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閔優見季想已經把事情知道了個大概,便索性自暴自棄地把自己知道的全都抖了出來:“然後……或許……他就是拿這件事威脅李哥要曝光,才讓他和你離婚的……”見對麵許久都沒有動靜,吳閔優像腦袋被摁在砧板上的活魚,膽戰心驚地抬頭望了一眼,結果嚇了一大跳季想整個人像入了定似的,木然地坐在椅子上,臉上沒有一絲稱得上是憤怒的情緒。比起憤怒,他的狀態更接近於一種虛無的茫然。“……你”吳閔優驚恐地看著季想的左手,原本手背上破了皮的傷痂被那人不知不覺地摳破了,露出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洞來,鮮紅的血像斷線一樣從裏頭淌下來。而他的指甲還死死地嵌在那塊血糊滿的肉*裏,仿佛感受不到痛覺一般,又往裏摳了幾下。“唐……”季想的喉頭哽了一下,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順利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話。“……唐天嶂,現在人在哪裏。”此時正值傍晚時分,徽通大廈像一座高聳的方尖碑一般矗立在黃昏暮雲之間,作為c市金融圈長年以來的業績與盈收巨頭,它霸道地占據了整個商圈最好的地段,也鳥瞰著整個城市的繁華與興衰。它的外牆雖然是鋼筋水泥鑄造的,但望上去卻像一層質地透明的果凍,在夜中清晰地倒影著周圍寫字樓的燈火。徽通的員工戲稱大廈裏的辦公室是“盲盒版模擬人生”,即使在淩晨,從公園底下也能窺見裏頭員工走動的身影,每一個亮著的窗子背後都藏著不一樣的風景。唐天嶂在最頂上的那扇窗子裏,悠閑地喝完了飯後的第一杯咖啡。休息了一會兒,他朝秘書吩咐道:“將葉先生請進來吧。”光源地產和南化煙草都是徽通在本地的大客戶,也是銀行主要營收的主要來源之一,隻不過這次葉老板派來商談的小兒子葉奕他還不大認識,恰巧可以借此機會與之好好結交一番。聽見門口的腳步聲,唐天嶂已經準備好了臉上完美的笑容,信心滿滿地迴過頭去:“葉先生”“嘭!!!”話還沒說完,唐天嶂臉上便挨了陌生的一圈,一陣天旋地轉之後,脆弱的鼻骨處才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刺痛,使他失聲慘叫了數聲。“……啊!!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誰嗎!!保安小陳!小陳呢!??”“來人來人!!把這瘋子給我抓出去!!!”季想將身後那扇門落了鎖,看著自己拳頭上沾了幾滴唐天嶂的鼻血,額角的青筋又不受控製地凸了起來。他把倒在地上的唐天嶂一把攥了起來,朝著他的顴骨又是毫不留情的一拳。肉與肉的碰撞,骨與骨的碰撞,聲音清脆而殘忍,像一種原始的單方麵屠殺。唐天嶂之前也練過兩手,一開始被季想摁在地方往死裏打時沒反應過來,後來見機狠狠地踹了他兩腳,趁那人捂著小腹的時候艱難地撐開了他的眼皮:“你是……季想……?!”這張臉……這人不就是他那不爭氣的小弟苦苦追求了多年的心上人嗎?季想喘了幾口粗氣,望著唐天嶂的眼神兇狠得要滴出血來。“我曾經……答應一個人,以後再也不會和人鬥毆、打架,從此專心搞音樂,做個、做個正常人……”他握緊了拳,再次朝唐天嶂走去:“我沒有食言”“因為我今天揍的不是人,是畜生。”第39章 來找唐天嶂的路上,季想望著窗外的路燈,不知不覺地憶起了曾經離婚前的一些事情。那時自己的事業正值上升期,通告排得永遠看不到盡頭,三天隻睡五個小時這種非人的作息有時都是家常便飯。每次好不容易能迴家休息片刻時,連床的影子都還沒來得及沾上,就又被李可唯給叫住了,說想和他“談一談”。談一談,談一談,好不容易迴家一次,不和他親熱也就算了,怎麽還要浪費時間做這種事可當他不耐煩地問了,那人卻又成了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像是在顧慮著什麽一般,把湧到喉頭的話又重新咽了迴去,像有什麽難言之隱一般。原來有些事情早就出現了端倪。當時為什麽沒注意到呢……為什麽那時李可唯不敢說,自己也不追著問呢?如果那時自己態度能更好一些,表現得能更成熟一些,是不是那人就願意把這些事情無一保留地告訴自己了……?季想不由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太陽穴,那裏正隨著心跳突突地蹦著,還引來了一陣針紮似的頭痛。有一瞬間,他的腦海裏全是李可唯通紅的雙眼,密密麻麻地,那將流未流的淚似乎要滲入、並填滿他的每一根神經。那人忍著淚,忍著最後一絲尊嚴,問:能不能把演唱會唯一的親友席給自己。那時自己說什麽了?說要把大雄的親友席讓給他……哈……季想真想給四年前的自己來一拳,攥著他的領子吼他:你怎麽可以這麽傲慢!你的內心怎麽可以這麽冰冷!你怎麽能覺得他在無理取鬧!你知不知道他受了什麽委屈?!他的悲傷,他的無奈,你竟然可以什麽都不不知道怎麽可以什麽都不知道……於是季想在被唐天嶂踢中小腹的時候,心中竟升起了一絲與疼痛相互交雜的慰然之感,甚至覺得那畜生不如的東西難得做了一件對事。吳閔優是混蛋,姓唐的是混蛋,他季想又何嚐不是混蛋。離婚之後,他甚至還以為李可唯是找了個天方夜譚的理由單方麵將他“甩了”,憋著這股前所未有的鬱氣,他兩天就把自己房間的所有物品都給搬空了。吉他、架子鼓、調音器、音箱、衣物、洗漱用品……他還記得,大大小小的零星物品總共有四百三十二件,包括雪媚娘經常遛狗的那條粉色牽引繩,他都沒有給李可唯留下。後來某次來取遺留的東西時,他偶然碰到了住在對門的鄰居大爺。