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王思同等會同各道兵馬,共至鳳翔城下,鼙鼓喧天,兵戈耀日,當即傳令攻城。城塹低淺,守備不多,由從珂勉諭部眾,乘陴抵禦。怎奈城外兵眾勢盛,防不勝防,東西兩關,為全城保障,不到一日,都被攻破,守兵傷亡,不下千百,急得從珂危懼萬分,寢食不遑。好容易過了一宵,才見天明,又聽得城外喧聲,一齊趨集,好似那霸王被困,四麵楚歌。


    李從珂召集眾將言道:“鳳翔城年久失修,王思同人多勢眾,倘若城破如之奈何?”


    左軍師韓昭胤言道:“殿下勿慮,王思同乃一介書儒,並無奇謀。攻打西門主將乃是楊光遠,此人欺強憐弱,殿下可向其哭訴,籠絡其反叛。北門大將乃索自通,此人重義而忘公,潞州城下曾放過殿下一次,何愁此番不能倒戈。”


    從珂大喜:“軍師一言勝過千軍,孤王親往陣前說服楊光遠,那索自通營中,還勞軍師遊說。”韓昭胤遂領命前往。


    單表李從珂擺陣西門外,西營主將楊光遠列陣相迎。楊光遠字德明,隻見他頭戴烏油盔,身著烏油甲,手提一口九連環大刀,坐下一匹追風菊花馬,威風凜凜相貌堂堂。再觀潞王李從珂端坐馬上未著鎧甲,身著便服亦無兵刃,其陣中老弱士卒不過千人。李從珂此來並非是決戰之勢,到有點慘淡光景。


    楊光遠刀掛馬鞍,抱拳言道:“潞王千歲在上,末將身著硬甲不便下馬,還望恕罪。楊某身為大將不傷無刃之人,請千歲迴城披甲換錘。”


    “諸位將士!”李從珂大聲言道:“從珂自十歲便追隨先帝出生入死,久陷敵陣,渴飲刀頭血,睡臥馬鞍橋,逢戰即傷,不曾言痛。而今日從珂卻心痛而泣。”


    李從珂潸然淚下,順手將罩袍扯下『露』出舊時戰傷,又言:“『奸』臣當道秦王被害,父子相殘兄弟反目,而今新君年少臣強主弱,敢問蒼天我有何罪,有勞大軍痛擊,必欲置我於死地呢!”此言一出,兩軍將士麵生慚愧,眼中依稀。


    楊光遠見李從珂哭得泣不成聲,心中暗想我與所部將士昔日也隨李嗣源父子南征北戰,李從珂待我不薄,我若將潞王『逼』上死路,下一個死的可能就是我了!於是言道:“千歲乃吾主也!楊某豈能助紂為虐,吾願率所部將士歸順潞王。”


    李從珂心中大喜,趕忙翻身下馬,伏地泣曰:“諸位將士乃小王再生父母,從珂沒齒不忘。”楊光遠一見趕忙下馬扶起李從珂,對其言道:“千歲容我半日,天晚時分我即拔營歸降。”從珂泣極而喜,二人定計歸降,各自收兵。


    李從珂迴至城中,有士卒來報:“啟稟千歲,韓軍師迴城。”從珂即刻令見。韓昭胤言道:“今見索自通,其常念與千歲昔日情誼,願意歸降。”


    從珂大喜:“我與索自通共打江山之時,從厚尚在年幼,自通肯定不會負我。”左右眾將連聲稱道。


    李從珂暗結索自通、楊光遠兩部兵馬,王思同尚不知有人倒戈,李從珂親率守軍夜襲敵寨,索自通、楊光遠暗中策應,鳳翔城四麵火光衝天殺聲連綿。王思同從夢中驚醒,慌忙掛甲上馬,大戰未幾,中軍已『亂』,王思同命副將尹暉斷後,自帶五百親兵向東逃去。尹暉見十萬官軍大勢已去,李從珂又率兵緊追不舍,隻得歸降。


    李從珂反敗為勝,斬敵兩萬,沿途又收降三萬人,繳獲輜重糧草無數。鳳翔城下,依舊是風清日朗,霧掃雲開。從珂轉驚為喜,大括城中財帛,犒賞將士,甚至鼎釜等器,亦估值作為賞物。大眾都得滿願,歡聲如雷。


