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唐主嗣源,生有三子,長名從璟,為元行欽所殺,次名從榮,又次名從厚,天成元年,從榮受命為天雄軍節度使,兼同平章事。次年,授從厚同平章事,充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從榮聞從厚位出己上,未免怏怏。又越年,徙從榮為河東節度使,兼北都留守。未幾,又與從厚互易,從榮得為河南尹,判六軍諸衛事。兩人為一母所生,『性』情卻絕不相同。從厚謹慎小心,從榮躁率輕誇,專喜與浮薄子弟,賦詩飲酒,自命不凡。唐主屢遣人規勸,終不肯改。長興元年,封從榮為秦王,從厚為宋王。從榮既得王爵,開府置屬,招集『淫』朋為僚佐,日夕酣歌,豪縱無度。


    卻說花見羞受寵後又生下一子,李嗣源老來得子大喜不已,日夜與花見羞親昵幼子。時過三月,小皇子已是百日,當賜名封爵。明宗在士和亭大擺筵宴,小皇子賜名李從益,封爵許王。


    樞密副使馮贇一向狡詐多謀,趁此良辰對小皇子讚不絕口,言道:“吾主萬歲,今得皇子乃天興李唐帝祚之祥兆,小皇子承命於天,受身於龍,必可使大唐社稷光照千秋,幸甚幸甚!”


    明宗與花見羞聞聽此語合不攏嘴,左右大臣也隨之附和。秦王李從榮聽了卻十分生氣,心中暗想:我身為長子,理當繼承皇位,父皇若聽從馮贇之言立李從益為太子,豈不是壞了大事?


    又過一月,氣候驟冷,大雪蔽天,明宗得風寒重症臥病難起。秦王李從榮、宋王李從厚與朝中文武百官皆往興聖宮侍駕。明宗之病愈來加重,以致水米難進。李從榮見明宗奄奄一息便急迴秦王府,召來副將馬處鈞言道:“今觀父皇,龍駕將終,我本當以長子之身繼承大統,未想那花見羞生下李從益左右父皇。我欲調河南府兵馬入宮護駕,以免被『婦』人幹政。”


    馬處鈞曾在皇宮禁軍中為將,對禁軍了如指掌,言道:“殿下高見,末將與宮中禁軍頗有交情,願為殿下前去匯合禁軍以為內應。”


    李從榮大喜:“若大事能成,處鈞當為社稷之臣。”馬處鈞遂往宮中打點。


    後唐宮中,禁軍指揮使名曰康義誠,字信臣,代北人氏,麾下兩員副將朱弘昭、朱弘實乃是兄弟二人。馬處鈞與朱弘昭交情不淺,便到宮中約見,朱弘昭問道:“處鈞兄此番前來,莫非秦王殿下有何見教?”


    馬處鈞笑道:“弘昭所言不差,秦王差我來此,確有一件大事相商。”


    “何事?”朱弘昭問道。


    馬處鈞言道:“秦王素來仁孝,見萬歲病不能言,欲以牙兵宿衛內宮,不知何處可住。”


    朱弘昭先是一愣,既而答道:“既是秦王千歲一片仁孝,宮中殿室皆可選擇。”


    馬處鈞大喜:“弘昭果然爽快,我當速速稟告秦王,待聖上萬年之後,秦王若得皇位,弘昭功勞不小。”


    “兄長代我謝過秦王殿下。”朱弘昭言。馬處鈞辭別朱弘昭,匆忙迴秦王府複命。


    朱弘昭自知皇子率兵宿衛宮中乃朝廷大事,便與其弟朱弘實求見禁軍統領康義誠,康義誠聞聽此事,對朱弘昭兄弟言道:“近來京中皆有傳言,秦王恐許王李從益立為太子,意欲加害。今秦王率兵宿衛,乃是借機奪位加害許王。我等平日多受淑妃娘娘賞賜,受人財物替人消災,豈可讓秦王率兵入宮?”


