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越州觀察使劉漢宏,聽得黃巢兵到,一時不曾做得準備。乃遣人打話情願多將金帛犒軍,求免攻掠。黃巢受其金帛,亦徑過越州而去。原來劉漢宏先為杭州刺史,董昌在他手下做裨將,充募兵使。因平了叛賊王郢之『亂』,董昌有功,就升做杭州刺史,劉漢宏卻升做越州觀察使。漢宏因董昌在他手下出身,屢屢欺侮;董昌不能堪,漸生嫌隙。今日巢賊經過越州,雖然不曾殺掠,卻費了許多金帛;訪知杭州到被董昌得勝報功,心中愈加不平。有門下賓客沈苛獻計道:“臨安退賊之功,皆賴兵馬使錢鏐用謀取勝。聞得錢鏐智勇足備,明公若馳咫尺之書,厚具禮幣,隻說越州賊寇未平,向董昌借錢鏐來此征剿。哄得錢鏐到此,或優待以結其心,或尋事以斬其首。董昌割去右臂,無能為矣。方今朝政顛倒,宦官弄權,官家威令不行。天下英雄,皆有割據一方之意。若吞並董昌,奄有杭、越,此霸王之業也。”劉漢宏為人,誌廣才疏;這一席話,正投其機。以手撫沈苛之背,連聲讚道:“吾心腹人所見極明。妙哉,妙哉!”即忙修書一封:


    “漢宏再拜,奉書於故人董公麾下:頃者巢賊猖獗,越州兵微將寡,難以備禦。聞麾下有兵馬使錢鏐,謀能料敵,勇稱冠軍。今貴州已平,乞念唇齒之義,遣鏐前來,協力拒賊,事定之後,功歸麾下。聊具金甲一副,名馬二匹,權表微忱,伏乞笑納。”


    原來董昌也有心疑忌劉漢宏,先期差人打聽越州事情,已知黃巢兵退。如今書上反說巢寇猖獗,其中必有緣故。即請錢鏐來商議。錢鏐道:“明公與劉觀察隙嫌已構,此不兩立之勢也。聞劉觀察自托帝王之胄,欲圖非望。巢賊在境不發兵相拒,乃以金帛買和,其意不測。明公若假精兵二千付鏐,聲言相助。漢宏無謀,必欣然見納。乘便圖之,越州可一舉而定。於是表奏朝廷,坐漢宏以和賊謀叛之罪。朝廷方事姑息,必重獎明公之功。明公勳垂於竹帛,身安於泰山,豈非萬全之策乎?”董昌欣然從之。即打發迴書,著來使先去。隨後發精兵二千,付與錢鏐。臨行囑道:“此去見機而作,小心在意。”


    卻說劉漢宏接了迴書,知道董昌已遣錢鏐到來,不勝之喜!便與賓客沈苛商議。沈苛道:“錢鏐所領二千人,皆勝兵也。若縱之入城,實為難製。今俟其未來,預令人迎之,使屯兵於城外,獨召錢鏐相見。彼既無羽翼,惟吾所製。然後遣將代領其兵,厚加恩勞,使倒戈以襲杭州。疾雷不及掩耳,董昌可克矣。”劉漢宏又讚道:“吾心腹人所見極明。妙哉,妙哉!”即命沈苛出城迎候錢鏐,不在話下。


    再說錢鏐領了二千軍馬,來到越州城外。沈苛迎住,相見禮畢,沈苛道:


    “奉觀察之命:城中狹小,不能容客兵,權於城外屯紮;單請將軍入城相會。”


    錢鏐已知劉漢宏掇賺之計,便將計就計,假意發怒道:“錢某本一介匹夫,荷察使不嫌愚賤,厚幣相招。某感察使知己之恩,願以肝腦相報。董刺史與劉察使外親內忌,不欲某來;又隻肯發兵五百人。某再三勉強,方許二千之數。某挑選精壯,一可當百,特來輔助察使,成百世之功業。察使不念某勤勞,親行犒勞;乃安坐城中,唿某相見,如唿下隸,此非敬賢之道!某便引兵而迴,不願見察使矣。”


    說罷,仰麵歎雲:“錢某一片壯心,可惜,可惜!”沈苛隻當是真心,慌忙收口道:“將軍休要錯怪,觀察實不知將軍心事。容某進城對觀察說知,必當親自勞軍,與將軍相見。”說罷飛馬入城去了。錢鏐分付手下心腹將校:如此如此。各人暗做準備。


    且說劉漢宏聽沈苛迴話,信以為然。乃殺牛宰馬,大發芻糧,為犒軍之禮。


    旌旗鼓樂前導,直到北門外館驛中坐下,等待錢鏐入見,指望他行偏裨見主將之禮。誰知錢鏐領著心腹二十餘人,昂然而入。對著劉漢宏拱手道:“小將甲胄在身,恕不下拜了。”劉漢宏氣得麵如土『色』。沈苛自覺失信,滿臉通紅,上前發怒道:“將軍差矣!常言軍有頭,將有主。尊卑上下,古之常禮。董刺史命將軍來與觀察助力,將軍便是觀察麾下之人;今將軍如此倨傲,豈小覷我越州無軍馬乎?”說聲未絕,隻見錢鏐大喝道:


    “無名小子,敢來饒舌。”將頭巾望上一拉,二十餘人一齊發作。說時遲,那時快,錢鏐拔出佩劍,沈苛不曾防備,一刀剁下頭來。劉漢宏望館驛後便跑。劉漢宏手下約有百餘人,一齊上前來拿錢鏐。怎當錢鏐神威勇猛,如砍瓜切菜般殺散眾人,徑往館驛後園來尋劉漢宏,並無蹤跡。隻見土牆上缺了一角,已知爬牆去了。錢鏐懊悔不迭,率領二千軍眾便想攻打越州。看見城中已有準備,自己後軍無繼,孤掌難鳴,隻得撥轉旗頭,重迴舊路。城中劉漢宏聽說錢鏐迴軍,即忙點精兵五千,差驍將陸萃為先鋒,自引大軍隨後追襲。


    卻說錢鏐料定越州軍馬必來追趕,晝夜兼行。來到白龍山下,忽聽得一聲鑼響,山中擁出二百餘人,一字兒排開。為頭一個好漢生得濃眉大眼,紫麵拳須。錢鏐出馬準備交戰,不料那好漢撇下刀納頭便拜。錢鏐認得是販鹽為盜的顧三郎,名喚顧全武。顧全武問道:“大郎,久別!如何卻在此處?”錢鏐把劉漢宏事情備細說了一遍。便道:“今日天幸得遇三郎,正有相煩之處。小弟算定劉漢宏必來追趕,因此連夜而行。他自恃先達,不以董刺史為意。又杭州是他舊治,追趕不著,必然直趨杭州,與董家索鬥。三郎率領二百人,暫住白龍山下,待他兵過,可行詐降之計。若兵臨杭州,隻看小弟出兵迎敵,三郎從中而起,漢宏可斬也。若斬了漢宏,便是你進身之階。小弟在董刺史前一力保薦,前程萬裏,不可有誤。”顧全武道:“大郎分付,無有不依。”兩人相別,各自去了。正是:


    太平處處皆生意,


    衰『亂』時時盡殺機。


    我正算人人算我,


    戰場能得幾人歸?


    卻說劉漢宏引兵追到越州界口,先鋒陸萃探知錢鏐星夜走迴,來稟漢宏迴軍。


    漢宏大怒道:“錢鏐小卒,吾為所侮,有何麵目迴見本州百姓!杭州吾舊時管轄之地,董昌吾所薦拔;吾今親自引兵到彼,務要董昌殺了錢鏐,輸情服罪,方可恕饒。不然,誓不為人!”當下喝退陸萃,傳令起程,向杭州進發。行至富陽白龍山下,忽然一棒鑼聲,湧出二百餘人,一字兒擺開。為頭一個好漢,手執大刀,甚是兇勇。漢宏吃了一驚,正欲迎敵。隻見那漢約住刀頭,厲聲問道:“來將可是越州劉察使麽?”漢宏迴言:“正是。”那好漢慌忙撇刀在地,拜伏馬前道:“小人等候久矣。”


    劉漢宏問其來意。那漢道:“小人姓顧,名全武,乃臨安縣人氏。因販賣私鹽,被州縣訪名擒捉,小人一向在江湖上逃命。近聞同夥兄弟錢鏐出頭做官,小人特往投奔。何期他妒賢嫉能,貴而忘賤,不相容納,隻得借白龍山權住落草。昨日錢鏐到此經過,小人便欲殺之。爭奈手下眾寡不敵,怕不了事。聞此人得罪於察使,小人願為前部,少效犬馬之勞。”劉漢宏大喜!便教顧全武代了陸萃之職,分兵一千前行。陸萃改作後哨。


    不一日,來到杭州城下。此時錢鏐已見過董昌,預作準備。聞越州兵已到,董昌親到城樓上叫道:“下官與察使同為朝廷命官,各守一方。下官並不敢得罪察使,不知到此何事?”劉漢宏罵道:“你這背恩忘義之賊!若早識時務,斬了錢鏐,獻出首級,免動幹戈。”董昌道:“察使休怒,錢鏐自來告罪了。”


    隻見城門開處,一軍飛奔出來,來將正是錢鏐。左有鍾明,右有鍾亮,徑衝入敵陣,要拿劉漢宏。漢宏著了忙,急叫:“先鋒何在?”旁邊一將應聲道:“先鋒在此!”手起刀落,斬漢宏於馬下。把刀一招,錢鏐直殺入陣來,大唿:“降者免死!”五千人不戰而降,陸萃自刎而亡。斬漢宏者,乃顧全武也。


    董昌見斬了劉漢宏,大開城門收軍。錢鏐引顧全武見了董昌,董昌大喜!即將漢宏罪狀申奏朝廷,並列錢鏐以下諸將功次。那時朝廷多事,不暇究問,乃升董昌為越州觀察使,就代劉漢宏之位;錢鏐為杭州刺史,就代董昌之位;鍾明、鍾亮及顧全武俱有官爵。鍾起將親女嫁與錢鏐為夫人。董昌移鎮越州,將杭州讓與錢鏐。錢公、錢母都來杭州居住,一門榮貴,自不必說。


    卻說臨安縣有個農民,在天目山下鋤田,鋤起一片小小石碑,鐫得有字幾行。農民不識,把與村中學究羅平看之。羅學究拭土辨認,乃是四句讖語。道是:


    “天目山垂兩『乳』長,


    龍飛鳳舞到錢塘。


    海門一點巽峰起,


    五百年間出帝王。”


    後麵又鐫“晉郭璞記”四字。羅學究以為奇貨,留在家中。次日,懷了石碑,走到杭州府,獻與錢鏐刺史,密陳天命。錢鏐看了,大怒道:“匹夫造言欺我?合當斬首!”羅學究再三苦求,方免。喝教『亂』棒打出,其碑就庭中毀碎。原來錢鏐已知此是吉讖,合應在自己身上。隻恐聲揚於外,故意不信。乃見他心機周密處。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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