    李從珂當夜大犒三軍,軍師李專美勸道:“今夜大勝,尤壯軍威,千歲當乘勝追擊,不可給朝廷喘息之機。”李從珂點頭應允。


    兩日後,潞王李從珂親率八萬大軍向東進發。鳳翔之東,乃是長安。一路之上旌旗蔽日寒甲映光,。鎮守長安的乃是大將劉遂雍,劉遂雍一看潞王八萬雄兵,嚇得魂不附體立即開關獻降。


    長安失守報知洛陽,朝中百官皆是束手無策,大將『藥』彥稠自率三千人馬趕往華州匯合王思同。『藥』彥稠剛到華州不過一日,李從珂也率八萬人馬趕到,華州兵馬不過五千餘眾。李從珂關前列陣,『藥』彥稠率兵相迎。兩軍陣前,李從珂言道:“『藥』將軍別來無恙!昔日將軍替我誅安重誨,小王感恩不盡,今日將軍何不歸順?”


    『藥』彥稠冷笑道:“當初殺安重誨乃時局所迫,安丞相臨刑曾言‘重誨可殺,國家不可負’。今千歲果然造反,『藥』某若降何顏見東都父老?”


    從珂聞言大怒,降將尹暉言道:“末將願取『藥』彥稠人頭獻於千歲麾下。”說完催馬上陣,『藥』彥稠手持雀舌槍,催動烏騅馬與之大戰,不過三合,尹暉被『藥』彥稠挑落馬下。


    李從珂暗歎『藥』彥稠武藝高強,親自策馬提錘出陣交戰,二人戰至一處,二十迴合不分勝負。左軍師韓昭胤恐李從珂有失,命大將張敬達率三千士卒出戰,『藥』彥稠自知兵力不及,敗退迴城。


    軍師韓昭胤對從珂言道:“『藥』彥稠武藝高強,不能輕取,千歲可斷水絕糧,華州不攻自破。”從珂即刻令人死困華州,絕其糧道。


    數日後華州糧盡,『藥』彥稠、王思同率兵突圍不成,皆被叛軍擒獲。李從珂令人將王思同、『藥』彥稠押至中軍,從珂麵加詰責,思同慨然道:“思同起自行間,蒙先帝擢至節鎮,常愧無功報主;非不知依附大王,立得富貴,但人生總有一死,死後何顏往見先帝?今戰敗就擒,願早就死!”


    『藥』彥稠亦仰天長歎:“先帝爺,隻恨你嫡子不賢,養子不忠,『藥』某無力迴天,隻能以死為報!


    二人寧死不降,李從珂隻好將他們斬首。


    王思同、『藥』彥稠皆被正法,舉國震驚,沿途各鎮紛紛歸降李從珂。叛軍數日之內兵臨京師,唐主從厚,驚慌的了不得,亟召康義誠入議,淒然與語道:“先帝升遐,朕在外藩,並不願入都爭位,諸公同心推戴,輔朕登基。朕既承大業,自恐年少無知,國事都委任諸公,就是朕對待兄弟,也未嚐苛刻。不幸鳳翔發難,諸公皆主張出師,以為區區叛『亂』,立可『蕩』平,今乃失敗至此,如何能轉禍為福?看來隻有朕親往鳳翔,迎兄入主社稷,朕仍舊歸藩。就使不免罪譴,亦所甘心,省得生靈塗炭了!”


    朱弘昭、馮贇等,麵麵相覷,不發一言。


    康義誠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便進議道:“西師驚潰,統由主將失策,今侍衛諸軍尚多,臣請自往抵敵,扼住要衝,招集離散,想不至再蹈前轍,願陛下勿為過憂!”


    禁軍大將朱弘實奏道:“萬歲,臣以為禁軍萬不可離開京師。今西征兵馬盡皆倒戈,卻無一騎東歸,可知人心已向潞王。不如禁兵固守京師,待勤王之師來援,再反戈一擊。”


    康義誠怒道:“聞公之言,莫非疑我有二心不成?”