大爺說:你以前的舍友小李啊,自你搬走之後可寂寞了,有次我接孫子放學迴家,看見你們家房門都不關,隻有電視開著,房間裏空得要死咧。小李就一個人從早到晚都坐在客廳裏,好像也沒在看電視,你什麽時候有空迴來陪陪他唄。季想聽完心中五味雜陳,甚至還有一絲報複性的快意。那時他天真地想,如果一個月內李可唯來找他複合,他就狠狠拒絕他;如果半年內李可唯來找他複合,他就考慮一下;如果一年內李可唯來找他複合,他就勉為其難地答應。誰知,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曾經每次吵架總是最先服軟的李可唯這一迴好像再也不“服軟”了。“住手!!住手!”唐汝君得了消息後,心急如焚地讓助理用備用鑰匙開了門,一進去便看見唐天嶂被季想按在地上揍,不管不顧地吼道:“別打了!!!季想你放開我哥!!”“……那些事都是我讓他幹的,你要打!就先來打我!!”聽到這話,季想果然停了手上動作,轉頭看了他一眼。唐汝君前一秒還因為劇烈跑動而喘著氣,被那人的眼神一望,下一秒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潑到了腳,連唿吸都快驟停了。在他心裏,季想對人的感情一向都是接近於淡漠的。高興的時候是淡的,生氣的時候是淡的,連悲傷的時候也是淡的。可是此時此刻,那人看著自己的眼神裏確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與憤怒,純黑的眼珠裏似乎藏著火,分明是如此熾烈的情感,卻把唐汝君的心給凍沒了半截。“你以為,我不敢打你?”季想轉頭朝唐汝君走來,手上還沾著他哥的血。唐汝君心中一怵,但隨即一股更酸楚的感情水漲船高地漫上了心頭,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了:“不要這樣對我。”“求你……不要這樣對我。”“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了你這麽多年這麽多年!!!”像是害怕季想真的對他動手一般,唐汝君自暴自棄地哭了,在媒體專訪的鏡頭前如此自傲的一個人,此時仿佛喪失了他的所有尊嚴,將自己多年以來積蓄已久的感情卑微地倒在了季想麵前:“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就喜歡你了……”那時,唐汝君才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被喜歡搖滾的朋友邀著一起去看樂隊,本來漫不經心的他一直無聊地盯著舞台打發時間,結果便一眼相中了在台下給吉他調音的季想。那人同周圍人誇張的朋克打扮不同,身上隻簡單地穿了一件純黑的t恤,半長的劉海微微垂下擋住了眼睛,但站在那群脖戴金屬項圈的光頭中卻莫名有種鶴立雞群的氣質。唐汝君是童星出身,他自己從小就是被人誇著好看長大的,演藝圈內見過的容貌出眾者更是數不勝數,不過這還是他頭一迴見到玩音樂的能長得這麽好看這一看,他的心便就癡了,而且一癡就是六年。“是我讓我哥想辦法讓你離婚的,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隻是想能完完全全地擁有你……即使手段不光彩,我也不後悔。”季想第一次見把破壞別人婚姻講得如此冠冕堂皇的人,自嘲地笑了一下:“原來你是這樣想的。”“這麽多年,可笑我還把你當成朋友,看來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朋友?”唐汝君像是被這兩個字刺痛到了般,眼睛也紅了,聲音也大了:“你明明知道我對你從來就不是單純的朋友之心”“你離婚後的這幾年我陪在你身邊,我又得到了什麽!?”“你明明是單身,卻從來都不肯迴頭看我一眼,我比那個無趣又不解風情、每天隻知道上班下班的老男人差在哪了!??”季想的眼睛被怒氣蒸紅了,他扯住了麵前之人的領子:“唐汝君……”唐汝君越說越激動,眼睛也越睜越大,好似被飽脹的淚水活活撐開一般。突然,他歇斯底裏地大笑道:“……你以為你們離婚隻是因為我從中作梗!?我這充其量也隻是導火索罷了,如果你的好前妻能信任你,把這件事告訴你,你們又怎麽會淪落到離婚這一步!?”“如果你們夫妻倆的感情真的情比金堅,有一段穩定的婚姻關係,又怎麽會有我這個第三者插縫的餘地!?哈哈哈哈承認吧,就算沒有我,你和那個姓李的老男人的緣分也已經盡了!他不信任你,你也不信任他,就算沒有我,你們也遲早會離婚……”“唐、汝、君!!!”季想似是被他戳到了隱痛處,臉色更加陰沉,猛然揮起手臂。唐汝君反射性地閉上眼,卻聽見身側的牆壁傳來一聲轟然巨響,同時,還伴著指骨斷裂的“哢嚓”聲。“……季想!”他驚異地睜開眼,有些惶然地看著季想鮮血淋漓的左拳,忍不住要去扶他,卻被那人用力地推開了。“這一拳沒打在你臉上,是為了還你當年在《最強戰隊》上找人幫荊棘鳥進決賽的人情。”唐汝君怔怔地看著季想,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十指連心,季想自己也痛得說不出話來,胸口痙攣似地抽搐著,額頭上瞬間疼得全濕了,但他的眼神卻是從所未有清明與堅定:“……從此以後,我季想不欠你們唐家的。”“希望你們唐家的人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他冷聲道:“我會惡心。”“我離過婚了。”借著停車燈半明半暗的光,李可唯看著王行深呆若木雞的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