    朱弘昭言道:“都督所言有理,我兄弟二人願為差遣。”


    康義誠言道:“我等可邀樞密使馮贇同往淑妃宮中請命,共除秦王。”


    三人商定計策,遂與樞密使馮贇共往興聖宮求見花見羞。花見羞此時正在明宗左右陪侍,大太監孟漢瓊通稟以後,花見羞便與孟漢瓊在別宮召見眾人。馮贇、康義誠、朱弘昭、朱弘實,把秦王欲帶兵入宮宿衛之事一說,花見羞不知如何是好,隻是不斷地唉聲歎氣。


    站在一旁的太監孟漢瓊言道:“娘娘不必歎氣,秦王依仗戰功驕矜自得,脾『性』暴躁不得人心,何不引其入宮,設伏兵殺之。”


    馮贇也言:“孟公公所言極是,若不早作準備,娘娘必為秦王暗算。”眾人皆勸淑妃,花見羞隻得應允。


    次日,秦王李從榮統領河南府精兵一千人往皇城進發,又令副將馬處鈞往宮中告知朱弘昭兄弟。宮中人心惶惶。康義誠與眾人圍坐中興殿定計除賊,馮贇言道:“今朝廷危急刻不容緩,秦王欲搶班奪權,我等萬不可坐以待斃!”


    孟漢瓊聞報,拂袖遽起道:“今日變生倉猝,危及君父,難道尚可觀望麽?如我賤命,有何足惜,自當率兵拒擊!”


    話音未了,康義誠隨聲言道:“老總管尚且如此,我等又何惜一死!” 眾人連聲響應,遂命人拿下馬處鈞,往興聖宮請旨。


    明宗李嗣源在興聖宮久病不愈,孟漢瓊來至病榻之前伏地言道:“啟稟萬歲,宮廷有變,秦王李從榮率河南府牙兵欲進皇宮。樞密使馮贇,禁軍統領康義誠等在宮外候旨。”


    “速速召見!”明宗言道。


    馮贇、康義誠、朱弘昭、朱弘實來至明宗榻前,雙膝跪倒高唿萬歲。明宗問道:“秦王率兵入宮確有其事?”


    馮贇答:“秦王見萬歲龍體難愈,已生奪位之心,今領兵將至端門。”


    明宗又問弘昭等:“實有此事否?”眾人答曰:“馮大人句句屬實。”明宗不覺淚流滿麵,用手指天漠然言道:“康義誠,汝自處置,切勿震動京師。”康義誠叩首領旨。


    秦王李從榮率兵來至端門外,以為馬處鈞已打點好宮中禁軍,便令士卒叩擊左掖門,無人答話。秦王疑『惑』,又令人高唿,隻見康義誠登上端門城垛問道:“秦王來此何幹?”


    秦王答:“將軍莫非沒見馬處鈞嗎?”


    康義誠提起馬處鈞人頭言道:“馬處鈞勾結禁軍謀反,今已斬首祭旗!”李從榮大驚,康義誠又道:“天子密詔,誅殺秦王!”話音剛落,隻見左右掖門大開,朱弘昭率三百騎兵由左掖門殺出,朱弘實率三百騎兵由右掖門殺出。秦王麾下多是步兵,又未擺陣勢。李從榮驚惶失措,忙起座擐甲彎弓執矢。俄而騎兵大至,冒矢直進。朱弘實遙唿道:“秦王謀反,來軍何故從逆,快快迴營,免得連坐!”


    從榮部下的牙兵,應聲散去,從榮狼狽奔迴。走入府第,四顧無人,隻有妻室劉氏在寢室中抖做一團。正在沒法擺布,又聽得人聲鼎沸,劉氏先鑽入床下,從榮急不暇擇,也匍匐進去,與劉氏一同避匿。皇城使安從益,先驅馳入,帶兵搜尋,從外至內,上下一顧,已見床下伏著兩人,順手拽出,一刀一個,結果『性』命。再從床後搜尋,尚躲著少子一人,也即殺死,各梟首級,攜歸獻功。


    唐主聞從榮被殺,且悲且駭,險些兒墮落禦榻。從榮尚有一子,留養宮中,諸將請一體誅夷。唐主泣語道:“此兒何罪?”