    朱弘實怒道:“大戰在即,誰人欲反?尚未可測。”湣帝見二人爭執不下,難作決斷,康義誠奏道:“秦王謀反之時,朱氏兄弟便與秦王府馬處鈞有所勾結,此番莫非與潞王亦有勾結!”李從厚聞聽大怒,遂令將朱弘實斬首,罷免朱弘昭之職,令康義誠為督招討,統率禁軍西征潞王。【 朱弘實若與秦王勾結,還會領軍誅殺秦王嗎?李從厚也是昏君!】


    從厚見義誠就道,還以為長城可靠,索『性』令人殺死李重吉【從珂子】,並將重吉妹惠明,也勒令自盡【勝負未知,李從厚何不為自己留條後路?你不殺從珂兒女,從珂未必殺你全家】,眼巴巴的專待捷音。


    時過兩日,敗報又至,康義誠果真應朱弘實之言投降潞王,李從厚自身膽小如鼠,當日傍晚隻帶隨從數百人逃往太原投奔駙馬石敬瑭。


    皇帝出走,百官皆欲獻城歸降。後宮太妃花見羞更是不知所措,連夜召宰相馮道入宮。馮道一見花見羞,趕忙跪地高唿千歲,太妃令其平身看座。花見羞言道:“馮愛卿,本宮聞潞王以清君側為名,欲圖皇位。恐潞王不能容我母子,還望丞相出一計相救。”


    馮道慨歎一聲言道:“潞王此番動兵,清君側是假,奪君位是真,娘娘若求保全,惟有一計。”


    “丞相速言。”花見羞道。


    馮道言:“潞王之母魏氏早年寡居,潞王素來以孝母為首,長歎其母出身卑賤而無封號。今曹太後年邁不能主持後宮,娘娘可降懿旨,追封魏氏為皇太後。如此一來成全潞王虛榮,又使潞王登基有名,潞王定對太妃感恩戴德。”花見羞重謝馮道不提。


    一日之後,潞王李從珂攻陷洛陽,丞相馮道率百官在蔣橋迎駕。軍師韓昭胤對李從珂言道:“殿下出師有名,當善始善終,應先拜先帝靈柩,再議君位大事。”李從珂即刻令人設靈堂祭拜先帝。


    然後傳令親軍外肅朝堂,內清宮幃,馮贇、朱弘昭、康義誠等人都以『奸』黨之名被處死。


    朝中異己盡殺,李從珂率八百親兵衝入後宮。花見羞抱李從益跪地相迎。“賤妾王氏拜見潞王千歲,千千歲。”花見羞伏地見禮。李從珂抱拳言道:“從珂安敢受太妃大禮。率兵來擾,皆為肅清閹黨『亂』政。” 李從珂見大太監孟漢瓊也跪在一旁,立即怒道:“來人,將大太監孟漢瓊斬首!”左右士卒將孟漢瓊拖出門外,隻聞一聲慘叫,老太監命歸西天。


    花見羞嚇得渾身顫抖,低頭不敢望從珂。李從珂對花見羞言道:“兒臣欲立許王為君,請太妃將從益交予本王。”


    花見羞聞聽此言如五雷轟頂,自知若交出從益將一去不返。花見羞言道:“賤妾尚有一事未曾稟告千歲。”


    從珂問:“本王洗耳恭聽。”


    花見羞言道:“殿下雖為先帝養子,但理當即位;從益雖為嫡子,卻即位無名。”


    “哦?”從珂問:“何以見得?”


    花見羞答道:“先帝駕崩,賤妾為殿下生母魏氏加封諡號,追贈魏夫人為宣憲皇太後,並治寶冊。今從厚不知所蹤,殿下為魏皇後之嗣,當繼承君位。”


    李從珂聞言頓時轉怒為喜,韓昭胤勸道:“殿下何不抱許王一同麵見曹皇後。看太後如何安排。”


    李從珂一揮手,旁邊士卒一把從花見羞懷中奪過李從益,李從珂轉身欲走。


    李從益被搶走真是要了花見羞的命,情急之下,她一把抱住李從珂的戰靴,哭道:“平山郎!汝為魏氏送終,何不留從益為我養老?”


    “且慢!”李從珂喊住眾人,轉身問道:“太妃此言何意?”


