯時準點在縣衙點卯,參議詞訟、處理公事,開始一天的工作。他生活規律,作息正常,早飯一定在家吃,午晚飯就不一定了,也因為一天就這頓飯和家人一起用餐,他非常重視,等閑不會錯失。


    「大人說端午將至,境內諸鄉鎮田裏的麥子也快要熟了,一年的麥收對百姓至關重要,因此分成東西方,今兒個準備帶著典史和差役巡視東縣的麥田,早早就出門去了。」巴氏道。


    舍了他最看重和家人團聚的時間,可見褒正濤是真心為百姓考慮,雖說有拚政績之嫌,但是和他同級的官員裏又有幾個能像他一樣認真誠懇,所以他堪稱是鳳毛麟角了。


    褒曼的心中咯噔一聲,堪堪想起一件她幾乎忘記的事情——是這一年吧,她記得她及笄沒多久,爹去巡視治下的農田,臨時起意去了永平河巡視河堤,那河堤兩岸正在進行防洪、防汛工務,爹一個不留神從河堤的坍方處落進河裏,眾人搶救不及,迴天乏術,迴來隻剩下一具冰冷的身子。


    她會不會記錯了?


    她叫自己冷靜,用力的捏緊了手掌心,指甲差點掐進肉裏也沒感覺。


    當年,失去了爹,她們這個家很快風流雲散了。


    母親堅持不了多久就被她舅兄安排再嫁,姊姊在爹的百日內也很快說了門親事嫁到遙遠的隆中……


    她冷汗涔涔,心髒越跳越快,手腳幾乎都要軟了。「我、我去找爹!」撩起裙子,轉頭就要奪門而出。


    「妹妹!」


    「二姑娘!」


    褒姒和巴氏異口同聲的離了座。


    褒姒動作飛快的攔住妹妹,「今日沒見著爹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明天就能見著了,又或者爹晚一些就迴府了,有什麽事非要急在這個時候找他呢?」


    「對啊,有什麽事非要這麽急著找老爺的?」巴氏也有些不解。


    褒曼堅決的迴轉過頭,眼神迸著火花,表情焦急。「你們別攔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母親,你趕緊派人把爹截迴來,不快些就來不及了!」


    「妹妹,別無理取鬧,有什麽事情比爹的公務還重要,真有事不如同姊姊說也可以。」妹妹雖然執拗,但態度這麽堅決卻少見,褒姒向來波瀾不興的臉也有了少許的變化。


    褒曼心裏大急,都怪她沒有提早想到這件事,既然她都能再活一世了,爹應當也能改變他的命運,所以她必須去救爹!


    這些事和姊姊、母親一時是說不清的,既然說不清,那就不說了!


    她掙脫褒姒的手,旋風似的跨出正房門坎往側門跑去,阿汝見狀隻能跟上,門外守候的下人也被二姑娘的舉動給嚇得開始竊竊私語。


    「快攔住二姑娘!」褒姒當機立斷,冷著臉吩咐腳程快的婆子。「就算拽也要把人拽迴來!」可不能出事了!


    「你們還愣著做什麽,趕緊把人追迴來!」巴氏也迴神了過來。哎喲,怎麽一早就來這一出?這位小姐不出來沒事,一露麵就給她找事,老爺的寶貝要是隨便缺了角,她怎麽交代啊!


    接到主母和大小姐的命令,婆子們唿的全追了出去,她們做慣粗活,腳程也快,力氣又大,褒曼還沒能到側門就被攔截了。


    褒曼可沒時間和這些婆子們拉扯,又瞄到匆匆趕來的姊姊和母親,眼下一時是解釋不清楚,也不好脫身了,要擺脫這些人唯一的辦法……


    她瞧著一個最粗壯的婆子,身子一歪,在眾人的嘩然下暈倒了。


    自然,眾人又是一團忙亂。


    「姑娘、姑娘暈倒了。」一眾婆子丫鬟都有點傻了,她們可是連碰都還沒碰到二姑娘啊!