    語未畢,孟漢瓊入奏道:“從榮為逆,應坐妻孥,望陛下割恩正法!”


    唐主尚不肯遽允,偏將吏嘩聲遽起,無可禁止。隻得命漢瓊取出幼兒,畢命刀下,追廢從榮為庶人。諸將方才散歸。


    宰相馮道率百寮入宮問安,唐主淚下如雨,嗚咽與語道:“我家不幸,竟致如此,愧見卿等!”


    馮道等亦泣下沾襟,徐用婉言勸慰,然後退出。行至朝堂,朱弘昭等正在聚議,欲盡誅秦府官屬,馮道抗聲道:“從榮心腹,隻有高輦、劉陟、王說三人,判官任讚任事才及半月,王居敏、司徒詡因病告假已過半年,豈與從榮同謀?為政宜尚寬大,不宜株連無辜!”


    弘昭尚不肯從,馮贇卻讚同道議,與弘昭力爭,乃止誅高輦一人。劉陟、王說,也得免死,長流遠方。還是馮道仁慈!


    秦王既誅,明宗病症愈重,不能言語。馮贇與康義誠聯名請奏花見羞速立許王李從益為太子,花見羞心懷遲疑,暗想若保皇兒登基並非馮贇與幾個禁軍統領可定,還需百官輔佐,百官之首乃是丞相馮道,遂令人召馮道入宮。


    馮道來至宮中,一見花見羞趕忙伏地跪拜,花見羞令人賜坐一側。對馮道言道:“聖上臥病難言,隻恐天命將終,立儲大事,丞相有何高見?”


    馮道言:“皇上萬福,定可治愈頑疾,延續天命。”


    花見羞怒言:“馮可道,休要在本宮麵前裝聾作啞,皇上天命已盡,汝為人臣,難道隻求自保,不肯為本宮做主?”


    馮道慌忙跪地叩頭,言道:“立太子乃是大事,臣若實言相告,隻恐娘娘動怒。”


    “恕你無罪,盡管講來。”花見羞道。


    馮道言:“臣以為宋王從厚可立儲君,而許王從益不可為儲。”


    “這是為何?”花見羞問。


    馮道言:“當初安重誨為相時,曾言潞王李從珂早晚必反。若立許王為君,乃是廢長立幼,宋王李從厚必然不服,反會響應潞王一同造反。娘娘孤兒寡母何以拒之?若讓位宋王,則李從珂必以養子奪嫡,與宋王共爭天下。娘娘不僅恪守禮法,又置身事外,富貴自可保之。”馮道所言確是金玉良言,皇位雖好,哪有『性』命重要?


    花見羞頓然大悟,將馮道請入座上,謝道:“多蒙丞相賜教,本宮渾然大悟。”馮道連連稱罪,躲出宮去。


    時隔六日,李嗣源駕崩於興聖宮,享年六十七歲,諡號明宗聖德皇帝。花見羞以宋王李從厚為長,請曹皇後降懿旨傳位於李從厚。李從厚乃明宗第三子,史稱湣帝。李從厚在明宗靈前即位,將明宗葬於徽陵,尊曹皇後為皇太後,花見羞為太妃,改年號應順,大赦天下。正是:


    常鳴晚唐空歎噤,


    驚鴻賓雁落竹林。


    哀綾遙起殘鍾樂,


    悲棺近聞破壇音。


    勵精圖治震群雄,


    忠『奸』義勇聚一身。


    定鼎七載真命主,


    彪炳五代第一君。


    明宗駕崩,諸侯皆驚。吳王楊溥、越王錢元瓘、楚王馬希範、荊王高從誨皆遣使吊唁,惟有閩王王延鈞自立為君,不再稱臣於後唐【見前文】。


    李從厚年方二十,美貌英俊,風流倜儻,後宮之女皆獻媚取寵,未想這李從厚卻獨戀太妃花見羞。花見羞年長李從厚四歲,李從厚不稱庶母反而唿之為姐,故作調戲。


    卻說這一晚李從厚夜入皇太妃寢宮,偏巧馮道、馮贇、『藥』彥稠三人連夜趕至後宮急奏。李從厚見此三人責道:“爾等三人深夜進入後宮何幹?”