    花見羞言道:“人言殿下早年喪父,以敬養母親為孝。如今賤妾亦是孤兒寡母,妾無擲戟之力,子無掃帚之高。從益無意為君,隻求殿下饒我母子『性』命!”花見羞哭得泣不成聲,李從珂見美人落淚字字穿心,遂歸還從益離宮而去。花見羞母子不死,還是多虧馮道定計讓位!正是:


    絳霄得寵花見羞,


    明宗暮年謝情酬。


    孤守六宮鳳凰輿,


    未知此生幾春秋?


    李從珂入主洛陽效仿李嗣源自稱監國,數日後在馮道等人擁立之下,稱帝即位。李從厚尚在石敬瑭處,從珂降封他為鄂王,同時寫信命石敬瑭送李從厚入朝。


    石敬瑭得新君書信左右為難,召軍師桑維翰問道:“今得書信,天子令我送李從厚入京,從厚必死無疑!我乃從厚親姐夫,一旦入京隻恐有去無迴;倘若不去,李從珂必言我抗旨不遵,如之奈何?”


    維翰言道:“以下官之見,主公應當送李從厚入京,用從厚人頭換兩年的太平。”


    敬瑭問:“何人可擔此任?”


    維翰言道:“主公勢力不及李從珂,若派部將前往反易歸附李從珂。能當此任者非主公之妻永寧公主。即便李從珂扣押公主,也不敢輕舉妄動。”敬瑭聽了,連聲稱是。


    駙馬石敬瑭依照桑維翰之計,遣永寧公主送鄂王李從厚入京師。李從珂聞知大喜,對軍師韓昭胤言道:“朕命石敬瑭送鄂王迴京,未想石郎如此膽怯,令永寧公主送鄂王入京。”


    昭胤言道:“既然永寧公主親往京師,主公萬不可讓永寧公主再迴太原。”


    從珂問:“何出此言?”


    昭胤道:“先帝未阻契丹南侵,令石敬瑭鎮守太原手握重兵,石敬瑭又與陛下幼年舊交,對陛下知根知底,實乃朝廷大患。今永寧公主入京,陛下可將其扣為人質,善養厚待,石敬瑭必定不敢造反。”從珂大喜,便依計而行。


    鄂王李從厚被送至京師,李從珂降旨貶於衛州,即日前往。李從厚僅得馬車兩駕,隨從數人。馬車行至半路,忽見前方閃出蒙麵者百人,刀槍林立,一字排開,攔住去路。李從厚大驚問道:“敢問諸位何處好漢?”其中一蒙麵人言道:“來者可是鄂王李從厚?”從厚答道:“小王正是。”


    隻見那人一揮手,幾個劊子手舉刀上前砍了車夫和隨從,李從厚嚇得抱頭哀求。那蒙麵頭目提刀走到近前,把麵罩一拉言道:


    “吾乃潞王麾下大將楊光遠,奉密詔在此取你『性』命。”


    李從厚伏地痛哭:“楊將軍何不留小王一命,從厚定為將軍立長生牌位,永誌大恩。”


    “恕難從命!天子念與殿下兄弟之情,賜汝自裁!”楊光遠將刀遞於從厚。從厚接刀嚎啕而哭,少時自刎而死,時年二十一歲。


    從厚妃孔氏,【即孔循女。】尚居宮中,生子四人,俱屬幼稚。自李從厚死後,從珂遣人語孔妃道:“重吉何在?汝等還想全生麽?”孔妃顧著四子,隻是悲號。不到一時,複有人持刃進來,隨手『亂』斫,可憐妃與四子,一同畢命。【從厚殺重吉、惠明,從珂卻要他六人抵命,報應太快】。


    磁州刺史宋令詢,聞故主遇害,慟哭半日,自縊而亡。


    從珂即改元為清泰元年,大赦天下,葬明宗於徽陵,並從榮、重吉遺棺,及故主從厚遺骸,俱埋葬徽陵域中。從厚墓土,才及數尺,不封不樹,令人悲歎。至後晉石敬瑭登基,乃追諡從厚為閔帝,可見從珂殘忍,且過敬瑭,怪不得他在位三年,葬身火窟哩。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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