    「怎麽會這樣?還不快去請大夫!」巴氏看見軟趴趴倒在婆子身上的褒曼差點跟著暈了。


    「妹妹!」褒姒驚恐的喊了聲。


    她使出這樣的殺手鐧雖然是下下策,效果也不知道如何,但是她又不是女力士,隨便就能橫掃千軍依然麵不改色,橫豎是死馬當活馬醫,待會得了空檔再趁機溜走……阿爹,求您動作慢一點,讓女兒能趕得上……


    不過,「昏迷」中的褒曼忽然聽到了有如聖旨般的命令,「阿布,快去把老爺追迴來!」


    欸?原來這樣也行?千金難買早知道,要是她早暈就好了,剛剛哪需要搞出這麽大的陣仗。


    褒府雞飛狗跳的早晨,終於在知縣老爺褒正濤聽到小廝稟報,撇下主簿和典史衙差,半途折迴宅邸後落幕,然而看過女兒,聽過老大夫的話後又發作了!


    他肅著國字臉站在女兒閨房的外間,氣得青筋直迸,雙手握成拳頭。


    褒姒也聽完了老大夫的話,妹妹身體健康,沒病沒災,隻是情緒過於激動以致昏厥,這也不是什麽事,休養幾日就無妨了。


    老大夫看的病人還少嗎?這位官家小姐就是裝病,明明氣色紅潤,沒病沒痛的,也不知道為了什麽非要讓父母急成這樣。


    身為大夫,從來都是以不得罪人為原則,他也不把話說死,至於主人家能不能理解就不幹他的事了。


    褒正濤讓小廝送老大夫出去,自己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沉聲說道:「阿汝,把你家姑娘扶出來!」


    褒曼雖然人在房裏麵,可老大夫的話也聽得一清二楚,她早就睜開眼睛,在阿汝驚愕的眼神下,趿了鞋,理了理頭發,出了內間。


    「爹。」她端莊規矩的站著,知道自己鬧出這麽一樁,不給爹爹一個完美的交代和理由是不行的。


    褒曼接到褒姒責備的眼神,可父親在哪有她說話的餘地,隻能給妹妹一個「你好自為之」的眼色,然後便靜靜的坐在一旁當擺設了。


    「你們去外麵守著,不許人進來。」褒正濤把阿汝和褒姒的大丫鬟茵茵趕了出去,這是給褒曼留了麵子,不讓她在丫頭麵前抬不起頭來。


    褒正濤滿意的看著大女兒從容有度又懂事的模樣,又看看小女兒垂著睫,分明一副知錯表情,不禁在心中喟歎了一聲,正色道:「一轉眼,你們兩個都大了,爹還記得你們剛生出來時連哭都哭不出聲音的小模樣,你們一年年長大,爹一年年老了,大丫是個好的,無可挑剔,」他摸了摸下巴的山羊胡子。「真要說嘛,就是性子冷了點,」不過他馬上發現自己偏了題,很快修正。「丫丫呢,驕蠻了些,但不失善良,再說誰家的閨女不是這樣養大的,但你可知道爹巡視村裏是公務,你卻鬧出這麽大的事,最好能有個說法。」


    【第二章 賺錢最要緊】


    麵對父親的怒氣,褒曼雙手擱在裙兜裏,微微抬起了小臉,眼中漾著晶瑩的淚珠要墜不墜的,我見猶憐。


    她朝褒正濤福了福身,輕聲慢慢的對著父親道:「爹生氣,丫丫能理解,丫丫不懂事,使的法子不對,但實在是太過於焦急,請爹爹別生丫丫的氣。」


    能再次看到活生生的爹出現她眼前,她心情激越的隻想不管不顧地投入他的懷裏,她有多少年沒見爹爹了,他一如她記憶中的模樣。


    褒正濤捏了捏太陽穴,看到小女兒那垂淚的小樣子,硬起來的態度馬上坍了一半。「咳,你先說說,有什麽事重要到非讓人把爹找迴來不可,爹再考慮要不要原諒你。」


    褒姒看著自家老爹對待妹妹的態度,嘴邊噙了抹幾不可見的微笑,暗忖,這態度,妹妹應該是無事了。


    隻是妹妹有什麽非要爹爹迴來不可的理由?是使小性子?抑或是玩笑?若是玩笑,這可開大了。


    這一想,方落地的心又揣了起來。


    「女兒一連三天作了惡夢,夢中爹像今日這樣去巡視治下的農田,迴程時去了永平河巡視河堤,那河堤兩岸正在進行防洪、防汛工務,天黑視線不良,一個不留神從河堤的坍方處落進河裏,就、就沒迴來了……」最後一句話說完,已經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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