    馮贇答:“臣等有事急奏,鳳翔急報潞王李從珂連日囤積糧草封閉要道,恐有造反之意,臣等請旨討伐潞王。”


    李從厚怒道:“爾等皆要討伐潞王,安重誨當日告反之時,為何袖手旁觀不發一言?”


    『藥』彥稠道:“安重誨早就斷言潞王有養子奪嫡之心,不過當時反情未現,隻是猜測而已。”


    從厚問道:“『藥』將軍既知養子奪嫡,因何殺那安重誨?”


    “為臣也是身不由己……”『藥』彥稠辯解道。


    “住口!”從厚怒道:“若不是看汝三人乃先帝舊臣,定論驚駕之罪。”話音未落,隻聽寢房裏有人問道:“何人在外驚擾?”李從厚礙於體麵,隻得施禮言道:“兒臣特來給母後請安。”馮道、馮贇、『藥』彥稠一見隻好離去。李從厚人前稱花見羞母後,人後肯定還是叫姐!不要問我怎麽知道,想當然耳。


    應順元年三月,李從厚下詔封潞王李從珂為晉陽留守,命信臣趙處願往鳳翔府傳旨。李從珂接到聖旨言道:“聖上有詔,不敢耽擱,隻是所部兵馬尚未打點,待我傳令後即刻北上。”趙處願大喜,二人品茶暢談不提。


    李從珂手下有兩位軍師,左軍師名叫韓昭胤,神機妙算,足智多謀;右軍師兼都督名叫範延光,文武兼備,智勇雙全。李從珂將皇帝聖旨告知眾人,左軍師韓昭胤勸道:“京師傳聞樞密使馮贇連奏本章,參劾殿下意欲謀反。我料此次殿下遣任晉陽,隻恐皇上有心加害。如今殿下反與不反,皇上都不會放過。”


    從珂怒道:“既然如此,孤王即刻起兵造反,另立明主。”


    都督範延光言道:“啟稟殿下,聖上命殿下遷任晉陽,乃是天賜良機。殿下可以以‘清君側’之名起兵,先取長安開基。”


    “延光之言甚合我意,明日諸位將軍整備,先殺那趙處願祭旗!”眾人一聽哄堂大笑。


    越數日,潞王李從珂大點三軍,八萬漢中將士列隊校軍場。點將台上東西兩麵大旗高挑,上旗書“誅馮贇祭先帝佐朝君”,下旗書“清君側正帝位殺『亂』黨”。李從珂對三軍喊道:“樞密使馮贇謀害秦王李從榮,又在聖上麵前讒言詆毀本王。今日本王要掃除逆黨,匡正君位。”


    三軍將士皆高唿響應。從珂令道:“將趙處願押上來!”隻見幾個刀斧手將趙處願五花大綁押到點將台下,李從珂怒道:“汝假傳聖旨加害本王,今日要借汝人頭祭旗。”


    趙處願歎道:“恨先帝未聽安重誨之言將你除掉,害老夫今日白白送死!”從珂即令將趙處願斬首。


    潞王造反之事急報洛陽,李從厚即刻降旨以西京留守王思同為大都督,出兵討伐。王思同是個讀書人,得了皇帝詔書,匆匆忙忙會合諸路兵馬十萬人,攻陷漢中重鎮扶風,連夜包圍鳳翔。李從珂未想到王思同出兵神速,一夜之間便將鳳翔四麵包圍,李從珂不知如何是好。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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